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她所住的那棟二層小樓門前,正停放著一輛另她眼熟的黑色路虎。
路虎沒有打開車燈,靜靜的停在她的窗下。
她仍是努力的眯著眼,卻看不清車牌號,但見那是路虎,心下難免有些控製不住的顫抖。
難道是他?
是他回來了嗎?是他想來看看孩子?他怎麼給她打個電話通知一下?即便是離婚,但如果是他顧南希想要回來看孩子,她絕對不會拒之門外,以他的性子,怎麼可能會不打一個電話就回來?她站在小區微暗的路燈下,低頭看著手機,但手機上沒有未接來電。
於是她幹脆收了手機,走了過去,側著頭瞥著那輛車的車牌號,終於借著自家中窗裏映出來的燈光,看見那熟悉的牌號。
她本能的同時一眼望去,車內一片漆黑,看不見什麼人的身影,她孤疑的朝四下看了看,難道他沒通知她,現在已經進了家門了?
她還記得一年多前他離開時的樣子,因為她第一次這樣毫不留情且一絲餘地都不留的絕食相逼,他離開時的話,離開時的表情,仿佛今生都不想再與她相見,一生一世,永不相見。
可他現在又回到了這裏,忽然回到了這裏,季莘瑤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人的心意總是兜兜轉轉,人的情緒總是沒來由的在一個特別的時候竄升到一個連自己都無法了解的位置,如你,如我,如他。
她看了一眼手中拎著的大包小包,站在門外考慮了很久,才正打算拿出鑰匙開門走進去。
還沒等她拿出鑰匙,那邊路虎車的車門就開了,顧南希從車上走下來,在車內燈光的映照下,隻見他的臉色平靜如常,墨色的黑眸看著她。
她愣住,張了張嘴,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反手將車門關上,一瞬間周遭又黑暗了下來,一如他們之間,又整個都陷入了不約而同的沉默之中。
“這麼晚才回來?”他說,嗓音略有幾分暗啞。
“這兩天剛剛開了工資,我今天下班早,就去給孩子給買了點玩具和新衣服。”她如實回答。
“對不起,莘瑤,這一年我沒有回來,我隻是想來看看孩子,不會打擾你的生活。”忽然,小區裏的燈全都大亮,她終於能看清他的麵容,他的眼底有微微的紅,看起來像是喝多了,但人還是清醒的。
她怎麼會不知道他想看看孩子,顧占中每次想要來看孩子,石芳都將顧占中拒之門外,而琴姐雖然被辭退,但莘瑤因念著和琴姐之間還算有幾分客氣之情,琴姐幾乎隔兩個月就會來日暮裏幫她照顧孩子兩天,每次來的時候,琴姐的包裏總是偷偷帶著相機,她始終都知道琴姐將孩子的照片拿給了顧南希,隻是一直不動聲色沒有揭穿罷了。
“沒關係,你是緒然和悠然的爸爸,我沒有道理不讓你見孩子。”莘瑤急急的答,聲音卻暗藏了幾分哽咽。
顧南希點點頭,鎖了車子,便走過來,正要與她一同進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侵襲而來,季莘瑤忍著手下的顫抖,去掏鑰匙,隻是一時情緒激動莫名,另一隻手上的包裝袋赫然便要掉下去。
她忙俯下身要抓住,腳下的鞋跟卻忽然別扭的斜刺進腳下的鵝卵石縫隙裏,她皺起眉,人忍不住向下栽了一下。
顧南希上前一步,扶住她,在她剛要說謝謝的刹那,徑自不顧她的怔愣將她攬進懷裏。
這一攬,她的心瞬間軟到一塌糊塗,不知是該推開還是該怎麼樣,隻是靜默的任他抱著,將臉埋在他懷裏,呼吸著他身上她愛過的味道,鼻子在他胸前蹭來蹭去,忍不住靠得他更近,心裏,是太多的不舍。
“南希,對不起……”她輕聲說:“你一定很恨我吧。”
可是人生的路,既已選擇了一個岔路,即便不舍,即便難過,也終究是自己所選,怨不得任何人,這一年來她深壓的想念都被她化成了對緒然和悠然的疼愛,將全部身心放在兩個孩子身上,才不至於讓她想的太多。
“莘瑤,我們為什麼要這樣?既然結婚了,是不是該攜手一共走下去?無論麵對的是什麼?如果你因為母親的死而對爺爺和爸的所做所為無法釋懷,這一年的時間,是不是足夠你可以從那些無法控製的情緒裏走出來?你不用道歉,你沒有錯,事情換做是我,我也無法始終理智,人都有情緒,你如果對自己母親的死因沒有一點反映那也就不你了。可是已經一年了,如果你走不出來,那我們去美國,兩年三年,五年十年,總有一天會放下,你做噩夢我陪著你,你想念母親我陪你去墓地看她,讓我來撫平你這二十幾年因為爺爺的錯誤而造成的所有傷害,給我這個機會,好不好?”
季莘瑤趴在他的懷裏,說不出話。
他貼在她的耳邊,輕吻著她的耳畔:“一年了,我給你一年的時間一個人冷靜,現在,既然我回來了,我們重新走到一起,哪怕多過一天都是好的,莘瑤,別離開我,這真的很難受。”
他貼在他的耳邊輕聲說著,然後,在莘瑤泣不成聲的刹那忽然捧住她的臉,俯首找到她的唇,用力的吻了下來。
她手中的包裝袋落在腳邊的草坪上,淚水在兩人口中蔓延,鹹澀發苦。
可他抱著她的力度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隻是本能的返手抱住他,在交換呼吸的空檔哽咽的說:“南希……對不起……”
而每每她哭著說出這幾個字,都換來他更深的吻。
身體被熟悉的溫暖包圍,這眷戀的感覺讓她整個人的意誌力終於走到崩潰,她用力的想要返手更緊的抱住他,卻隻覺得身前越來越空,直到她陡然發現,自己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她睜開眼,愕然的看著眼前空蕩蕩的一切,沒有路虎,沒有顧南希……
她看著自己舉起的手臂,整個人都僵住……
陡然,季莘瑤從睡夢裏睜開眼,卻發現自己正坐在剛剛從北鬥大道攔的一輛出租車上,車子還在穩速前行,離日暮裏近了。
原來隻是一場夢。
她抬手,撫著額頭,皺了皺眉。
自從緒然和悠然出聲後,因為她全部心力都放在工作和兩個孩子身上,根本沒空去想其它的事情,所以那些她母親自殺時的血肉模糊的噩夢她後來已經不再夢見了,後來這幾個月也很少會做夢,都是被兩個孩子晚上起來折騰醒,哄著孩子睡下後,再又沉沉的睡去,她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