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它不願意洗,又不敢掙紮,憋著個小樣兒委委屈屈的洗了。

王媽眼尖的看見她臥室裏灑在地上的牛奶,很迅速的收拾幹淨,然後在客房這邊找到她,這時莘瑤手裏正拿著一個吹風機,用力按著那被吹的嗚嗚叫喚的二黑,不停的吹。

“少夫人,我煲了蓮藕湯,你要不要嚐嚐?”見她在給二黑吹毛,王媽更是樂了:“說來也奇怪,這二黑還真就隻認老爺子和你呢。”

季莘瑤唯有幹笑,她要不揍它它能認她麼……錯了,不是認她,是怕她……

好不容易給它吹幹淨,莘瑤便美滋滋的去喝王媽特異給她煲的蓮藕湯了,因為心情不錯,莘瑤靠在床邊,隨手拿了一塊餅幹喂給二黑,二黑這回倒是很乖,生怕咬到她的手似的,小心翼翼的叼過去吃了。

狗亦懂得是非人情,不隨便出口傷人,而人呢?

季莘瑤做了一個夢,夢裏整個世界都是腥紅的血。

媽媽站在那座高樓的頂端,迎風而立,隻是那個背影仿佛已經被血色掩蓋,她看不清楚,想要要哭喊著上前攔住,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動一下。

然後,然後此次經年,她已是季家院落中那個消瘦的小女孩兒。

她從未因季家的任何人任何事而哭泣過,包括十七歲那一年她永生的噩夢,她那時在醫院醒來後亦也不曾哭過。

可是夢中輾轉反複經年已過,季秋杭跪在她麵前,何漫妮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死去的媽媽忽然出現,滿眼怨恨的看著她……

這輩子從來沒有哭的這樣凶狠過,可她終究還是哭了,從夢中驚醒的那一刹那,她看見顧南希正坐在她床邊,她猛地坐起身,死死的撲在他懷裏,將那些所有過去的噩夢以眼淚的方式統統發泄個幹淨,眼淚鼻涕蹭了他一身,鼻音很重,還時不時吸一吸鼻子,委屈痛心而更仿佛仍在那一片夢境中沒有完全醒過來。

她毫無顧及的用力把鼻涕蹭在他身上——

她嗚嗚哭著說:“我媽媽為他自殺,留下我一個人孤苦伶仃,他從沒有為她掉過一滴眼淚……”

她嗚嗚哭著說:“我被接到季家,漫妮阿姨說我是小雜種,程程說我是野孩子,冬天睡在零下幾度的房間裏,夏天睡在蚊子堆裏,他們給我吃一頓殘羹冷飯對我來說都是奢侈,那時候他從來沒有在她們麵前替我說過一句話……”

她嗚嗚哭著說:“我其實隻想要一個家,有一個愛我疼我的爸爸,會給我煮麵的媽媽,就算一家三口隻住在茅草屋裏也是幸福啊……”

她嗚嗚哭著說:“我媽媽死了二十一年,他從來沒有去為她掃過墓,隻有我在每年清明的時候和修黎一起去給媽媽掃墓,那時候媽媽墳前的草已經長的很高很高,他從來都沒有去過……”

她嗚嗚哭著說:“我不知道媽媽究竟愛他哪裏,為什麼要因為他這樣的人渣自殺,可是他畢竟是我爸爸,就算他從來沒有愛過我疼過我,可是他今天居然對我跪下,他求我放過程程……”

她嗚嗚哭著說:“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恨過他,為什麼我要是他的女兒,在他跪下的那一刹那我真想讓自己直接重入輪回,我不想和他有任何關係……”

她嗚嗚哭著說:“在我最孤單無助的時候,在我快被凍死的時候他一句話都沒有說過,程程剛剛被抓走,他就擔心她會怕會冷……我也是他的女兒……我的心不是鐵做的,我表麵上沒有感覺不代表我真的沒有感覺……”

她嗚嗚哭著說:“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我隻想要一個家,隻是一個家而己……”

感覺到自己哭的發顫的身子被顧南希擁緊,溫暖而踏實的感覺包圍著她,季莘瑤趴在他懷裏哭了一陣,絲毫沒察覺自己眼淚鼻涕都蹭了他滿身,隻是忽然莫名奇妙的被這些她以為早已不在乎的過往刺痛,終於有一個人的懷抱能讓她毫不顧及的痛快的哭一場,她隻想哭,隻想把所有的委屈都哭訴個幹淨。

最後季莘瑤哭夠了,抬起手臂,以手背用力擦去眼淚,抬起腫的像核桃一樣的眼睛眼巴巴的看著顧南希,他始終抱著她,任由她哭著發泄,沒有離開過,耐心而溫柔的聽她哭訴著這一切,顧南希是季莘瑤這輩子見過的最通透冷靜的男人了,他知道什麼時候該讓她發泄,什麼時候該哄她。

她再擦擦眼睛,嗓子哭到發啞,委屈巴巴的說:“他們走了嗎?”

顧南希沒有答,隻是伸手攬住她,抱著她讓她坐在他腿上,傍晚的風透過陽台微敞的落地窗吹過,窗簾微微蕩起,晚霞已在天邊豔紅如火。

一室寂靜,晚風輕送,隻有顧南希身上淡淡的獨屬於他的清新的味道,莘瑤剛剛哭夠了,隻是可能哭的太凶,有些頭昏腦漲,但是不得不承認這一哭是真的哭的特別爽,整個人幹脆膩在他懷裏不動。

她在他身上蹭了蹭,轉過眼,靜靜看著窗外的晚霞,她剛剛也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幾個小時,但這一會兒隻靠在他懷裏便又開始迷迷糊糊的,鼻間用力的嗅著他身上好聞的味道,耳邊是窗外微風吹動花棚的沙沙聲。

那一刹那仿佛這一整個廣闊無垠的世界唯有他們二人在此時定格,歲月無聲遊走,周身是無盡的匆匆時光,而他們僅屬於彼此。

之後聽見顧南希輕輕道:“莘瑤。”

季莘瑤膩在他懷裏,整個人犯起了懶,興許是被人這般疼愛的緣故,便懶懶的啞啞的“嗯?”了一聲。

他溫暖的手覆上她微微隆起的肚子,溫柔的摩挲,唇貼在她耳畔緩聲低語:“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不需要再去尋找。這個家,為你而停留,隻要你一回頭,就有我在原地駐守。”

季莘瑤偏過頭,看著他在晚霞下清俊的臉,瞬時便笑彎了眉眼:“我隻是因為季那一跪而激起了沉積多年的委屈,我懂得人要向前看,不會太糾結那些過去,你說的沒錯,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有顧南希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老公,謝謝你,我很幸福!”

說著,她忽然翻轉過身,伸出雙臂緊緊圈住他的脖頸,撲在他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