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侍疾

容婉勾唇一笑,也不再藏著身影,就那麼大搖大擺的走出去,美人團扇半掩嬌顏,說的話,驚了花姨娘一跳。

“花姨娘這是說誰呢?何姨娘呢……還是,上官夫人?”

花姨娘突然一驚,起身望過來,看清了不過是庶出的二小姐,呷一聲,翻了個白眼,重新坐下,將身上的殘花用帕子拂落。

“原來是二小姐,我還當是誰呢。”花姨娘身邊的小丫頭,臉色還白的很,輕輕的拽了拽花姨娘衣袖,反倒讓花姨娘瞪了一眼“二小姐既然聽見了,我又有什麼好瞞的。”

花姨娘靠在假山石子上,還翹起腿來。“二小姐如今可是府裏的紅人兒,怎麼還幹這種偷聽人說話的事兒?”

容婉忽然對花姨娘有了興趣,在原主的記憶裏,這花姨娘,是個貴女出身,可惜母族不強,如今還在遠離京城繁華的地界兒掙紮求存。在容國府,論出身,官家女也算的上是貴妾。可不知怎麼的,這幾年,竟然一兒半女也無。平日裏後院幾個姨娘聚起來,反倒是何姨娘這個姨娘比花姨娘出彩些。

“花姨娘誤會了。我甚少上這邊園子裏走動,不知,這花陰竟是虛隔著的。不過姨娘也是的,這悄悄話怎麼不能在屋子裏頭說,偏偏跑外麵來現眼。若真被上官夫人聽見了,也怨不得別人。”

容婉笑的一派從容,慢慢悠悠的從花姨娘麵前走過,抬步上階,回頭笑問:“那假山石子陰涼刺骨的,花姨娘不如來亭子裏歇著。”

花姨娘恨恨的看著悠然自得的容婉,冷哼一聲,起身跟了過去。

花亭內。

兩人相對而坐,花姨娘身邊的小丫頭守在亭子外,時不時回頭看著花姨娘跟容二小姐。容婉發現了,笑著對花姨娘說:“姨娘身邊這個小丫頭倒是有趣兒。”

花姨娘橫了一眼那個小丫頭,嘴上不饒人:“有什麼趣兒,蠢笨的很,什麼都要教好多遍。”

容婉一直看著花姨娘,自然發現了花姨娘嘴硬下,眸子裏的暖意。

容婉見花亭桌上備著茶,容國府奢靡,幾步一景,但凡有景處,都設有或亭或桌,每日,雖然主子們不一定來,也不一定往哪裏去逛,可每處的茶水,半個時辰就要一換,茶具也都順勢換上個幹淨的。所以,容國府光茶具茶葉這項,就是極大的花費。

探手摸了摸茶壺,略有些燙手,可見是剛換沒多久的。用錦帕墊著,斟了兩杯。花姨娘見了,也不客氣,直接拿了一杯懸捧在指間。

“花姨娘平日裏都做什麼?我在夫人跟前,可是很少見到呢。”容婉慢慢的跟花姨娘聊著。

花姨娘出身川蜀,天生一股子潑辣氣,長得又美豔,當初入府的時候,的確將容天權全身心都勾走了,老老實實在家守著花姨娘。可是誰知道,花期隻是一現呢。

“一個姨娘,經常跑夫人跟前去幹什麼?總是勾著夫人不喜歡,日子更不好過。”花姨娘眼睛一掃何姨娘的院子,話有所指。

容婉聞言,輕笑出聲:“原來,花姨娘心裏清楚著呢。既然這樣,我也不跟姨娘繞彎子了。我聽說,姨娘在家時,也是個前呼後擁的大小姐?”

花姨娘被容婉這一問還給問懵了,不由想起自己出閣前,在家,千嬌百寵的日子,可誰知道,娘親去世才出孝期,父親就把外室抬了進門做了續弦。這新夫人在外麵有一對兒女,自然就看原配所出的不順眼,吹了陣枕邊風,將自己送進了容國公府做妾。可憐自己那個父親,還因為能搭上容國公府這條路,而對續弦更加寵愛。

花姨娘神色略有落寞,也不過一瞬之間,仍又是那個潑辣嬌顏的玫瑰小辣椒。“看不出呀,足不出戶的二小姐,以前鵪鶉似得,竟然對一個姨娘的出身都這麼清楚?”花姨娘將手中冷茶潑在花陰下,將茶盞放回桌上,下頷一揚:“二小姐對花氏,可是有什麼指教麼?”

容婉抬手又替花姨娘斟了一盞新茶,笑彎了眼,一字一句慢慢引導著:“我一個小輩,哪裏又什麼指導,不過呢,看不順眼這府裏受委屈的人罷了。姨娘,輪出身,你嫁給誰,做個嫡妻都是夠的。可偏偏,入了容國府做了個妾。”說道此處,容婉抿了口清茶,見花姨娘眉宇間也滿是不忿,心中稍定。

“甚至,連何姨娘都能壓你一頭。花姨娘就甘心麼?”

