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仿佛在那一瞬間靜止,韓如煙隻覺得連呼吸都已經停滯,她的眼中隻剩了容婉胸前那刺目的紅,還有那把刺穿胸膛的長劍。
方墨然麵色絲毫不改,冷漠決絕地把劍抽了出去,將淋漓的血漬往地上一甩,頗嫌棄地拿出一塊白色的手帕將劍鋒剩餘的血跡擦拭幹淨,然後將手帕扔得遠遠的,嘖嘖嘴道:“真是不走運,殿下還讓我活捉呢。”
韓如煙已經哭得話都說不出了,一把將容婉抱進懷裏,大聲號啕著,顫抖著捂住她噴湧不止的傷口,眼淚撲簌簌地掉在容婉的臉上,連同著火紅的血液,混合成了淡淡的海棠色,美得不可方物。
方墨然鄙夷地看著韓如煙,冷哼一聲,問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忠武侯的女兒?嗬,身為一個出身顯赫的貴女,竟然為了一隻妖孽哭成這副模樣,你不覺得羞愧嗎?”
韓如煙雙眼血紅地瞪著方墨然,死死呲著牙,恨不能上去咬斷了他的脖子,她小心地從後腰摸出馬鞭,突然之間一躍而起,隻聽“啪”的一聲巨響,韓如煙狠狠一甩鞭子朝他揮舞了過去,但方墨然沒有一絲慌亂,鎮定自若地舉起劍來輕鬆一擋,馬鞭悉數纏在了他的劍上,緊接著他順著韓如煙的力道往自己身前一拽,韓如煙手中隨之一空,馬鞭就到了方墨然手上。
韓如煙恨意衝天,也不管什麼馬鞭了,尖叫著“我要殺了你給婉姐姐報仇!”,然後不顧一切地衝了過去。
然而,她忽然感覺到身後一股無形的拉力環住了她的腰肢,驚恐地回頭看去,隻見一個通體紅衣的貌美男子從天而降,精致的眉目滿含傾倒眾生的魅惑,但緊繃的唇角和下巴卻又顯示出他此時無邊的怒意,他用妖力將韓如煙拉到身後,自己則擋在她身前,漆黑的瞳仁深不見底,流露出冰冷徹骨的殺氣,見者無不膽寒。
聆月還一字未說,方墨然就已經被他全身散發出的壓倒性的氣勢震得連退兩步,心中先生了怯意,但表麵還是勉強維持著自己的高傲,說道:“又來了一隻狐妖,你也是來送死的嗎?”
聆月一邊的嘴角輕輕挑起,笑得妖豔而詭譎,用冷清清的嗓音說:“不,我是來送你去死的。”言畢,聆月手中突然紅光乍現,刺得人幾乎要睜不開眼睛,韓如煙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卻也清楚地感受到了這間逼仄的草屋中突然膨脹的巨大力量,仿佛連空氣都被攫取,強大的氣場鋪天蓋地奔騰而來,讓人頃刻間便從心底裏湧出一股深深的敬畏感,隻想立刻跪倒在這個男子腳下,俯首稱王。
而方墨然的感受更是比韓如煙要清晰得多,他從未見識過如此渾厚純淨的妖力,這樣的實力遠在鼎盛時期的容婉之上,豈是他能招架得住的?方墨然頗有自知之明,壓根就沒想與之正麵對抗,立刻收起劍從窗子一躍而出,大喊了一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就跑得沒影了。
韓如煙還想去追,卻被聆月攔住了,聆月眉頭緊鎖,焦急道:“且隨他去吧,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容小婉。”
韓如煙這才作罷,也趕緊湊到容婉身前,擔憂地問:“公子能救好婉姐姐嗎?”
聆月目光哀涼,沉聲道:“我一定盡力。”
聆月先用妖力將容婉的傷口愈合了,然後又將地上散落的朱紅吸進掌心,一陣紅光過後,那些朱紅變作了一顆茜色的藥丸,他將藥丸放進容婉口中,又用妖力將其化解融入容婉體內,不多時便看到容婉額上的桃花印消失了,身後的狐尾也重新收了起來。
接著,聆月開始治療容婉體內的劍傷和被方墨然的法術灼傷的內髒,他從懷中掏出各種五顏六色的藥瓶,一會兒往她傷口抹一抹,一會兒又往她嘴中放幾顆,忙活了好一陣子才暫時停止了動作。
韓如煙緊張地問:“好了?”
聆月麵色稍稍緩和了一些,說道:“傷勢暫時穩定住了,但她體內的真氣流失過多,精神還是非常虛弱,所以我要將自己的真氣渡給她一些。”說罷,聆月就一手覆在容婉的胸口,闔上眼為她傳送自己的真氣。
大約一炷香之後,聆月終於睜開了眼睛,他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也浮出不少汗珠,但容婉明顯氣色好了許多,嘴唇也重新變得紅潤起來。
韓如煙終於鬆了口氣,緊緊拉著容婉的手,幾欲流淚。
聆月疲憊地靠在牆上,問韓如煙道:“你們為何會如此狼狽?就那麼個三流道士容小婉還打不過嗎?”
