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振發過來了,母女倆都覺得不自在,說他是家人,可他們明明這麼長時間沒有聯係了,說他是客人,但所謂的親情始終還是在的,沒有辦法裝作視而不見。
好在不一會兒,俞承國帶著自己單位裏的信貸主任來了,也算是解救了窘迫的陳婉妹。
“媽,這是我們銀行的信貸主任,上次你們說打算貸款買間店鋪,他說無論如何也得找個時間來拜訪你。”
俞承國經常都會回家一趟,看看母親和妹妹是否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今天單位裏的主任說想要跟他一起回去,給他的母親拜個早年,俞承國也沒客氣。隻是他沒想到,這剛一進門,就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俞承國傻傻地看著沙發上的人,許久之後才向主任介紹,“這是我爸。”
信貸主任跟在俞承國身後走了進來,堆了一臉憨厚的笑容。他看了俞振發一眼,俞承國的父親在家,這有什麼稀奇的?
“你們好,我叫薑烈。”薑烈和俞振發握了手,又走到陳婉妹的麵前,“聽說你們想要貸款買一間店鋪,我今天來,主要是想和你談談這事!”
這年頭,跑銀行的大多是像陳婉妹這個年紀,甚至比她的年紀更大的人,他們相信國家,相信政府,因此也就相信銀行,將自己辛苦拚搏存了大半生的積蓄往銀行裏一放,就像是人生的使命也就此完成了一樣。大家都說在銀行裏工作,還是信貸科的,那肯定是好差事,卻從來沒有想到,差事是好差事,就是沒生意啊!
隻要是在銀行,那不管是哪一個崗位上的員工,都是有任務指標的。薑烈的指標比較鬆,可到了年末,他也想創創績效,這不,俞承國剛順嘴提了一句家裏頭想要貸款的事,薑烈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
薑烈的到來,對於俞振發來說是一個沉痛的打擊。一是因為,他沒想到當他不在家的時候,家裏人不僅過得好好的,甚至還打算花錢買店鋪了。花錢買店鋪是什麼概念?這可是家裏的大事情啊,這麼大的事情,他們壓根就沒打算和他商量,俞振發的心裏頭不是個滋味。這第二,他是看著薑烈,心裏有點感慨,同時五十多歲臨近退休邊緣的小老頭了,怎麼人家還精氣神十足的,可他就已經像是半隻腳都踏進棺材裏去了似的?
俞振發這人從不自卑。他順風順水慣了,好像一生走來,每一條路都是有人幫他安排好的似的。正是因為從來沒有吃過苦,所以他沒有試過為自己的一言一行付出代價,因此,當陳婉妹要求兩個人分開住之後,他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蔫兒了。
現在,他也不是沒有抱著期待,畢竟陳婉妹雖然要求他搬出去住,可也沒有強烈表示想要和他離婚。俞振發隻希望陳婉妹隻是在生氣而已,氣頭過了,這事也就過去了。俞振發沉默不語,電視沒開,手邊也沒有報紙,他就是這樣坐在那裏,薑烈沒把他放在眼裏,陳婉妹也是一樣。
俞振發想要找俞錦繡搭話,然而,他這女兒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跑去給薑烈倒水,“薑主任,那我們的申請應該是能批的吧?”
“一般來說是沒什麼問題,你們倆家有償還貸款的實力,申批的店鋪麵積也不大,現在主要還是得看看你們自己這家店的發展規模。”
薑烈來這麼一趟,也不想白來,他與陳婉妹談了談貸款的細節,對方明顯不太明白,卻拿了一本本子,抓著一支筆,仔仔細細地記錄起來。而這個時候,她身邊的兩個孩子卻不怎麼搭腔,擺明了是想要將主動權交到她一個人的手裏。
薑烈是個人精,如此一來,他也看明白了,陳婉妹就是做最終決策的那個人。於是,他笑著對陳婉妹說道,“陳同誌,你要是方便的話,趕明兒帶我去你們店裏看看。”
薑烈看明白的,俞振發也看明白了,他看著大家都是一副旁若無人的姿態,仿佛隻將他一個人排除在外,心裏好受就怪了。於是,他愈發沉默,隻是坐在一邊看著薑烈將陳婉妹捧得高高的。
俞振發覺得可笑。
薑烈怎麼著也算是單位裏的領導,怎麼就這麼沒有眼力見呢?陳婉妹一看就是大字都不識幾個的婦女,別說買店鋪的決定權了,你就是拽著她出門去簽合同,她都不一定敢下這個筆。這樣一個隻懂得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婦女,怎麼可能擔得起大任?
從剛進屋時的局促,到此時此刻的不耐,俞振發的心情經曆了起伏,終於,他的眼底逐漸流露出幾分嘲弄的神色來,他在想的是,薑烈要讓陳婉妹帶著他去看看“老陳快餐”的規模,可真是瞧得起她!
以他對陳婉妹的了解,她就適合待在家裏,過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生活。她的生活圈隻有這麼大,最多也就是往菜場蔓延而已,這樣的一個人,隻適合相夫教子,難道還真的要去當什麼事業上的女強人嗎?是,店裏的生意是好,但如果不是因為女兒給開了個頭,兒子把握了全局,陳婉妹怎麼可能接得上手?
現在倒好,陳婉妹倒成了在背後操控大局的人似的!
俞振發心底不屑,他敢打包票,陳婉妹不敢跟著薑烈一起出門。對她而言,像薑烈這樣的銀行裏的中層領導,已經算是個大人物了,要和人家並排出去,她可會嚇壞的。
俞振發輕嗤一聲,淡淡地看了陳婉妹一眼,他等待著她慌亂地擺手借口家裏有事走不開或是要另外約定個時間再帶上兒女們一同前往,卻沒想到,陳婉妹看起來很淡定。
她去廚房裏,把菜端了出來,往餐桌上一擺,笑著招呼,“薑主任,您先在這兒吃了晚飯吧。一會兒吃完飯,再去店裏,我們店沒這麼早關門的!”
薑烈一點都不意外,客氣了兩句,就提了張凳子坐下來,俞錦繡笑著給他們盛飯,家裏熱熱鬧鬧的,而俞振發卻是最不知所措的那個人。
他一個人坐在邊上,直到大家要動筷子了,薑烈才忍不住喊了一聲,“俞同誌,你不吃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