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北區就這麼大，生意做久了，總是會被熟人知道的。俞錦繡從來沒有隱瞞過自己在擺餐車的事，卻也沒有刻意去提。
有時候，廠子裏的工友們路過看見了她，也會詫異，“你家又不是開不了飯了，為什麼要出來幹這個呀？”
也會有人讚許地笑，“下班了還出來找點事情做，真是個懂事的丫頭。”
對於這些評價，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俞錦繡都隻是麵色平靜地收下。對於她來說，別人的評價並不會讓她多吃一碗飯，也不可能讓她多掉一塊肉，說到底，這些人也就是閑的，難道她還要一一向別人解釋自己的初衷？
老陳快餐的生意好，俞錦繡是想要做個口碑出來，服裝廠和造紙廠的工友們開始逐漸熟悉起這個攤位來。
有人甚至會在私底下討論起外頭擺攤的兩個年輕人。
“這兩個年輕人，男的俊，女的美，是兩口子嗎？哎呀，幹點啥不好，非得去做個體戶！”
“不是兩口子！這男的隻是長得成熟，實際上比那女同誌小三歲呢！他們是姐弟！大概是家裏挺困難，所以才出來幹這個吧！不過也沒啥，做的菜好吃就行了，咱們也能改善改善夥食，多好。”
俞錦繡不知道別人是怎麼評價自己的，她每時每刻都在遞飯盒，都在收錢，根本沒工夫搭理這些評價。她是不在意的，可路過的楚琴和葉世宏卻將這些說法聽進了心底。
俞錦繡和俞承光這是賺到錢了？
“一個年輕女人，把自己弄得一身油味，看她像個什麼話。”
葉世宏冷眼瞧著俞錦繡，他心底是瞧不起個體戶的。其實也不怪他，這年頭，不理解個體戶的人多得去了，人家賺得少，就嘲笑人家沒文化沒本事，人家賺多了，就開始鄙夷人渾身都是銅臭味兒。葉世宏不是個有覺悟的人，他的想法是隨大流的，此時與楚琴散步時經過吾方路，看見俞錦繡忙得熱火朝天，他第一時間就是不滿。
葉世宏在不滿什麼？楚琴也不明白。他與俞錦繡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即便她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也不關他的事！
俞錦繡為什麼要與俞承光幹這活，楚琴想不通，但她心裏是欣喜的。
賺的錢再多又如何？不體麵！
“世宏，要不我們去光顧他們的生意吧！”楚琴眼珠子一轉，漆黑的眸中閃爍著躍躍欲試的光芒。
葉世宏不想和俞錦繡有過多的牽扯，不知道為什麼，隻要與俞錦繡站在一起，他就覺得自己抬不起頭來。
“去吧，我今天不想這麼早回家，回到家也是給他們做飯。”楚琴抿了抿唇，看起來楚楚可憐的，葉世宏一見她示弱的模樣，立馬點了頭。
楚琴的姑姑一家夠刻薄的，將她當作免費勞力去折騰，今天楚琴是謊稱單位加班才逃了出來，既然她想吃頓好的，他怎麼能掃興？
葉世宏猶豫了片刻，還是握起楚琴的手，向掛著“老陳快餐”四個字的餐車走了過去。
楚琴抬起眼，高大的葉世宏就像是一座大山，能為她遮風擋雨，而不遠處的俞錦繡則忙得團團轉，與那些渾身是汗的工人們打著交道，她突然覺得自己在俞錦繡麵前也不算抬不起頭來。
“同誌，這飯能不能便宜點？”
“不好意思，這位大哥，我們是薄利多銷，價錢不能再低了。不過您可以多添幾碗飯，吃個飽，我們的菜和肉都是足量的，您要不要來一盒？”俞錦繡大概是見慣了來講價的顧客們，也不覺得煩人，耐心地解釋。
站在餐車前的中年男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搖搖頭，口中念叨著太貴了，轉身就要離開，俞錦繡還是堆著一張笑臉，請他慢走，歡迎下回光臨。
薄利多銷，這利該多薄呀？楚琴心中竊喜。
俞錦繡是什麼樣的人？恐怕沒人比楚琴更了解了。過去的她可傲氣得很，不管遇到什麼樣的事情都昂著她高貴的頭顱，何曾像這樣謙卑過？為了賺點錢，真是把自己的臉麵都搭上了！這是第一次，她覺得自己在俞錦繡麵前是優越感十足的。
楚琴心裏得意，表麵上還是一臉的悲憫，“她看起來挺不容易的，世宏，咱們多照顧點她的生意，也好讓她早點收攤回家。”
葉世宏帶著楚琴去俞錦繡的攤位吃飯，像是突然成了大款似的，立場突然轉變，他也覺得自己挺了不得的。
“姐，你看。”俞承光看見了葉世宏和楚琴，下意識皺起眉，“你們來幹什麼？”
楚琴好脾氣地笑了笑，“錦繡，你是在賣盒飯嗎？給我們來兩盒吧。”
俞錦繡倒是沒想到楚琴和葉世宏會來光顧自己，不過他們既然來了，那她也不會惡語相向。本來嘛，她早就已經與楚琴講和了，雖說不至於與這兩個人做朋友，但葉清那句話說得好——打開門做生意，難道還把送上門的顧客趕走？
“承光，他們要兩盒盒飯，你給打兩杯涼茶。”
葉世宏牽著楚琴在小桌子前坐下，俞錦繡把飯盒放在他們麵前，順便擺了兩張小板凳，“來，坐吧。”
俞錦繡就像個服務員，服務著他倆，楚琴心裏美滋滋地，連帶著覺得麵前的飯菜都特別香。
難得出來吃一頓飯，雖說不算是下館子，但到底是花了真金白銀的，葉世宏把最後一粒飯都吃了個幹幹淨淨。
楚琴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又喝了一口涼茶，不得不說，這飯吃得還挺滿足的，不比館子裏的差。
楚琴沒下過館子，但也聽人家說過那些國營飯店的東西又貴又不好吃，她咂咂嘴，覺得這錢花得值。
“世宏，其實人隻要豁得出臉麵，就是能賺到錢的。雖說錦繡她這樣沒麵子，但再薄利多銷，一個月也能掙個十來塊錢吧？十塊錢呢，夠添補家用了。咱們就是自尊心太強，臉皮太薄了。”
楚琴隻是這樣隨口一說，實際上也不覺得臉皮薄有什麼壞處，她覺得隻有體麵人才會將自尊心看得這麼重！
楚琴說的話，正中了他的心思，葉世宏笑了笑，接過她遞來的手帕。
手帕是素色的，她常洗，帕子的顏色都退得差不多了，葉世宏拿來擦了擦嘴角，心裏比什麼都舒坦。
“是啊，咱們就三不五時地出來消費消費吧。不過這些活，又辛苦又髒，即便你能幹，我也不舍得你去！”
楚琴羞澀地一笑，葉世宏摟著她的肩膀，走到俞錦繡麵前結賬，“錦繡，你該收多少錢就收多少錢，可別跟我們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