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婉似乎猜到了皇上要說什麼,神色複雜地點了點頭,福身退下。
蕭悠也稍微有了些預感,一直望著容婉的背影,直到她關上門,才慢慢轉回頭來。
皇上開口道:“悠兒,朕已經下旨將你皇兄的太子之位廢去了。”
蕭悠半低著頭,輕輕“哦”了一聲。
皇上揣摩著蕭悠的表情,試探道:“如今朕年事已高,儲君不立,難安國心,你有什麼合適的儲君人選嗎?”
蕭悠心口一緊,幹笑了兩聲說:“兒臣還未考慮過……”
“那就現在考慮考慮。”
蕭悠抿著唇不敢作聲了。
皇上盯著他的臉說道:“朕想立你為儲君。”
蕭悠猛地抬起頭來,不假思索地說:“父皇,兒臣不想做儲君。”
皇上眉頭微蹙,問道:“為何?”
蕭悠道:“兒臣從未考慮過要做儲君,更沒想過將來要登上皇位,父皇還是再考慮考慮別人吧……”
皇上麵色一凜,厲聲道:“古往今來,哪有不想當皇帝的皇子?多少人為了爭奪皇位大明爭暗鬥,不顧骨肉親情兄弟相殺、父子相殘,現在朕主動要將皇位給你,你卻說你不想要?”
蕭悠鼓起勇氣說:“父皇的厚望兒臣受之有愧,兒臣隻怕擔不起父皇的期待,因為兒臣並無心政事,隻想遠離權謀、寄情山水,與婉兒做一對無憂無慮的神仙眷侶,還望父皇成全!
皇上對他的言論頗為不悅,大聲嗬責道:“蕭悠!朕從小就教導你要以天下為重,要心係蒼生,要憂國憂民!這些話你都當作耳旁風嗎?你竟然要為了自己的享樂而棄整個大宇於不顧?!”
蕭悠連忙跪下,俯首認錯道:“父皇息怒,是兒臣不孝惹您不快了,請您相信,您所有的話兒臣都銘記心中,方才兒臣口不擇言說出了大逆不道之話,深感罪責,但兒臣還是鬥膽懇請父皇再給兒臣一點時間,容兒臣仔細考慮您今日所言。”
皇上無奈地歎口氣,說:“罷了罷了,你起來吧,我權當什麼都未聽見,你先下去吧,想清楚了就馬上來見朕,希望你能給朕一個滿意的答複。”
“謹遵聖命。”蕭悠又一叩首,小心翼翼地起身退下了。
蕭悠走出禦書房,一眼便看到容婉坐在遠處的白玉石階上,手裏拿著一朵蒲公英,在和煦的陽光下淺淺地笑著,衣袂飄飄,發絲輕動,宛若謫仙。
蕭悠胸口頓時湧起一股暖意,心裏驀地柔軟起來了。
蕭悠躡手躡腳地走到容婉身後,兩手蒙住了她的眼睛,故意變著嗓音說:“猜猜我是誰——”
容婉無奈地笑了,說:“幼稚鬼,三歲嗎你?”
蕭悠哼了一聲鬆開她,緊靠著她坐下,不滿道:“你能不能有點情調?”
容婉翻個白眼,不屑地撇了撇嘴,惹得蕭悠不禁笑出聲來。
容婉舉起手中的蒲公英,炫耀似的說:“看,我找到的,這都十二月了還有蒲公英,是不是很神奇?”
蕭悠輕輕笑了笑,支著頭深情地望著她,滿目溫柔。
容婉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臉上一紅,嗔道:“你一直盯著我做什麼?”
蕭悠不回答,而是問:“婉兒,你將來想住在皇宮裏嗎?”
容婉眼神一黯,搖了搖頭。
蕭悠忽然牽起她的手,認真地說:“那我們就一起逃走吧!”
“哈?”
是夜,盈妃宮內。
皇上與盈妃並排躺在床上,皇上說道:“今日朕與悠兒說了想要立他為太子的事,你猜他怎麼說?”
盈妃淡淡說道:“臣妾猜,他拒絕了吧?”
皇上不禁笑了,說:“真是知子莫如母,你怎料到他會拒絕?”
盈妃道:“臣妾的兒子,臣妾自然比誰都要了解他,他打小就不喜束縛,整日裏在宮中瘋跑,等年紀稍大就開始滿世界地瘋跑,若不是這幾年陛下總召他去商議政事,恐怕他還不知在那個天涯海角飄蕩著呢,這樣的悠兒,陛下如何能讓他執掌天下?”
皇上歎口氣道:“這些事朕自然清楚,隻是除了他還有誰能讓朕放心地將王位傳下去?朕想先封你為後,然後再名正言順地立下他這個儲君。”
盈妃毫不猶豫地拒絕道:“陛下,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處理太子的黨羽,其餘的事情等一切平息之後再從長計議吧。”
皇上還想說什麼,盈妃卻已經起身吹熄了帳外的燭火,小聲道:“陛下,時辰不早了,您還是早些安歇吧。”
皇上隻得作罷,摟著盈妃睡去了。
半夜,楚王府內。
容婉依舊是一臉懵逼,而蕭悠則利落地收拾著行李,忽然看到容婉還傻站在一旁,停下手問:“你真的不需要去容國府收拾些東西嗎?”
