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婉妹這話說得雲淡風輕的,別說俞老爺子了,連俞錦繡都不敢相信這番話出自自己媽媽的口。
陳婉妹從來都是逆來順受的,俞錦繡懂事之後看著她為這個家做牛做馬,還曾經表達過好些次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無奈。她的確知道這次這件事情的嚴重性,隻是,她沒想到陳婉妹居然如此當機立斷。
一時之間,俞錦繡又驚又喜,她的眼睛一亮,看著陳婉妹說道,“媽,你決定了?”
在俞錦繡看來,現在選擇分開肯定會像撥筋抽骨一樣疼,可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隻要真正過了這個坎兒,陳婉妹不會過得比現在更差。
“婉妹,是我混賬,我知道我做錯了。這件事情,你們母女倆給我留了麵子,現在再給我留一次機會,行不?我不會再做對不起這個家的事情了。”俞振發艱難地開口,他以為自己不善於道歉,可現在,每一個字從他口中緩緩而出的時候,都顯得無比順暢。
原來他並不是不懂得怎麼道歉,隻是過去在麵對著妻子時滿心的優越感讓他不願意道歉。他為什麼要向陳婉妹賠不是?他是丈夫,他是一家之主,過去不都是以夫為天的嗎?
過去的種種想法似在一夕之間全都被推翻了,現在的俞振發就像是整個人被抽了魂,他無力地看著妻子,又下意識將目光落在女兒的臉上,希望她能幫自己說說話。
這件事情,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可俞錦繡不是沒給過他機會。
一開始,俞錦繡就在提醒他,字裏行間的意思是讓他懂得珍惜現在的家,珍惜家裏的美好,可他沒有聽。後來,她用林小婉的事去警告他,她告訴他,如果他們再繼續做傷害陳婉妹的事情,她絕對不會輕饒。再之後,陳婉妹在俞承國的婚禮當天被陳秀蓉氣得暈倒,他卻在數落她給家裏添了晦氣,最後甚至跟著陳秀蓉去了招待所,做了一些不能回頭的事情。
現在想一想,他的確混賬。
其實他們父女的感情一直很好,可經過了這次的事情,俞錦繡看著他的眼神中像是覆蓋了一層冰霜,再也沒有過去的溫度。
俞振發悔不當初。
“錦繡,你幫我跟你媽說說。你說爸這次知道錯了,別……”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俞錦繡淡淡地看著自己的父親,打斷了他的話。
她嚐試過挽救的,挽救這個家,挽救父母之間岌岌可危的感情。
陳婉妹從沒有虧欠過他半分,可是,當他和陳秀蓉打得火熱的時候,心底可曾考慮過陳婉妹的感受?
即便此時俞振發臉色難看了,腰板也不直了,俞錦繡仍舊沒有半點心軟。
正僵持著,俞承國和俞承光也到家了。現在的通訊比過去方便了很多,老爺子想要喊他們回來隻不過是一個電話的事。三個孩子都在場,俞老爺子才開始說話。
“這件事情我前因後果我都已經知道了,婉妹不容易,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還得考慮我的感受,生怕氣壞了我這個老東西。”俞老爺子說話的速度很慢,語氣也不重,幾個孩子們幾乎是豎起耳朵聽,生怕錯過了什麼。老人家說著,冷冷地將目光落在俞振發身上,“你呢?這麼大年紀了,活了大半輩子的人,做出這樣的混賬事,還要你媳婦給你兜著?”
在等待老爺子繼續開口的沉默之中,沙沙作響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老爺子將另一張紅紙直直地丟到俞錦繡的麵前,“錦繡,你做這麼多事,圖什麼?”
即便陳婉妹鼓足了勇氣,可到底不知道應該怎樣把話和老爺子說清楚。昨天夜裏,俞錦繡在極度憤怒寫下的第一張原稿還在,上頭指名道姓寫了俞振發和陳秀蓉之間的肮髒齷齪。陳婉妹解釋了一番事情的前因後果,把這張紅紙交給俞老爺子。
老爺子捏著紅紙的手都在抖,他衝著俞錦繡質問道,“你爸做的事情固然有錯,你就幹幹淨淨了?這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就這樣將這件事情公之於眾,你是想要對付你爸,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
俞錦繡就這樣變成了俞老爺子眼中的白眼狼,她平靜地聽完這一番指責控訴,淡淡地說道,“爺爺,我還嫌這事情鬧得不夠大。”
話音未落,老爺子已經將紅紙捏成了一團,直接砸到地上。俞承光看了哥哥一眼,直接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撿起紅紙。
他輕輕展開紅紙的時候,俞振發是想要阻止的,可話語在嘴裏麵轉了一圈又一圈,終究沒有出口。
在俞錦繡的心底,俞承光是個孩子,可此時這個俞錦繡口中的孩子將折皺的紙張上的每一個字都看得清清楚楚,逐一消化。看完了,他把這張紙遞給了俞承國。
俞錦繡在心底喟歎。
這件事情造成的傷害不可能在她的掌控之中,即便陳婉妹迫切地想要隱瞞這個事實,希望將自己的苦頭往肚子裏吞,可是該鬧大的時候,還是得鬧大。
俞承國和俞振發麵無表情地看完俞錦繡寫的每一個字,陳婉妹啞著聲提醒,“錦繡沒有指名道姓,這是之前打的草稿。”
在這個時候,是否指名道姓有這麼重要嗎?俞承國和俞振發消化著俞錦繡寫下的每一個字,沉默無言。
老爺子怒火中燒,“俞錦繡,你究竟是不是姓俞?哪個姑娘家像你這樣愛折騰事的?非要鬧得家務寧日才安樂?你希望你爸媽離婚,你考慮過他們倆的感受嗎?你媽這樣大的年紀了,又沒有謀生能力,現在離開,她吃誰的,喝誰的?”
俞老爺子說的每一句話都顯得這麼不動聽,俞錦繡看著他,麵不改色道,“爺爺,我媽媽並不是沒有謀生能力,‘老陳快餐’整家快餐店都是我媽撐起來的,她能靠自己賺的錢供自己吃喝,這沒有任何問題。”看著俞老爺子抽搐的嘴角,俞錦繡的眼底沒有任何的情緒,一字一頓道,“當然,他們是否離婚,從來都不是我說了算的,我尊重我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