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事樓整個樓棟顯得很平平無奇,除了高大寬。
這是扶風城比較中心的天風街與風元街交界口,道路寬廣。
本應如其他街道一樣人流如織的街道,顯得空曠安靜,不遠處傳來鼎沸的市井之聲,不時有身著各派服飾的弟子在凡人中走過,此地門前的安靜,顯得詭異。
樓前歪歪斜斜掛著門匾,被兩根繩子一上一下吊著,‘話事樓’三個字也是歪歪斜斜。
長盛眼睛一眯,這話事樓,是不屑做什麼麵子功夫嗎?
他走了過去,敲了敲這圓拱形的門。
門環在門麵上擊打出清脆的聲音,一個身材矮小的猥瑣老頭拉開門上的一塊活動木板,沒好氣道:“幹嘛?”
長盛看了看他這副尊容,已經可以直接煎炸的三分肉排骨,油光發亮的大號馬甲,沉了厚厚煙泥的煙鬥,吊著一副瘦臉,鼻子老高。
溫聲道:“人族長盛,打探情報!”
老頭拔下嘴裏的煙鬥,一口黃牙開合:“打探情報就打探情報,喊什麼口號?”
話語間,已經開了門,等長盛邁步跨過門檻,他繼續道:“人族分裂多年,像你這麼喊口號的傻子已經不多見了。”
長盛本就打算解釋,老頭如此言語,他一步踏進門內,頓了頓,看了眼麵前遠處,稍稍回頭淡漠道:“抱歉,我的名字就是長盛,人族。”
頂著一頭蓋過耳朵的短發,長盛背著長劍慢慢走了進來。
大堂裏人聲沸騰,上方的各色陣法閃動,若不是罩著此地,大概,他們可以吵翻天。
門內門外,是截然不同的兩樣光景。
巨大的柱子上,被留出許多洞口一樣的格子,擺放著各樣的酒水,罐子、瓶裝、酒壇、大缸,形形色色。
前方是一個半環繞圓柱的櫃台,帶刀的邋遢漢子在喝酒,大碗;幾個一看就是團夥一起的散修,小口小口咂著杯裏的黃花釀,更遠些,一個劍客背著三把長劍,獨飲。
櫃台與大堂,也是兩個光景。
櫃台後一個富態的中年人,方頭大長耳,留著兩撇長過嘴角的八字胡,坐在太師椅上,身子仰躺,小寐。
老頭兒這才上好門栓,長盛踩著黑色的百煉鋼底靴子,在沉紅的木地板上踩出沉悶的‘耿登、耿登’聲音,慢慢走近櫃台,有節奏的聲音,讓大堂裏的聲音漸漸安靜下來,各方酒客慢慢看向櫃台。
第一次和仙界最常見最神秘的勢力打交道,他心裏有些緊張,頭角發熱,就要滲出細汗,不過,他眼神很平靜,帶著半分禮貌。
中年男子聽著大堂安靜下來,隻剩長盛腳踩地板的聲音,微微眯開眼睛,看著他一步步過來。
“打探情報!”
長盛用中音,說明了來意。
男子看也沒看他一眼,隨手在身前的格子裏一拉,遞出了一張紙條,一支筆。
“寫完,交給我!”
猥瑣老頭兒掃了一眼長盛,順帶掃過他背後的劍,用肩頭的抹布胡亂擦了一下櫃台,興致缺缺地打開葉門,坐在另一張太師椅上,愜意的砸吧著煙鬥。
這把劍,太長了,足足三尺半還要多一分。
劍客隨眼一眯,輕輕拿起台上的酒碗,小小的喝了一口,帶刀漢子重重把厚刀往台上一放,直接舉起酒壇就開喝,酒碗裏還剩碗底有酒。
長盛提筆寫下:西陲千嶽之地,半年前發生了什麼變故?
在最後夾了議價兩個字,他把紙條和筆推送到一邊。
中年男子拿起紙條,眯著狹長的眼睛一看,長盛這才發現他確實很難瞪圓眼睛。
看完消息,櫃台內的人並沒有給出議定價格,看了眼長盛,捏著紙條,反而自我介紹到:“認識一下,鄙人蔡儉。”
並未起身,也未抱拳。
長盛微微背著手,看了眼旁邊幾人,那些人莫名看著自己,為何?
聽到聲音,轉頭到:“人族,長盛!”
這下,旁邊兒叼著煙鬥的老頭兒也微微砸吧得大聲一些了。
回答了問題,長盛努力地平了平心氣,他不知道為何這些人都在看著自己。
這次來話事樓,感覺很不好,有些詭異。
莫非,這才是仙界?
可氣勢不能輸,這就要見到寶嬋了,如果唯唯諾諾的話,以後還怎麼管她?
漢子終於喝完了就,一把倒了碗底的酒水,丟在櫃台上,大步走了過來,攏著長盛的肩膀,對蔡儉大聲道:“蔡掌櫃,你這也太不地道,大家都在等著這個消息,你不能吃獨食!”
