第一百一十三章 艱難的選擇
夜晚的藥園是最美的，無論春夏秋冬，有權有勢的人沒見過，但他們這些生下來就注定卑賤的藥奴卻是有幸目睹。
有些藥草會在夜裏發出不同顏色的光亮，有的成片生長，連成一色，仿佛海洋，有的一枝獨秀，隱沒在其它藥草之中，美輪美奐。
這些雖是藥材，但欣賞的角度不同，自然別有一番美景在其中。
“這些藥養得不錯，江凱兄費心了。”看著蓬勃生長的藥草，蘇凡不由點了點頭，對於養藥，蘇江凱真的是一個人才，有些時候他到真的希望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有些時候選擇也真的是一件極難的事情。
“總管過譽了。”蘇江凱躬身回道，說實話雖然麵前的少年比他要小上許多，但同為奴才出身，他卻打心眼裏佩服這個少年，對方所做的事情是他們這些下人這輩子想都不敢想的。
蘇凡在這之後沒再言語，隻是靜靜的走著，月光落在那些散發光亮的藥草身上，被寒風吹拂，像極了一個個跳躍的精靈，惹人注目。
蘇凡的腳步最終停留在一片極空曠的土地前，那裏的藥草應該剛剛被收割過，根枝還裸露在外，此刻卻顯得很突兀。
蘇江凱的手顫抖的更加厲害，這些被收割的藥草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那麼用憑空消失這四個字將更為貼切，因為這些藥草並沒有出現在出園的藥材表上！
“總…總管！”蘇江凱顫抖著聲音想要解釋些什麼，卻梗在喉嚨，一句話也說不出。
“今日上午，南藥園秘密出園一批藥材，用處不詳，我說的可對？”蘇凡眯起眼睛看向蘇江凱，滿是失望和惋惜，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對方會做出隱瞞自己的事情。
蘇江凱神情緊張，又懊悔，木訥的點了點頭，道：“沒…沒錯。”
蘇凡深吸一口氣，伸手入懷將一張紙單丟給蘇江凱，轉過身，道：“接下來，我想聽你說。”
蘇江凱看過紙單，瞳孔猛縮，良久才懊悔的歎息一聲，原來蘇凡什麼都知道了，怪隻怪自己太不堅定，經受不住金錢的誘惑。
如今已經沒有什麼好隱瞞的，蘇江凱一下子變的有些頹廢起來，路是自己選的，後果也必須要由自己承受。
“秘密出園的藥材是生麻，有蘇坤親自著手的印文，但因為批量很大，我最初得到消息的時候也不敢做主，想告知總管，可…”蘇江凱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像個犯錯誤的孩子，搖頭道：“可蘇坤許諾給我一大筆錢，讓我瞞下這件事。”
“所以幕後的指使者是蘇坤？”蘇凡問道。
蘇江凱點點頭，算是承認。
“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假賬，早晚會被發現的。”蘇凡接著道，這麼一大批生麻，足有上百石，想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覺，除非是憑空消失。
“蘇坤明日就會將假賬做實，以運往附近各個縣守為由，堂而皇之的掩蓋過去。”蘇江凱繼續解釋道。
“夠奸詐！”蘇凡眯起了眼睛，這蘇坤果然是老謀深算，運送到附近的縣守，就好比溪流融入大海，在想查是否真實根本就無從入手，那樣他到時怎麼說怎麼是，再加上府主親弟弟這層關係，根本不可能深查。
“但是想來蘇坤也沒有想到的是……”蘇江凱話還沒有說完，蘇凡直接接過話頭，冷笑道：“但他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快就查出其中的端倪，對吧。”
蘇江凱點點頭，他也很好奇蘇凡是如何如此之快查出來的，如果是下午那次看似平淡無奇的詢問，那他們都表現的不太正常，可對方又是如何這麼快鎖定在自己身上的。
“所以我才能坐上總管這個位置。”蘇凡不可能跟他解釋太多，他是煉藥師，自然懂得一些藥材的用途，而且最為主要的是他也是奴才出身，知道對於他們而言，有一些誘惑是致命的，無法拒絕。
蘇江凱站在身後，那道不算偉岸，卻很消瘦的背影，足夠讓他仰望，在這之後，兩人都沒在說話，一切都已明了。
“你走吧。”過了許久，蘇凡才開口，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很平淡，可平淡之中卻包含太多的失望。
蘇江凱渾身一顫，麵色有些不舍，似乎回憶起眼前的少年是如何在暗無天日的奴才堆裏將自己提拔起來的，但即便如此他依舊沒有開口說些什麼，深深的鞠了一躬後，才轉身離開。
蘇凡站在原地想了很多事情，最終還是決定去找蘇震，生麻雖不是製作大煙的主要材料，但缺了它卻也不可，如今蘇坤秘密出園如此之多的生麻，用途可想而知。
深夜，有雲遮月，無星。
蘇府正廳，長明燈點亮，蘇震坐在上首望著品茶的蘇凡，這麼晚來見自己，蘇震知道他絕對有著重要的事要跟自己說。
“有什麼發現嗎？”蘇震問道。
蘇凡聞言，放下茶杯，點點頭，將懷裏的那張紙單遞給了蘇震，他始終沒有開口，是因為還沒有想好怎麼說。
蘇震看完紙單，瞳孔猛縮，繼而看向蘇凡，道：“這是怎麼回事？”
“如您所見，藥園內最近秘密出園上百石生麻。”蘇凡緩緩開口。
“秘密？”蘇震緊緊皺起眉頭，道：“誰幹的？”
“蘇…叔叔。”蘇凡猶豫了一下，才緩緩開口。
“什麼！”蘇震聞言一怔，有些癱軟的靠在椅子上，久久不語，他忽然間有種預感，就是他最不願意發生的事好像正在發生著，以至於讓他不敢再問下去。
“生麻，藥性屬溫，可止痛，亦可安神，雖然不是製作大煙的主要成份，但大煙中卻不可缺少這一味藥材。”蘇凡輕歎一聲，開口解釋，既然話已經說到這裏，就再也沒有必要隱瞞下去。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不論是連死三人後，隨之便被毀屍滅跡的無疾而終，還是有人私自開設煙館，做些違法亂紀的勾當，亦或是秘密出園上百石生麻，用途不祥，這些都不可能兀自發生，一定有人在操控著。
而這幕後的操控者，不論是誰，不論有幾人，也一定與蘇坤拖不了幹係。
蘇凡看著蘇震難以抉擇的神情，知道他一時之間還無法做出決斷，沒有再說什麼的他，也是轉身離開。
正廳裏安靜異常，隻有蘇震長長的歎息聲在回蕩，那可是他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