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擺著是故意的，一言一語順著風往後飄去，俞錦繡笑得無奈。
“你這人怎麼蔫兒壞？”
“我是在幫你。”程廷的視線筆直地落在俞錦繡的臉上，他的聲音很淡，帶著淺淺的笑意，“有沒有良心啊？”
俞錦繡一下子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敢情這會兒她倒是成了不好說話的那一個？
程廷說的話像是一陣風，輕輕地飄到了蘇湘婷的耳朵裏，她像是在發怔，沉默了片刻之後，像是什麼都聽見了，又像是什麼都沒聽見。
她低著頭，整齊的牙齒將嘴唇咬得破了皮。
“咦，奇怪。我看他們倆也不像是真的在處對象，怎麼錦繡都去程廷家裏做客啦？”
蘇湘婷冷冷地睨了白淑雯一眼，“錦繡？你和她很熟？”
白淑雯立馬就不說話了，盯著自己的鞋尖。
幾個年輕人還是聚在了一起，說是想要嚐嚐新鮮玩意兒。
在這年頭，將食物烤著吃是很原始的一種生存手段，俞錦繡覺得很多人，很多事，很多物，仿佛都是沿著一個輪回一圈一圈往前，再逐漸回溯。
“行，這烤架就給你們了！一會直接找你們單位內勤結賬！”
遮陽棚下，老板把烤架讓給了幾個年輕人。
來這麼一趟，一切都是公費報銷，這年頭大家也都樸素，該吃多少就吃多少，吃不下了也不會硬撐著，出來玩，也就圖一個高興。
男同誌們很有紳士風度，從老板的冰櫃裏拿了食材，放在烤架上，刷上油，沒一會兒，滋滋作響，肉香四溢。
這生活水平真高。
後世什麼都有，她什麼都經曆過，什麼都感受過，可即便如此，眼下站在這海邊，感受著溫柔的海風，地下軟乎乎的沙粒，還有空氣中飄著的燒烤香味，還是覺得恍若隔世。
一切都剛剛好。
“女同誌們來幫個忙！幫忙來吃！”
一聲吆喝，幾個年輕女孩子跑了過去，白淑雯首當其衝，而蘇湘婷自然是站在原地等待人家給自己獻殷勤的。
邊上的人一跑開，俞錦繡立馬覺得空落落的，轉眸一看，原來是蘇湘婷的眼神讓她不太自在。
眼下是停在原地不是，往前走也不是。
程廷突然走了過來。
“給你烤的。”他把烤好的蔬菜遞到俞錦繡手上。
烤好的花菜散發著香味，饒是俞錦繡這樣不愛吃垃圾食品的人，都無法抗拒這誘惑。她接過花菜，張開嘴，還沒咬著，他已經出聲提醒，“燙。”
這話說得雲淡風輕的，她卻已經被燙了一嘴。
“你怎麼不早說？”
“這不是常識嗎？”
程廷不置可否，視線卻直勾勾地盯著俞錦繡，她將花菜吹吹涼，再小口小口品嚐。
他看著她，愈發覺得這人的一舉一動都像是一幅畫。
過去嫌她隻知道穿衣打扮，一點深度都沒有，現在發覺了她是個有深度的人，又開始將目光落在她的一顰一笑。
這樣說來，或許膚淺的是他才對？程廷笑了。
由始至終，蘇湘婷都站在一邊，像是個電燈泡似的杵著。她麵無表情，直到程廷看見了自己，才甜甜地笑了笑，“程廷，我的呢？”
他回頭指了指烤架，剛要開口，白淑雯已經一臉喜色地跑了過來，“湘婷，你的在這兒呢，我給你拿了好多！”
蘇湘婷的唇角僵了僵，化作一抹嗤笑，像是在瞧不起誰似的，俞錦繡突然覺得白淑雯也挺可憐的。
在大巴車上，幾個年輕人都看見了程廷和俞錦繡坐在一起，又見俞振發始終抱持著默認的態度，他們心裏也就有數了——這是被家裏人認可過的一對。
也不知道他們是正在處對象，還是在互相了解中，總而言之，離他們遠一點準沒錯。
幾個年輕小夥子平日裏專注於傻樂，麵對程廷這樣認真嚴肅的人總是不習慣，他們樂意於離他遠遠的，除了傅守業。
幾個人圍在一起玩撲克牌，傅守業走到程廷的身邊。
“程廷，這是你對象啊？”
程廷笑了笑，難得的和顏悅色，“你問問她。”
這皮球一下子就被拋給了俞錦繡，她看了他一眼，正好與他對視。
這雙眸子既深邃，又清澈，很矛盾。
有時候俞錦繡總覺得自己花了眼，她沒辦法將這個人與數十年後在自己在電視上看見的那個人聯係在一起。
如果沒記錯的話，後來的他混得很好，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結婚生子。
剛與他重逢的時候，她並沒有想這麼多，隻覺得這是一個無謂的過客而已，可現在，她有些遺憾，早知道將與他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那當初就不應該對他的一切漠不關心。
俞錦繡心裏頭嘀咕著，突然想起自己還沒回這人的話，胡亂地答應了一聲，“啊……”
不是早就已經約法三章，在外人麵前得把這個謊繼續撒下去。
隻是一個謊言將要由無數個小小的謊言來圓，俞錦繡也不知道這對往後有什麼影響。
“什麼？是承認了嗎？”
這聲“啊”是什麼意思？傅守業不明白，可程廷的笑意已經無法掩飾。
俞振發招手讓俞錦繡過去和叔叔阿姨們打個招呼的時候，程廷的目光一直停在她的背影之上，傅守業終於恍然大悟，“程廷，你行啊，找了個這麼好的小姑娘！”
程廷的眼底溢出暖意，“是啊。”
她是個什麼樣的人，過去他不清楚，總是戴著有色眼鏡去觀望。
可是現在，他開始聽清楚自己心底的聲音。
既然已經確定了心聲，那就不要再浪費時間了，像傅守業說的，她是個好女孩，應該好好珍惜。
這樣一想，程廷直接朝著俞錦繡走了過去，“我去打個招呼。”
傅守業怔了，這程廷和一般的年輕小夥子比，就是了不得啊！這滿單位的中年男女的，哪個不比他的級別高？人家是他的領導，他倒好，說要去打招呼。
以什麼身份打招呼？俞錦繡的對象！
這是打算直接在一幫長輩麵前宣示主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