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悠舉目遠眺,目光深沉,麵色凝重。
他聽到身後傳來漸漸接近的腳步聲,即使不用回頭他也知道來人是誰。
容婉在蕭悠背後停下,雙手繞過他的腰際,側頭抵在他背上。
蕭悠不著痕跡地歎了口氣,握住了容婉環在他小腹的手。
“一切都會好的。”容婉輕聲說道。
“我也相信,但我們沒有時間了,大土司不會等到我們休整好再來攻擊,他知道現在是我們軍心最渙散的時候,我隻怕他今晚就會夜襲。”蕭悠的眉毛愈發擰在了一起。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若真的敢今晚來,我們就讓他有去無回。”容婉堅定道。
“婉兒,若我戰死……”
“你瞎說什麼!”容婉用頭狠狠撞了一下他的背,氣鼓鼓地說道:“隻要有我在,你就絕不會出事!”
多日來,蕭悠嘴角終於有了笑意,他反身將容婉攬進懷中,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肉裏一般,恨不能與她融為一體。許久他才說道:“婉兒,此生能與你相遇相知,是我最大的幸事。”
“我也是。”容婉同樣緊緊回抱住他。
“這次戰事一結束我們就隱居成親,再也不管世間紛擾。”
“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朝陽噴薄著和煦的溫暖,悠哉的雲朵緩緩漫步天際,清風拂過,吹起山丘上深情相擁的兩人的發絲,漾起無盡的繾綣溫柔。
之後,在蕭悠的指揮下,士兵們在營地周圍布下了許多陷阱,提防著今晚大土司可能會發動的夜襲。
柳慕白也做好了最後的準備,隻等天一黑就向苗疆進發。
因為不知道究竟該如何從若伽蘿那裏套出話來,所以他直接放棄了走什麼秘密通道,準備到了小雀山再抓一個苗疆士兵逼問。
時光流轉,日月交換,夜幕悄悄降臨,又是滿天星辰閃爍。
柳慕白瞅準了時機偷溜出自己的營帳,避過了所有行人,神不知鬼不覺地走到了營地入口,正要離開時,他突然看到不遠處有一個與他一樣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貓著腰往外走去。
縱然隻是遠遠的一個背影,柳慕白也一眼就認出了那人的身份,毫不猶豫就朝她小步跑去,一把揪住了那人的後領。
“哎呦喂!”若伽蘿低呼一聲,嚇得連忙回頭,映入眼簾的是柳慕白黑氣逼人的臉。
“……”若伽蘿頓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柳慕白也不說話,就那麼靜靜看著她。
若伽蘿緊張地咽口口水,試著掙紮了一下,但她的後領就像和柳慕白的手長在了一起似的,竟紋絲不動。
“你……鬆開我。”若伽蘿弱弱地說了一句。
“你要去哪。”柳慕白冷聲問道。
“我……你又要去哪?”若伽蘿腦子一轉,發現柳慕白這身打扮明顯不像是出來散步的,立刻抓住重點問了出來。
“……”這次輪到柳慕白不知該說什麼了。
“那好吧,讓我來猜猜,”若伽蘿眼中閃過一抹狡黠,上下一打量,注意到了柳慕白鼓鼓囊囊的口袋,“你不會是要去苗疆吧?”
柳慕白愣住了,他沒想到若伽蘿竟然真的猜到了。
“哼,一看你這表情就知道被我猜中了。”若伽蘿不屑地冷哼一句。
“那麼你呢,你大晚上不睡覺溜出來又是要做什麼?”柳慕白問道。
若伽蘿眸色一黯,悶聲道:“我也要去苗疆,我要殺了大土司,救出宇哥哥。”
“什麼?!你瘋了嗎?!”柳慕白突然拔高了音量。
“噓噓噓!你小點聲啊!”若伽蘿急忙去捂柳慕白的嘴,拉著他躲到了一棵大樹後麵,警惕地看向身後,確認沒有引起注意才鬆了口氣。
柳慕白的唇緊貼著若伽蘿的掌心,她身上熟悉的味道不受控製地飄進鼻孔,讓柳慕白的臉微微泛紅,心跳也有些加快。
若伽蘿終於想起要收回手,責怪地瞪了柳慕白一眼,說道:“差點被你害死了。”
柳慕白正色道:“你馬上回去,把你腦子裏那些自尋死路的想法給我忘幹淨。”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還不是要去苗疆!”若伽蘿忿忿道。
“我與你不同,我是去談判的。”柳慕白說道。
“談判?你不會天真地以為你能勸說大土司投降吧?”若伽蘿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
“你不用管那麼多,你老老實實回去,也不許把我離開的事告訴別人。”柳慕白說罷,轉身便走。
若伽蘿怎麼可能乖乖聽話,毫不猶豫地就跟了上去。
柳慕白略一皺眉,加重了些語氣道:“你快回去。”
“我憑什麼聽你的。”若伽蘿不屑道。
“那我隻能用武力了。”柳慕白說著就掏出了符紙,若伽蘿也毫不示弱地拿起銀鞭,冷笑道:“好啊,誰怕誰,我們最好打得聲音大一些,把人引來了誰也別走。”
“……”柳慕白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了。
“怎麼,不打了?”若伽蘿下巴一抬,笑得頗為挑釁。
柳慕白不理她,兀自轉身走開,說道:“這一路上你必須聽我的指示,不能擅自行動。”
若伽蘿翻個白眼,輕哼一聲說道:“誰管你。”
“你要不想聽我的就趁早回去。”
“我就不回去,有本事和我打一架啊,打贏了就聽你的!”若伽蘿料定他不會真的和自己打起來,所以才故意這樣激他。
柳慕白氣道:“你現在怎麼如此無賴?”
