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倆沒猜錯,俞承國家裏還真的出事了,出的還是大事。
“孩子還這麼小,你整天什麼事都不做也就算了,現在還說要調到檢察院去。檢察院是什麼單位?那對外聯絡的部門成天除了應酬還是應酬,遲早得把人給毀了,把家給毀了!”
俞承國是一心想要往上爬的,在銀行上班,薪水不錯,福利也不錯,可是,他始終不安於現狀。檢察院有選調的名額,隻是要去那兒上班得考試。聽說考試挺難的,可俞承國不怕。他從小就愛念書,能掌握學習的方法,對他而言,任何測試都難不倒他,現在難倒他的,是方薇薇的態度。
不知道方薇薇是聽誰說的,說是俞承國看上的那個部門雖然有前途,可油水也足,一個人麵對誘惑的時候是很難全方位抵禦的,她就是擔心走出這一步,往後就全都錯了。
俞承國實在是不耐煩了,“薇薇,究竟是誰教得你這麼不講道理?任何一個單位都有害群之馬,就算之前你聽說檢察院裏有受不住誘惑的人,也不代表我會這樣。一些應酬交際在所難免,一些事情在酒桌上談是事半功倍的,那何樂而不為?”
方薇薇生了孩子,愈發不講道理,至少在他眼裏是這樣的。處對象時那個懂得與他齊頭並進的女孩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總是瞻前顧後,甚至小心翼翼到了極致的女人。
很愚蠢,俞承國無法忍受。
“再說了,誰說我不管孩子?你洗澡的時候不都是我幫你看著他嗎?孩子還小,我也忙,總不可能一直待在家裏照顧他吧?男人和女人在家庭中的分工本來就不同,你還在休產假,晚上多起夜也是應該的,總不能把養家和養孩子的責任全都踢到我一個人身上!”
俞承國坐在床尾生悶氣,方薇薇抱著熟睡的孩子坐在床頭默默流淚,淚水“啪嗒啪嗒”往下流,落在孩子稚嫩的臉龐上,陳婉妹隻能歎氣。
“承國,你這樣說話,媽也聽不下去了。什麼叫幫著薇薇看孩子?孩子是你們兩個人的。”陳婉妹到底還是不太會說話,即便心底覺得自己這兒子說出來的話有些混賬,可話到嘴邊又阻止不了語言,隻能無奈地歎息,搭搭方薇薇的肩膀。
“媽知道你懂事,先不難受,時候不早了,你先休息。孩子睡覺你也得睡覺,否則明天沒有精力的。現在是最艱難的時候,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把這段時間熬過去了,你也能想開點。”
陳婉妹站在一邊,方薇薇始終不說話,俞承國忍不住“嘖”了一聲,“我媽在跟你說話!”
方薇薇抬頭,瞪他一眼,雙眸通紅。
陳婉妹不怪方薇薇。
這孩子沒什麼心眼,從小到大都隨心所欲慣了,家裏人寵著她,自然不舍得讓她受任何委屈。從學校畢業之後,她找到一份好工作,連處對象都是順風順水的。隻是,找到一個自己心儀的男人嫁了,人生就圓滿了嗎?並不是這樣的。結婚之後,新的人生篇章才剛剛揭開。
孩子還小,方薇薇正經受著身體和精神上的煎熬,有時候她真的是撐不下去了,也會開始後悔,早知婚後生活這麼難,她才不要嫁人,她才不要生孩子。每每想不明白的時候,她就會捂著被子嚎啕大哭,可哭也不頂用,現在的她可不是小孩子,再委屈都好,也不可能直接撂挑子走人。
還有責任得負。
於是,她將自己的怒氣轉移到俞承國的身上。
他的日子怎麼就過得這麼順遂?生個孩子,他出什麼力了?方薇薇的心理愈發不平衡,時而愉悅,時而惱怒,時而沮喪,卻始終沒法從這樣的循環中走出來。
這樣的精神狀態在後世有一個專業的統稱——產後抑鬱症。但是現在,大家隻說她太矯情了,哪個女人不生孩子,怎麼就她事兒多?
陳婉妹也不是不心疼方薇薇,但到底愛莫能助,於是就隻好拉著俞承國說了好一會兒話。離開的時候,她拉著方薇薇的手,“薇薇,你先睡覺,我把你們家鑰匙拿走了,明天早晨我早點來,趁孩子醒之前把他給抱走。人精神差了,就容易胡思亂想,先休息,好不好?”
陳婉妹走了,方薇薇拿手背擦了擦眼淚,可淚水就是不爭氣地往下落。
她抬起頭,“有時候真不明白,我到底是跟你媽過日子,還是跟你過日子?怎麼覺得你媽對我比你對我還要上心?”視線落在俞承國的臉上,頓了頓,又轉過眸,“俞承國,我過去就說過的,結婚之後,我們要像過去一樣相處,我有我的人生,我不想為了任何人無私奉獻。你可以說我太自私,但是,美好的生活是由兩個人一起過,你又何嚐不自私?”
方薇薇的語氣沉了下來,心平氣和,俞承國微微一怔。
“有人說女同誌出嫁之後就要從夫,但我父母對我的教育是,我首先是我自己,之後才是別人的孩子,別人的妻子,別人的母親。所以,我在這裏和你約法三章,結婚之後,我們還是能像現在這樣互相尊重,深愛對方,行嗎?”
這是結婚那一天,方薇薇對他說的話。
說這番話的時候,她的雙眸直直地注視著他,眼底有嬌滴滴的怯意,仿佛是鼓足了勇氣,又生怕自己會遭到拒絕。
在座的所有人都很震驚,在婚禮上一般都是男方拿著話筒開口說話的,哪有女同誌像她這麼大方的?
可方薇薇偏這麼大氣,她不在意別人怎麼想,她在意的就隻有他而已。
然而現在,她的雙眸卻失去了神采。
過去的肆意張揚全都消失了,被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落寞,深究下去,還有幾分遺憾與懊悔。
俞承國沉默了片刻,將方薇薇和孩子一同摟入懷中,“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就在這銀行待著,行嗎?”
方薇薇略顯僵硬的身體稍微鬆了鬆。
“但是,國家單位真的是正經地方,隻不過個別不正經的同誌是老鼠屎而已。”
明明在示弱,可還是要堅持自己的立場,這就是俞承國。
方薇薇輕歎一口氣,在他的懷中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