花姨娘眸色一動,虛扶在桌沿的手微微一顫,過了一會才嗤笑一聲,眉間隱露愁緒:“甘不甘心的,這輩子也過了大半兒了,還說什麼。”

容婉搖了搖頭,又添了一回茶:“花姨娘看年紀,也不過比我大一輪罷了,怎麼就過了大半兒了。再說,以前,是上官夫人把持著府裏上下,花姨娘也隻有看著的份,可今年……花姨娘還記著呢吧,夫人可有一段時間,是被剝了掌家之權的,這在以前,可是從來沒有的事。”

容婉將青玉茶壺放回茶盤的時候,並沒有用小指墊著,青玉磕在木漆盤上,就那麼極其微弱的聲音,卻讓花姨娘覺得如雷貫耳。

“既然,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了。那麼,花姨娘覺得,還會不會像之前那樣,了無生趣呢?”

容婉見花姨娘眼神不穩,也不急,取了一枚蜜桔,慢慢的剝著。黃澄澄的金桔,一經破開果皮,一股子清香就爭先恐後的湧了出來。裏麵晶瑩剔透的果肉彼此緊挨著,潔白的橘絡依附在橘瓣上。

容婉並未將果皮全部剝掉,留了底部相連,又慢條斯理的在挑橘絡。一根根看似四通八達守住相望的橘絡,被容婉輕輕一勾就盡數崩斷。

花姨娘就這麼默默的看著容婉剝蜜桔,容婉這個二小姐,以前自己從來沒看進眼裏。一個是因為自己就是嫡出,看不上這些庶出的。二就是因為,這個二小姐,從來都謹小慎微的獨居一偶,任人欺辱,也不用去上心。

誰知今天這一談,反倒有些推翻了前想。

“二小姐,你也不過是一個庶出,論孝道,論倫常,都輪不到你來跟我說這番話吧?”

花姨娘心裏麵已經有些意動,也有了閑心,這才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容婉將橘子重新攏好,果皮裹著果肉,暫時將馥香掩住。容婉將蜜桔放在花姨娘手邊,取錦帕拭去果汁。

“就憑,當初是因為我,才讓上官夫人被奪去了掌家之權。”容婉目光灼灼,凝視花姨娘,唇瓣微勾,笑的蠱惑人心。

花姨娘看著手邊的蜜桔,心裏掙紮片刻,才抬手將蜜桔拿在手中,撥開果皮,撚了一枚橘瓣入口,果香馥鬱,汁水香甜。

“我在府中冷眼看著這麼多年,闔府上下,都是無利不起早的人,容二小姐對上官夫人不滿,是你的事。而我,並沒有理由跟你一同站在夫人的對立麵,不是麼。如果事情敗露,二小姐可以靠著楚王爺,而我隻有以死謝罪了。”

花姨娘將橘瓣咽下,另抿了口茶:“況且,就目前來看,我並不能幫二小姐什麼,反而,是二小姐將這麼大個好處送到我麵前來。”

容婉見花姨娘吃了蜜桔,就已經明白,花姨娘已經決定於自己聯手了。聽完花姨娘問的話,也清楚,花姨娘也不過是求個心安。

“姨娘說的是,我也不過是為了自己罷了。日後,我出嫁,如果母族有夫人這樣的嫡母,我在夫家,也不能安心。”

花姨娘輕嗤一聲,將蜜桔分了一半放回桌上,起身走了。

容婉望著桌上的半個蜜桔,低眉淺笑。稍待片刻,起身回房,途徑正院時,站在外麵背著手將正院好好打量了一番。

看著左右無人,容婉隱到藤花架下,身形一動,將身體裏一股子妖氣引了出來,那一絲赤紅的妖氣,就想一個孩童,一直繞在容婉指尖上,在五指間騰挪遊蕩。

容婉笑眯眯的對那個妖氣一吹氣,就見璀璨如寶的妖氣忽而飄散開來,就想一層薄薄的煙沙,將上官夫人的正院緊緊籠罩著。

轉而推門進院,廊下的淩霜正在做針線守門,一抬頭竟然見容婉來了,有些驚詫,忙迎上前,屈膝一禮:“見過二小姐。夫人才睡下,二小姐如果有事,請晚上再來吧。”

容婉看也不看淩霜,隻管往裏走,口裏敷衍著淩霜:“母親病了,大姐又禁足,我這個做女兒的,也該來侍疾才對。”

一句話將屋裏的上官夫人氣的險些暈過去,一時心神激蕩,猛地咳嗽起來。容婉正好推開屋門,聽見裏頭上官夫人咳得地動山搖,挑眉眄睨緊隨其上的淩霜。

“你不說,母親睡著了麼?”

淩霜陪著笑正要說什麼,就聽容婉一掀起簾子,對這趴在床沿上咳得臉色通紅的上官夫人說:“母親,淩霜這丫頭自己偷懶在廊下躲著,攔著女兒不說,還騙女兒說您睡了。您這一病,下人都翻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