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婉秀眉一豎,像是聽到了什麼極為荒唐之事,怒道:“我欺負她?!她這是自作自受!我什麼時候主動招惹過她?我哪一次不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哪一次不是她自己一肚子壞水總想著做那種苟且之事?而且你可知道,她和她那個娘是怎麼欺辱我恩人的?
且不說她們處處針對我恩人,餐食是最差的,衣服是最破的,院子是最荒的,但恩人秉性溫良,從未與她們為此爭執,處處忍讓,可她們呢?非但不懂得點到為止,反而愈發猖狂!
最後找來一眾乞丐意欲輕薄我恩人!我恩人不堪其辱,咬舌自盡,至此,那蛇蠍心腸的容琴也沒有絲毫悔恨之心,把我恩人拋屍江中,還偽造出她與人通奸的謠言!何等暴戾恣睢!這樣十惡不赦之人,你竟然說我在欺負她?”
這話說得柳慕白啞口無言,他一直隻知道容婉口口聲聲說要給恩人報仇之類的,但在這之前卻從未了解過這仇到底是什麼仇,今日聽了容婉一席話,終於明白容琴和上官夫人到底做過些什麼惡事了。
一時間兩人都陷入了沉默,柳慕白心中湧起一股悲傷,他從未想過,在容婉瘦弱的肩膀上還承擔著如此沉重的仇恨。
氣氛莫名有些沉悶,柳慕白莫名有些愧疚,撓了撓鼻梁,開口道:“那個……”
容婉狠狠瞪過來,語氣凶巴巴地問:“幹嘛?”
柳慕白一愣,反而被她逗笑了,戳了下她的腦門道:“臭狐狸你凶我做什麼?又不是我害了你恩人的命。”
“哦喲,師兄好興致,我就說師兄這次怎麼遲遲不歸,原來是有美人入懷不舍離開啊。”
柳慕白與容婉皆是一驚,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白衣飄飄的男子淩空飛著,氣質脫凡,眸若清泉,嘴角的笑容卻有些紈絝姿態,風流無匹。
“墨然?你怎麼來了?”柳慕白第一反應就是容婉的身份若是被識破該怎麼辦,表麵微笑著吸引方墨然的注意力,藏在背後的手卻從袖子裏掏出一瓶可以隱藏妖類氣息的藥粉,悄無聲息地撒在了容婉身上,這才鬆下口氣。
“師父見你久出未歸,便命我前來看看,是何等強大的妖物絆住了師兄的腳,也好給師兄搭把手。誰知,絆住師兄的不是妖物,而是這絕世美人啊。”方墨然一雙丹鳳眼波光流轉,暗暗上下打量著容婉,隻覺得此女雖然容貌出眾,但並沒瞧出什麼特別之處,心中頗感諷刺,沒想到師父最引以為傲的大師兄也不過就是個留戀庸脂俗粉的粗鄙之人。
柳慕白聽出了他語氣中的不屑和嘲笑但卻並不介意,他唯一在意的一件事是自己設下的結界竟然這麼悄無聲息就被破了,看來在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裏這位師弟的法力精進不少。
柳慕白敷衍地笑笑,道:“師弟誤會了,這位姑娘與我隻是萍水相逢,她貴為容國府的小姐,而我隻是一介布衣道士,師弟這話可真是要玷汙了容姑娘的清名了。”
方墨然眼睛微眯,似在評判柳慕白所說的真假,轉而彎唇一笑,露出一口皓齒,柔聲道:“師兄這話可真是妄自菲薄了,且不說你師從世上最負盛名的天恒道士,就憑你這身出神入化的法力,不管想要官職還是金錢,還不都是召之即來?”
