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難以啟齒

其實,應嬸嬸說話的時候經常帶著惡意,不管她是有心還是無心,總之,很多話的確像是一把刀子,給林清帶來了傷害。

於是,林清想要搬出去住。

林清的確已經習慣了她說話有多難聽,可當初答應和應春一起住在老宅的是她,現在急著想要搬出去的也是她,對於這一點,應春是不滿意的。

對於應家人來說,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將來他生了孩子,他的父母過著含飴弄孫的生活,也算是聚天倫之樂了。應春是這樣想的,他希望林清也能如此,卻從來沒有想過,林清想要搬出去,究竟是為了什麼。

應母不太愛說話,平時也和氣,可應嬸嬸說的話卻總是能戳中人家心底最深處的痛,林清從來不會和她計較,可是,再豁達的人,也沒辦法與這樣的人一起住在一個院子裏。

更何況是一輩子的時間。

林清不是一個會偽裝自己的人,對應嬸嬸反感的時候,她的不悅就會表現出來,應嬸嬸心裏藏不住事,就把自己的委屈鬧得一家老小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時間長了,應家人也開始表現出對林清的不滿。

於是,林清想要搬出去住的心思就更加迫切。

隻可惜,在這樣的煎熬之中,應春卻從來不能理解她。

現在,林清走到院子裏,她冷著臉,語氣很淡,把藥遞到應春的手上後,她就要去倒水,卻沒想到,一個抬眸,她卻看見了一個不想看見的人。

準確來說,是不願意在這個特定的時間點碰見的人。

林清根本就沒有想過,一個原本在自己店裏買衣服的年輕小姑娘,在幾年後,居然和她成了好朋友。俞錦繡敢作敢當,從來就沒有被人製衡的時候,現在,若是知道林清被應嬸嬸欺負成這樣,她是肯定會擔心的。

林清暫時還沒有想到解決這難題的方法,就更不希望俞錦繡操心這樣瑣碎的小事,現在,俞錦繡親眼撞見這一幕,說真的,林清感到難堪。

“別倒水了,他自己不會倒嗎?”俞錦繡走過來的時候,一把就抓住了林清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纖細,俞錦繡皺了皺眉,又看了應春一眼,最後什麼都沒有說,拉著林清進屋。

應春看起來很尷尬,愣了半天,看著林清冷著臉把門關上,才扶著冰涼的枯井邊站了起來。

應嬸嬸皺了皺眉,“說什麼呢?做妻子的,不給自己的丈夫倒水,這有理了?應春,去嬸嬸屋裏,先把藥給吃了。這個林清是越來越過分了,生不出孩子也就算了,連妻子應盡的責任都不願意盡!也不知道當初是怎麼……”

“嬸嬸。”應春打斷了應嬸嬸說到一半的話,“你別管了。生不生得出孩子是不能急的,這事不能怪林清,你別給她太大的壓力。”

說完,應春沒吃藥,拿著藥丸上了車,發動了車子。

在幽靜的夜裏,一輛小汽車駛遠了,望著副駕駛座上的藥盒子,他深吸了一口氣,眸光變得更深了。

車子駛出小巷的時候,俞錦繡坐在沙發上,看著林清關上了窗戶。

她低著頭,沒有說話,林清回來的時候,嘴角竟然還掛著幾絲寬慰的笑容,“行了,我都不生氣,你氣什麼呢?要是把身子氣壞了,我可一點辦法都沒有啊!”

林清的笑容很輕鬆,俞錦繡歎了一口氣,重新端起了茶幾上的茶杯。

“林清,你受了委屈,為什麼都不跟我說?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又不是封建社會,那個時候女人存在的價值是為了傳宗接代,可你不是啊,你是獨立的女性,你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生活,除了生孩子,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俞錦繡很憤怒,她憤怒的原因並不是林清是不是要生孩子,她生氣的是,應嬸嬸說的話太難聽,仿佛把所有的責任推到了林清一個人的身上,卻從來沒有考慮過當事人是不是樂意承受這一切。

“可是,的確有一段時間了,我們已經準備好了為人父母,可是一直都沒有懷孕。”林清低下頭,苦笑著,“錦繡,嬸嬸說的話,是很難聽,可我能怎麼反駁她呢?我說過去和嚴必武之間沒有發生過任何親密關係,我說我們很純潔,除了感情,什麼都沒有談,可是,她信嗎?”

不僅僅是應嬸嬸不信,就連應春,都不相信。

這一點,林清難以啟齒。

她低下頭,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蓋住了她的眼簾,俞錦繡分辨不出她眼底的情緒,隻覺得無能為力。

深深的無力感襲來的時候,俞錦繡突然感到慶幸,“其實剛才本來想說她幾句的,還好什麼都沒說,否則他們又要把所有的錯處都往你一個人身上推了。”

林清一聽,忍不住笑了起來,“是啊,還好你沒說。”

在人生裏,總會有些不完美的時刻,或多或少。林清不是一個熱衷於自怨自艾的人,嫁給應春,是出於自願,當初迸發的愛意的確有被他感動的成分在裏頭,但是,結婚之後,她是一心一意的。

既然是自己的選擇,那無論如何也要撐下去,即便應春暫時還不願意與她一起搬出這個家,但是林清相信,總有一天,遇到一個合適的契機,他們能擁有屬於自己的生活。

俞錦繡看起來有些感慨,咬咬牙,“不婚不育保平安。”

這句話在後世可流行了,看見之前一直灑脫得不得了的林清突然變得這麼憋屈,俞錦繡腦海裏冒出的就隻有這麼一句話。現在,她晃晃腦袋,揉亂了自己的頭發,可憐巴巴地望著林清,“林清,你和詹妮一定要過得很幸福,你們倆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的榜樣。”

林清笑了,“就算我們過得不幸福,也和你無關,婚姻之中千人千麵,就算我的例子是反麵的,也不能證明你和程廷將來過得不好。錦繡,你要是因為我,又打消了結婚的念頭,那我真是罪過了。”

俞錦繡皺了皺鼻子,“我就壓根就想過要和他結婚。”

俞錦繡話音剛落,遠在家裏的程廷就打了一個噴嚏,於美紅給他端了一杯熱牛奶,“程廷,你是不是感冒啦?都快要過年了,可得好好照顧好自己,要是身體不舒服還得出去拜年,那可很受罪的。”

“不是感冒,是錦繡想我兒子了。”程濟森從報紙裏頭抬起眼,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鏡,一本正經地說。

程廷接過於美紅遞來的熱牛奶,喝了一口,“謝謝阿姨。”

而後,他的唇角不自覺揚起笑意。

他剛洗完澡,頭發還沒完全幹透,幾根發絲垂下來,將硬朗的臉部輪廓都襯得柔和了不少。

天氣冷,熱牛奶不一會兒就變溫了,他“咕咚咕咚”地喝著,像個大男孩。

看著他這模樣,於美紅突然有些感慨。

剛見到程廷的時候,他不過是個孩子而已,當時的他,一身戾氣,就像是個小小的刺蝟,誰都沒辦法接近他。

然而現在,他長大了。

他終於可以端著牛奶,溫柔地笑著,衝她說一聲謝謝,這中間究竟經曆了些什麼,隻有她自己心裏清楚。

而後,有那麼一瞬間,於美紅的鼻子開始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