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化妖為人

容婉昏迷中隻覺周身的寒冷漸漸褪去,轉而自指尖升起一股暖意,並沿著七經八脈慢慢襲遍全身。

柳慕白見容婉蒼白的臉上有了些血色,繼續加大功力,將真氣源源不斷地送入容婉體內。

隻見容婉略一皺眉,“哇”地吐出一口湖水,接著便劇烈地咳嗽起來,柳慕白忙把她扶起,可算鬆了口氣,一邊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一邊用袖子擦去了自己額角的浮汗。

容婉睜開酸澀的眼睛,看著柳慕白熟悉又陌生的臉,一時混沌莫辨,呢喃著問:“這是哪裏?”

柳慕白剛渡給容婉那許多真氣,自己也有些發虛,說話的聲音也啞了幾分:“這是禦花園,我正巧路過,見你跌入池塘,遂順手將你救起。”

容婉晃了晃腦袋,似要將裏麵的水晃出去似的。她略一定神,神誌終於清明了許多,看見柳慕白蒼白如紙的臉色,立刻明白這一“順手救起”定是耗費了他大量精力,心中驀地一陣感動。她沒想到曾經被自己百般捉弄的傻道士,今日竟施與救命之恩,想來還有點不好意思,扭捏著錘了他一拳,嘟囔著說:“謝……謝謝你啊呆子。”

柳慕白揉著被她錘痛的胸口,依然啞著聲音道:“你若真想謝我,就趕緊離了這位姑娘的肉身,回你原本的地方去。”

容婉白他一眼,不搭茬,感覺體力差不多都恢複了,利落地站起身,手指捏了個法訣,登時周身散發出瑩瑩藍光,不多時頭發和衣服便全幹了,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

她看著睡蓮朵朵、平靜無波的池塘,若有所思地問:“這池塘看起來與尋常池塘無異,怎的我一跌進去就使不上力氣,還渾身疼痛有如刀剮?”

柳慕白答道:“這池塘中放入了專門克製狐妖一族的靈藥,你應該慶幸我來得早,我若再晚一步,恐怕你就魂飛魄散了。”

容婉向來天不怕地不怕,但如今聽了柳慕白的話,再回想起方才跌入池塘後痛不欲生的窒息感,隻覺得後背冷汗都冒出來了,平生第一次有了後怕的感覺。

容婉也不避諱柳慕白,直接當著他的麵變幻出琥珀瞳,細長的瞳仁對著池塘清澈的水波仔細察看去,但令她生畏的是,自己竟瞧不出分毫異常之處。

柳慕白直言不諱道:“你就別費心思了,這靈藥本就法力深厚,又專門克製狐妖,自然也會防著你們的術法,僅憑你這點半吊子的修為,更是什麼也看不出了。”

容婉麵色愈發凝重,秀眉緊蹙,死死咬著下唇,一時竟有點慌了神,若是一會兒的宴會上,有人在她的菜肴中加了這種靈藥,她分辨不出來誤食的話,必然難逃一劫,那自己至今為止所做出的一切努力都將付之東流。

她萬萬沒想到宮中竟來了這等高人,讓她完全招架不住。更為嚴重的是,剛才跌落池塘之前,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用暗器將她擊入池中,看來自己是已經被人懷疑了。就算現在有師父送她的許多法器,她也難保自己能毫發無傷,而宴會即將開始,師姐的傳聲符她未帶在身上,也沒辦法求助於師父師姐。

在容婉思索的片刻,柳慕白也漸漸恢複了體力,嚴肅地說:“想必你也清楚了,皇宮中來了高人,而且已經對你起了疑,現在於你而言,這皇宮無疑是危機四伏,你在明,對方在暗,想要取你性命簡直易如反掌,你還是速速離開逃命去罷。”

“不行,”容婉一口回絕,語氣十分堅定,“現在對方隻是懷疑我,若我此時逃走,不正是坐實了我狐妖的身份?如此一來日後定然後患無窮。”

柳慕白搖頭歎息:“那你索性聽了我的,棄了這位姑娘的肉身,回你原先的去處不就是了?”

“那更不行,我立誓要為恩人報仇,如今大仇未報,我怎能僅為自保而夾著尾巴逃走?你不要再勸我了,我是不會走的。”容婉倔強地背轉身子,不願再理睬柳慕白。

柳慕白個性純良,他雖以除妖為己任,但念在容婉心存善念,不願與她交惡,更不想見她命喪於此,這才想著放她一條生路,卻沒想到容婉竟這般固執,絲毫不領他的情,本想著那索性一走了之不再管她,可一想到她知恩圖報、敢愛敢恨的性子,又著實硬不下心來。

柳慕白仰天歎了口氣,遂重新走回容婉麵前,神色複雜地看著她。

容婉冷著臉抬頭,不躲不避地迎上他的視線,堅決地說:“呆子,你不必再勸我,我是不會走的,你若不想惹事上身,就趕緊離我越遠越好。”

柳慕白不接話,轉而問她:“這仇,你非報不可?”