韓如煙哀歎一聲,解釋道:“我和婉姐姐本是遊玩散心走到此處,婉姐姐聽說那個方墨然私自搶了采花大盜一案的功勞,還欺瞞百姓,心中不甘,便趁半夜去他的住處捉弄他,沒想到那方墨然早有準備,用一個透明的罩子將婉姐姐關在了裏麵,我想救她卻反被方墨然打暈,之後等我再醒來就已經在這裏了,估計是婉姐姐為了救我拚死逃出那個罩子才受了重傷吧……”
聆月眼中又浮現出殺意來,咬著牙說:“嗬,方墨然嗎,膽子真夠大啊,動了我聆月的人還奢望能活過今夜嗎?”
韓如煙不由得被他狠厲的表情嚇到了,試探著問:“公子你……難道是喜歡婉姐姐嗎?”
聆月理所當然地挑了挑眉,反倒是一副震驚的樣子,反問道:“很難看出來嗎?”
韓如煙趕忙搖頭:“不難不難,我見你第一次時就有這種感覺了。”
聆月自嘲地笑笑,偏頭看著韓如煙說:“隻可惜我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但我不會放棄的,我喜歡她是我的事,與她無關,不管她喜不喜歡我、將來有沒有可能喜歡我,我都會一直一直喜歡著她的。”
這話剛好戳到韓如煙心中的痛處,她腦海中立刻浮現出柳慕白俊朗的笑靨,鼻子隨之一酸,竟對聆月產生了惺惺相惜之感,使勁點著頭說:“我懂的!我也明白這種心情!”
聆月一愣,笑了幾聲,同樣也對這個呆頭呆腦的小姑娘產生了些好感,不像最初那般排斥與凡人的接觸了。
他們兩人又聊了一會兒,便聽到容婉難受地哼了幾聲,聆月趕忙將她扶起,溫柔地呼喚道:“容小婉?容小婉你還好嗎?聽得到我的話嗎?”
容婉努力睜開了眼睛,盯著聆月的臉眨了眨眼,腦子漸漸清醒,頗感意外,問道:“聆月?你怎麼會在這裏?”
聆月見容婉精神還算不錯,一顆心總算落地,寵溺地笑著說:“還不是怪你偷偷溜下山,我發現你不見了就趕忙順著你的氣息追了來,千鈞一發之際將你從方墨然劍下救了出來。”
容婉仍是想不明白,問道:“我一直有和隱藏妖氣的藥水,你為何會感知到我的氣息?”
聆月心虛地望向了別處,輕咳了兩聲,不作回答。
容婉似乎明白了什麼,口中默念了幾句法訣,果然看到手腕上慢慢浮現出一圈紅色的花紋,頓時了然,將手腕舉到聆月眼前,沒好氣地說:“你什麼時候在我身上下的術法?”
聆月眼睛亂瞟著,支支吾吾地說:“就……趁你午睡的……時候啊……”
容婉又好氣又好笑,卻也沒解除那術法,支撐著從聆月懷中坐起來,重新隱去了手腕上的花紋,輕輕握住了聆月的手,嗓音低沉地說:“聆月,謝謝你,又救我一命,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了……”
聆月無賴地一笑,順勢攬住容婉的肩膀,將她往自己懷裏一帶,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深情款款地說:“那就以身相許吧,隻有這一種辦法了。”
容婉沒說話,卻將額頭離得遠了些,然後忽然狠狠撞在了他頭上,聆月吃痛地大喊了一聲,手上也鬆開了容婉的肩膀,不斷地揉著被她撞紅的額頭,容婉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說:“看你還敢不敢說這種話。”
聆月眼角含淚,委屈地看著她,扁扁嘴說:“容小婉,就算你虐我千百遍,我也還是愛你到永遠。”
容婉笑著哼了一聲,不再理他,轉向韓如煙,臉上恢複了嚴肅的神色,鄭重地說道:“如煙,接下來我要給你解釋我的過去了,你願意聽嗎?”
韓如煙親昵地拉住容婉的手說:“婉姐姐,不管你是出於什麼原因偽裝成凡人,我都會一直與你做朋友的。”
容婉心中滿是感動,堅定地點了點頭,緩緩說道:“這件事還要從很久以前說起,有一天我在京郊的樹林玩耍,卻誤入了一個道士的陷阱中,正在絕望之際,是這具身體的主人,也就是容婉救下了我,我一直對她念念不忘,希望有朝一日能報答她的恩情,直到我得知,容婉遭到她嫡母和嫡姐的殘忍迫害,咬舌自盡了,我震驚之餘忙到京中調查,發現容婉在家中全無地位,處處受到欺壓和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