容婉茫然地看著他,問:“我們到底要幹嘛?”
蕭悠理所當然地說:“逃走啊。”
“逃……逃去哪裏?為何要逃?逃多久?”
蕭悠微微一笑,說:“那我們換一個詞——私奔,你覺得如何?”
容婉“撲哧”一聲笑了,抱著胳膊看著他,問:“楚王殿下,你要拋下你的榮華富貴,舍棄你的權勢王位,跟我一隻一窮二白的狐妖私奔?”
蕭悠一本正經地點頭:“沒錯。”
“我們的生活可能會很苦,我們要自己工作賺錢,我們要自己動手做飯,我們無法再受到人們的尊稱和行禮,甚至可能會有地痞流氓來找我們的麻煩,我們會被日常的瑣事磨去耐心,我們會發生誤會,我們會大吵大鬧,甚至我們可能會一拍兩散。”
蕭悠慢慢抱住了容婉,嘴唇輕輕摩挲著她的耳朵,低聲道:“我會努力賺很多很多錢,我會學著做一切你喜歡吃的飯,我從不在乎人們的尊敬和行禮,我隻在乎你是否過得開心,地痞流氓來了我會把他們打得後悔出生,所有與你一起度過的日常都應被稱為幸福而非瑣事,發生了誤會我會細心向你解釋,吵鬧過後我會腆著臉求得你的原諒,而我們唯一可能一拍兩散的機會,是陰陽兩隔,而那距離我們還有很久很久,現在根本無須擔心。”
容婉心裏驀地湧出巨大的感動,緊緊回抱住蕭悠的腰,在他懷裏使勁點了點頭,悶聲道:“你若是做不到,我就咬斷你的脖子。”
蕭悠嘴角一彎,低頭在她發頂印下一個吻,堅定地說:“好。”
夜色如墨,城門上的守衛俯視著安靜的皇城,今天也是四處寂靜,甚至連風聲都沒有,然而卻沒有人注意到頭頂一閃而過的兩道黑影。
次日,皇上降下罪責處罰了太子及其一眾黨羽:廢去蕭楠的太子之位,貶為庶民逐出京城,今生不得再踏足京城半步,其側妃容琴也一並削去品級,隨太子貶為庶民逐出;劉丞相削去官職發配北疆,其女劉蕭楠遠派北疆府衙協理政事戴罪立功,其餘親眷一並發配北疆,而其府中下人則未受到牽連,各自發放了身契讓他們散去了。剩餘的官員或降職或貶黜,一一發落,自不多說。
皇上處理完這些麻煩事後,正想去禦花園散散心,卻聽外麵通報道:“陛下,楚王殿下的親衛總領俞青蓮求見。”
皇上有些疑惑,說:“宣他覲見。”
片刻,俞青蓮戰戰兢兢走了進來,深深低著頭不敢看皇上,直接就跪下了,磕著頭說:“陛下!屬下有罪!”
皇上更是不解,問道:“你莫害怕,且細細道來,你何罪之有?”
俞青蓮仍是跪著,說道:“屬下……屬下沒能侍候好楚王殿下,把他氣走了……”
“什麼?!”皇上大驚,急道:“怎麼回事?什麼叫氣走了?”
俞青蓮嚇得一抖,又磕起頭來,緊張地說:“屬下……屬下今早去叫殿下起床,接過發現他房中沒有聲音,便推門進去,結果發現他桌上放著這樣一張紙條……”
俞青蓮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顫抖著舉過頭頂。
皇上身旁的公公忙上前拿過那張紙,遞給了皇上。
皇上迅速展開一看,之間上麵寫著:“青山看不厭,流水趣何長。勿尋。”
“豈有此理!”皇上氣得狠狠一拍桌子,“真是反了他了!竟敢和朕玩離家出走這一套!來人,去給我把楚王帶回來,不管用什麼手段,限你們三日之內將他帶到朕麵前!不然你們就都別回來了!”
堂下站著的禁衛軍忙不迭地跪下接旨:“是!謹遵聖命!”
於是,俞青蓮帶領了一百楚王府親衛軍、及禁衛軍三名參將各自領了兩百人浩浩蕩蕩地出了城門,沿著三個不同的方向搜尋而去。
俞青蓮領著兵一路尋到了鹿城,沿途一直打聽,但從未有人見過形似蕭悠和容婉的人。
快要入夜了,俞青蓮下令在鹿城郊外安營紮寨,明日一早再繼續上路尋找。
篝火旁,大家吃過了飯正三三兩兩聊天,一個親衛悄悄坐在俞青蓮身旁,小聲問道:“頭兒,其實您是在裝傻吧?您應該知道殿下去了哪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