“我一直都是這樣的,以前你覺得我對你順從那是因為我喜歡你,但現在我對你隻有討厭!”若伽蘿眼睛倏然睜大,吃人似的瞪著柳慕白。
柳慕白心髒猛烈一痛,臉上卻微笑起來,輕聲道:“這樣就很好。”
若伽蘿咬住下唇,緊緊握住了拳頭,悶頭走路,一眼都不想再看柳慕白了。
兩人各懷心思,就這麼無聲無息地走著,誰也不說話,誰也不看誰,氣氛很是尷尬。
走到深夜,終於看到了夜幕下的小雀山。
“喂,走這邊,抄小路進山。”若伽蘿招呼了一句,率先往南繞去。
柳慕白迅速跟上,小心提防著身邊的動靜。
若伽蘿撥開草叢,露出一個地洞。
“爬進去,爬到盡頭就是小雀山的山門了。”若伽蘿當即跪在地上,往洞中爬去。
柳慕白最後掃視了一遍四周,確認沒有任何埋伏後也跟著爬了進去。
這個地洞非常狹窄,僅容一人通過,柳慕白還得窩著脖子才能不磕到頭,若伽蘿要瘦小得多,所以爬的更為順暢,不多時就爬到盡頭鑽了出去,等了許久才見柳慕白露出了灰蒙蒙的頭,額角還蹭了兩處泥巴。
若伽蘿冷著臉走了一路,這時看到柳慕白狼狽的樣子也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
柳慕白悻悻地拍打著衣服上的浮土,看著若伽蘿的笑靨,仿佛看到了漫天的陽光,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
他實在是太久沒有看見若伽蘿因他而笑了。
“繼續走吧。”即便心中已經漾起漣漪,柳慕白臉上依舊冷靜如初。
“等一下。”若伽蘿拿出一塊手帕,踮起腳擦掉了柳慕白額前的那兩塊泥巴。
久違的親密接觸讓兩人心中同時溢出一股奇異的悸動,都有些局促地轉開了視線。
“謝……謝。”柳慕白偏過頭,低聲說道。
“快走吧,我要趕在天亮前找到大土司。”若伽蘿麵如桃花泛著粉紅,心裏一陣小鹿亂撞,快步走開了。
在若伽蘿的帶領下,他們走得都是無人問津的偏僻小路,始終沒有遇到任何巡邏的侍衛,頗為順利地進入了小雀山中心。
深夜的小雀山在月光下靜靜安眠,四周安靜得隻有他們兩人的呼吸聲。
“大土司應該在凰清宮,我要去刺殺他。”若伽蘿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堅定地說道。
“你就這麼急著去送死嗎?!”柳慕白氣道。
“那你要怎樣?傻兮兮地去勸他投降?”
“我不找他,我要找韶顏。”柳慕白沉聲道。
“韶顏?就是天恒道人說的那個幫助大土司培養蠱蟲的高人?”若伽蘿驚訝地問道。
“對。”
“你認識她?”
“嗯……是一位故人。”柳慕白猶豫道。
若伽蘿看出柳慕白神色中的為難,也沒追問,想了想說道:“她既然是協助大土司的高人,那衣食住行肯定按最高標準來,整個小雀山最奢華的地方就是凰清宮了,我們不如先去凰清宮抓個宮女來問問韶顏在不在。”
“好。”柳慕白點頭應允。
於是他們兩人踩著房簷疾行而去,直奔凰清宮。
凰清宮內,韶顏正在熟睡,忽聽到床頭係著的鈴鐺“叮鈴”一聲,她瞬間就從夢中醒來,眼睛還沒睜開就先把枕邊的長劍舉到麵前呈防護狀,目光在漆黑的房中逡巡著,靈敏的耳朵仔細聽著周圍的聲音。
不過須臾之間,她已經辨明了來者的方位,眼中精光一閃,手中長劍刺出,直指房頂,就聽“哐當”一陣異響,房頂被她破開個大洞,兩道人影不受控製地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