柳慕白幹笑了兩聲,不知如何作答,有時候他真的很不擅長對付這位師弟,他性格複雜多變,有時候覺得他隻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公子,有時候又覺得此人城府深不可測,幸好他來得時候比較晚,沒有聽到自己叫容婉的那聲“臭狐狸”,不然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向他隱瞞過去了。
而容婉一直冷眼旁觀,沒有參與他們的對話,但她看著眼前這位新來的法師,心裏沒來由一股反感,極看不上他身上那股子花花公子的勁兒。
容婉暗想,現在這世道,像柳呆子這樣明事理、分黑白的法師果然不多了啊。
柳慕白隻怕方墨然再待下去會覺察出什麼異樣,廣袖一擋往容婉手心裏塞了個玉瓶,接著站起身道:“師弟風塵仆仆遠道而來,想必舟車勞頓,走吧,師兄這就去設下筵席為你接風洗塵。”
方墨然也不推脫,隨著他騰空而去,可走到半路,又回頭深深看了容婉一眼,容婉絲毫不怯他,直直迎上他的目光,方墨然的視線旋即移開,跟上了柳慕白的身形。
容婉見他們走的看不到了,才張開掌心,看到柳慕白給她塞了一個水滴狀的白色瓷瓶,拔開塞子,一股淡淡的桃花香。
容婉心下疑惑,打開琥珀瞳定睛一看,發現此藥粉竟然有遮擋妖氣的功效,頓時了然,原來柳慕白是怕她在那個師弟麵前露陷啊。
“哼,這個呆子,算你有心。”容婉隨身收好了藥瓶,也無心再看容琴發脾氣,縱身躍下房簷,邁著蓮花碎步回自己的翠苑了。
三天後。
容婉收到了衛雲遞來的信箋,說是懸壺館已經全部打掃一新,就等著進好藥材重新開張了。信的末尾還提到醫館賬上餘銀不多,問容婉要何時去采購藥材,他好提前想辦法籌備銀子。容婉輕聲一笑,晃著手裏的信自言自語道:“哪裏用得著采購,皇上親賜我的那片藥圃裏不全是上好的藥材嘛。”
容婉說著便收起了信箋,吩咐半夏道:“你去總管哪裏,奉我的命令,讓他找幾個擅長采藥的藥工來,下午隨我去禦賜的那片藥圃裏采藥。”
半夏得了令,轉身出了門。
眼見得醫館即將開業,容婉心情雀躍,終於不用整日窩在這院子裏與那些婦人勾心鬥角了,今後能每天去外麵透透風真是再好不過了。
下午,容婉領了總管找來的五個藥工,前往禦賜的那片藥圃,將時令下的藥材都細細地栽了,直接送往了懸壺館。
衛雲正站在櫃台後清算從前的餘銀,算盤打得啪啪響,可不管怎麼算,僅憑這點銀子並買不了多少藥材,正愁得發慌,隻聽門外脆生生的一聲“藥材來了”,他聞聲抬頭,但見容婉身後跟了幾個身背竹簍的男子,那竹簍裏裝的分明就是當下時令的藥材。
“醫仙?!您這是……”
容婉長袖一甩坐在了太師椅上,指揮著身後的藥工道:“你們幾個把竹簍放在這裏就可以了,去容國府找總管領銀子吧。”
“是。”幾名藥工俯身行禮,放下了竹簍便離開了。
衛雲難以置信地察看著竹簍中的藥材,哪一樣不是極為名貴的中藥材,而且長勢頗佳,品相極好,對容婉的欽佩簡直又上升了一個高度,激動地問道:“醫仙您這是從哪裏買來的藥材?竟有如此優良的品相!屬下當年在皇宮裏當差時都不曾見過質量如此上等的藥材啊!”
容婉挑唇一笑,道:“衛先生不知道皇上曾禦賜我一塊藥圃嗎?經過我半年多的打理,現在那藥圃已經初現規模,不僅囊括各類常用藥,類似人參、靈芝這種珍稀藥材也有涉及,你眼前這些就是從那裏直接采來的,今後我們醫館的藥材也都全由那片藥圃供給。”
衛雲高興得止不住地點頭,覺得容婉真如仙子下凡一般,仿佛這世間就沒有她辦不成的事。捧起一棵棵藥材,左瞅瞅右看看,歡喜得不得了。
接著,兩人將藥材依次稱重後分門別類放進藥櫃,又依次貼好了標識,忙活了一陣,天色漸漸暗了,衛雲不放心容婉久留不歸,便把將藥材的種類、份量記錄入賬的事自己全包攬了下來,讓容婉早點回去準備後天醫館重新開業的事務。
容婉回到翠苑,進書房裏寫請柬,蕭悠和韓如煙自然是少不了,摸了摸貼身裝著的瓷瓶,便給柳慕白也寫了一封,接著思索再三,給容歆也寫了一封,想著多帶她見見世麵總不是壞事。最後出於禮節,又給容天權也遞了個帖子,知會他自己要開醫館的事。不過不多時就有個小廝來回話,說容天權後天有事要入宮去,不便去現場,帶了幾句賀喜的吉祥話就沒了下文。
懸壺館開業那天,衛雲特意買了一掛鞭炮,架了根竹竿紅紅火火地響了一通,韓如煙聽得開心,放完一掛非要再放一掛,硬被蕭悠給攔住了:“又不是過年放那麼多炮仗做什麼,再胡鬧當心我告訴你爹去,再說你一個姑娘家,放什麼鞭炮啊,能不能也學學人家三小姐安安穩穩地坐著喝口茶?”
韓如煙撇著嘴哼了一聲,不理蕭悠了。
熱鬧過後,容婉擺出一塊牌子,上麵寫著:開業前三天診費藥費全免。
圍觀的路人們一見,都湊上來問這寫得是不是真的,衛雲一臉驕傲答:“那當然是真的了!我們醫仙菩薩心腸,專門開了醫館造福百姓的!”
路人們一聽不由大喜,懸壺館門前頓時排起了長隊,尤其是那些身患重病卻一直沒錢醫治的乞丐,這下終於看到了希望。
容婉妙手回春,往往是一副藥下去病人就立刻見到了療效,前來看病的百姓無不誇讚這是菩薩下凡來普渡眾生了,容婉聽後心下受用,愈發賣力地看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