“非報不可。”

“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

“唉,我算敗給你了,”柳慕白唇邊噙著無可奈何的笑容,從懷中掏出一個紋著九龍戲珠的三彩青瓷瓶,小心翼翼地揭了那紅玉螭纓的塞子,往掌心倒了一粒黃豆大小的玄色藥丸。

“喏,吃了它。”柳慕白將掌心伸向容婉麵前。

容婉用兩指捏起藥丸,湊近鼻尖嗅了嗅,隻覺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氤氳五髒六腑,令她說不上來的舒適,問道:“這是什麼丹藥?”

“此藥名為‘還清丹’,可讓妖族在一日之內變作凡人之身,不受克製妖族的法力和丹藥所擾,但也不能再用妖術。”

不能使用妖術這一點確實不夠方便,可眼下為了保命,也隻能先服下這丹藥變為凡人了。容婉稍作思考,像是下定了決心,仰頭吞下藥丸。

容婉登時感覺到體內一股清新之氣散至全身,五髒六腑都輕盈了不少。她嚐試著捏了個法訣,卻無法催動妖力,悻悻然收了手。

柳慕白似乎還是不太放心,一字一句囑咐著:“接下來這半日不能用妖力,你更要事事小心,切不可再像之前那般莽撞,也不要再輕易去招惹是非,且先安安心心過了宮內這關才是。”

“知道啦知道啦。”容婉雙手一張一合,接著又來回踱了幾步,感覺與平日並未有何不同,於是拍拍柳慕白的肩,寬慰道:“你就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容婉話音剛落,便聽到樹林陰翳之外蕭悠朗聲呼喚著她的名字:“婉兒?婉兒你可在?”

容婉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乍一聽見蕭悠的聲音,心底的悸噤和委屈一齊湧了上來,恨不能立刻撲進蕭悠懷裏,急切地喊了一聲:“在!我在這裏!”喊完又低聲對柳慕白說:“呆子,這次真的謝謝你,等回了容國府我請你吃雞!”然後便頭也不回地朝著蕭悠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了。

柳慕白望著她趔趄的背影不由得笑彎了眉眼,喃喃自語道:“嘴不饒人的死狐狸,誰稀罕吃你的雞。”

那邊蕭悠都快把禦花園翻個底朝天了也沒尋著容婉,正急得六神無主,好像幻覺般聽到樹林裏有容婉的聲音,便嚐試著喚了一聲,誰知這無心地一喊,竟真得了回音,喜不自勝地望去,但見婆娑的樹影中一個嬌俏的身形踉踉蹌蹌跑了出來——除了容婉還能是誰。

“婉兒!你去了哪裏!真真要急死我!”蕭悠又是高興又是責怪,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笑的,臉上的表情極為豐富。

容婉光是聽到他的聲音就已經無法自持,如今看到蕭悠滿目的擔憂關切,更是鼻頭一酸,險些掉下淚來,軟軟地鑽進蕭悠懷裏,臉埋在他胸口蹭了又蹭,喉頭哽咽,低低“嗯”了一聲。

蕭悠看了她這樣子,更是心疼欲裂,還以為她被奸人拐走欺負了,隻恨在自己眼皮底下都無法護她周全,緊緊擁住她,聲音都有些發抖:“是不是……太子又找你麻煩了?我……我定饒不了他!”

“沒有沒有,不是太子,”容婉忙抬起頭解釋,正撞上蕭悠赤紅的眼圈,嘴一撇,甕聲甕氣地說,“是我自己……在樹林裏迷路了……”

“撲哧”一聲,蕭悠轉怒為笑,用額頭抵著容婉的額頭,柔聲問:“真不是太子?”

容婉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著蕭悠,他秀挺的鼻梁幾乎要與容婉的貼在一起,清澈見底的瞳仁和長如蝶翼的睫毛更是讓她臉頰緋紅,她想要躲閃又被他緊緊箍著動彈不得,隻得羞赧地避開視線,細若蚊吟地答:“不……不是。”

蕭悠看著她嬌羞的模樣心裏好像被小貓撓了一爪子似的,嘴角揚起個好看的弧度,緩聲道:“你下次再想去哪裏定要叫著我,就算你想去天涯海角,我也會陪著你的。”

蕭悠極富磁性的聲線如天鵝絨一般搔在容婉耳畔,絲絲入心,容婉抿唇笑得愈發羞澀。

雖然蕭悠很想就這樣在朦朧月影和淡淡荷香中與容婉單獨過一夜,但時間不早了,宴會即將開始,他也隻得依依不舍地鬆開環在容婉腰上的手,轉而牽起她的葇荑,說道:“壽宴馬上就要開始了,咱們快去慶雲殿吧。”

容婉臉上的熱度仍未褪去,低著頭應了一聲,圈在蕭悠手裏的拳頭舒展開與他十指相扣,提裙跟上了他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