長盛還在心裏懵。
劍客笑著走來,幾個散修也圍了過來,大堂裏的人也豎起耳朵。
“就是,長盛兄弟果敢,終於道破此事,要我看,清微劍宗也沒說不能傳道,你們身為修道之士,也太膽小了,幹坐半月,居然無人敢問!”
堂裏的人不敢接刀客的話,但這幾個散修,他們還是敢動動嘴的,他這麼說,就像打開了眾人的話匣子。
“說得好像你的十天比我們的半個月少了多少似的?”
“就是就是!”
“我等佩服長盛兄弟。”
漢子一笑置之,不理他們。
那些人見搭上了話,他也沒啥表示,大著膽子上前。
一人肌肉橫練,一看就是走拳腳路線的修士莽聲莽氣到:“長盛兄弟,你問西陲之地的事情,想必是知道了一些什麼,你若願意說,我等請你喝了這頓酒,大家說,是不是?”
他往外一看,眾人頓時應聲:“就是就是,我等雖然閑雲野鶴,這頓酒,得請,哥兒幾個,都過來湊湊!”
一人招呼,不等長盛答應,他們就開始替長盛湊買這次情報的錢。
長盛向伸手製止,可,轉念一想,這不太符合自己剛剛強裝的氣勢,不著痕跡掙脫漢字的大手,就要擺正身姿。
蔡儉慢吞吞起了來,慢聲到:“我說我這話事樓,知道這事情的情報了嗎?要買酒?歡迎!”
他斜著眼睛看了眼堂內過來、亂哄哄的人群,大家立馬安靜,回自己的位置坐好,勾著脖子看向這邊。
老頭兒風一樣,一下子起身趴在台上,老手拉著長盛的衣袖晃了下。
“長盛兄弟,快給我說說,你都知道些什麼情報?這次情報互換,不收錢!”
“對對對,互換,互換!”
蔡儉剛剛的氣勢十分嚇人,此時卻十分諂媚看著長盛,希望他能說些情報。
慢慢轉了兩下眼珠子,長盛心裏好奇,自己確實不知發生了何事,這才前來打探。
他想起紅雲長老的談話。
這一路走來,他都慢慢悠悠,耗費將近半年才趕到扶風城,如果這次清微劍宗的入門考核,修道者的考核是捉拿外宗修士呢?
按照以往的慣例,清微劍宗考核,凡俗之人看重辦事能力和品性忠心,修行者則更要加上為人族為宗門辦事這一條,之前都是宗門下達考核任務,通過的人就算是過了最後一關了。
考核的鋪墊,或者說次要的考核,往往是在進山的人在趕到清微劍宗的時候,就已經完成了,林雪說的這個秘密,他記得很清楚。
可清微劍宗這半年,都沒有派出修士去驅趕捉拿那些過界的修行者,透著詭異,為了以防萬一,長盛還在來路上打聽了清微劍宗行事,正氣、霸道,戰鬥力絕對高,萬萬沒有理由放任別人在自己的地盤上撒野,而不管的道理。
沒準兒,是在憋著什麼大動作呢!
可西陲千嶽之地到底發生了何事,長盛隻知道應該是和異族有關,可具體如何有關,他是真的不知道。
來此打探,隻是想以防萬一,自己這樣的新晉考核弟子若是,一進宗門就被派遣這樣的殺人任務,這有點太符合清微劍宗的霸道風格,探明前路水深,才好下腳不是?
可他也沒想到,清微劍宗積威甚重,這些人在這裏坐了半個月,是真的沒人敢詢問這件事,連話事樓的掌櫃都毫不知情?還是不敢打探?
在為自己前途稍稍擔憂的同時,長盛也對清微劍宗真正的重視起來,能讓轄境內修士如此不敢忤逆,連話事樓都不敢多嘴的宗門,絕對、絕對的隻得一進。
“好說,我知道西陲之地,布滿千山,如一夜間長了出來,至今,無人知曉原因,我大致看過,三千來座巨峰,橫壓邊陲,有不少異地修士,在越界打探,清微劍宗沒有動作。掌櫃的,該你了!”
他一口氣說完,微笑著看著蔡儉,靜待下文。
“三千來座巨峰?”
“我聽說方圓幾十萬裏都被山脈壓製,何人有這等本事?”
“仙長們自然有!”
“一般的仙長,恐怕沒這個能耐吧?我覺得,恐怕浮塵宗主,都沒這個本事。”
“莫非你知道合一境的本事?”
有人抬杠,那猜測的人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兩人頓時急眼恨恨,又不敢開打。
蔡儉歎口氣,似乎是想象了一下三千座巨峰是何等雄姿,才緩緩道:“三千座啊!”
接著一頓:“我也隻知道那三千座巨峰來自天河,這絕密。”
圍觀的人眼神一震,這是白白喝酒,不得不開錢了,湊一湊的話,還行,人人出錢買自己那份?很多人開始犯愁了。
“不過,遲早會傳開來!”
堂裏眾人臉色一鬆,議論紛紛,白得這個消息對自己沒啥用,沒解決關鍵問題,能不買酒,那是最好。
“但,你們都得付錢!”
蔡儉笑眯眯的,狹長的眼睛掃過眾人,剛剛爆發的議論聲又猛然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