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叔怒喝一聲,從衣兜裏掏出什麼東西往車窗上一扔,緊貼的白人影嘭一下後退,就像被什麼擊中打飛出去。
我驚魂未定,手還在發抖。
這時才看清明叔扔到車窗上的是張黃符紙,上麵勾畫著複雜的朱紅紋路。
突然,有什麼東西猛地乍現,碩大的兔子頭,覆蓋棕灰長毛,血紅眼珠閃爍微光。一雙人手拍打車窗。
砰砰砰!
不僅如此,在這怪物後麵蠕動著黑黢黢的影兒,一重重海浪般要將這小小車子吞沒。
明叔大喊:“先撤,數量太多!”
說著他又扔出幾道黃符,貼近的兔怪發出尖銳刺耳的長鳴。
我捂著耳朵,緊縮在角落,屏住呼吸。
車子向前直衝過去,車燈散發的黃光隨著路況顛簸而晃來晃去。時不時就能看到一片片白影或者滿臉長毛的東西。
我不敢細看,低著頭盡量隱藏自己。
隱約聽到一聲聲呼喚——
新娘子好生羞澀,是要等咱們大人才肯露麵呢!
哎,那洞房可要好好鬧一鬧!
新娘子,大紅衣繡花鞋
新娘子,喜紗遮麵送西天……
到最後是一群孩子嬉笑喊叫的動靜,聽得我陣陣發寒。但我沒忍住,轉頭朝車後瞟了一眼,就見一片紙紮童子在如血殘陽中笑著叫著。
我整個人發軟,癱在座位上半天沒動彈。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見李子哲鬆了口氣說:“闖過來了,芸昕,暫時沒事了!”
我眼前一熱,差點要哭出來,趕緊擦了一把。
李子哲沒來過這,我振作精神,分辨著方向指揮他將車開到我家大院前。
此時天光已經徹底暗下去,門前的路燈亮起來,院內的二層樓也都散發著明亮的光芒,一下衝淡了剛才的恐懼。
我家在黃村算比較富裕的,所以房建得比其他人的要闊氣。
大黃狗在狂叫,一聲聲高亢。
稀奇的是,往常村裏一旦有狗叫,牽連得其他人家的狗也會跟著吠叫。今天周圍安靜得什麼都聽不到。
我們剛把車停穩,我媽就推開院門出來,跟做賊似的招呼我們趕緊進來。
剛才還叫喚得起勁的大黃狗像是見了猛獸,夾著尾巴一溜煙鑽進狗窩裏不出聲。
我緊跑幾步想跟媽媽傾訴委屈,卻突然聽見她說:“你爸你哥呢?你們沒遇上嗎?”
我這心咯噔一下,一把抓住我媽胳膊問:“我們沒看見啊,他們已經出去了?”
“是啊,你爸怕有意外,所以撂了電話沒多久就出去等你們了,這路就一條,也沒岔口,不應該沒看見啊!”
刹那間我隻覺得大腦空白,呼吸困難。
他們不會是遇上剛才那些鬼東西了吧?
怎麼辦?怎麼辦?!
我媽不知道這當中緣故,見我臉色不好,以為是坐車太久之故,說著讓我們趕緊進去,嘴裏還抱怨我爸他們辦事沒譜。
“你們歇歇,喝點水,我去找找。”
“別!老媽你別去!千萬別去!”
我想都沒想就攔住,可後續該怎麼辦我也完全沒頭緒。
這時候李子哲放下水杯說道:“阿姨你別著急,這大晚上的還是我去吧,放心,叔他們肯定沒事。”
說著他朝我使了個眼色,於是我故意嚷嚷:“我肚子好餓,想吃老媽做的雞蛋餅,好久沒吃到了!”
我媽很是無奈但又有點樂滋滋的:“你這丫頭回來就使喚人!那你們先坐著,我去和口麵!”
她一邊數落我饞貓轉世一邊去廚房和麵了,我趕緊問李子哲:“怎麼辦?我爸他們不會是遇上那些東西了吧?”
明叔拍了拍我的肩:“昕丫頭,你先冷靜,我算一卦,查查他們的去向方位。”
隻見他從衣兜裏摸出來三枚銅錢,雙手合握住開始搖晃,嘴裏念念有詞。
我聽不清是什麼,大概三四遍後,明叔將銅錢往桌上一撒。
我也不敢打擾,忍著焦急等待。
觀察了有一兩分鍾,明叔眉頭緊皺,語氣沉重:“昕丫頭啊,你父親跟哥哥是被抓走了。”
我整個人都慌了,這比我預想的還糟:“那怎麼辦啊?是被攔道那些鬼東西……”
“它們還沒那麼大道行,最多使點鬼打牆。時間緊我也沒法算太細,不過抓走你父親哥哥的是個大妖!”
聽明叔這麼一說,我全明白了。
一定是如龍公!
他是修得有道行的大蛇妖,這附近就這一個禍害!
明叔跟李子哲也想到這點,先是安慰我別著急,然後製定計劃。
“這妖孽一定是怕你不從,於是抓走你親人做要挾。事成之後你們都得被他餐食殺害,但你別怕,待會兒他肯定要來,你就先想法拖延住,我跟子哲開壇做法需要點世間。”
明叔說完就解開帶來的包袱準備。
李子哲則又安慰我:“芸昕,我跟師父一定會除掉這惡妖,救出你親人,你也擺脫厄運,相信我。”
我重重地點頭,但目光下意識地瞟向他的手。
果然他又在不自覺地搓手指。
他在說謊!
老天爺,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往後退開兩步,什麼話都不想說,心裏亂極了。
李子哲以為我是害怕,拿給我個護身符:“它會保佑你的。”
三角形像是黃符紙疊成的,上頭綴著一段紅繩。
我收起來放進衣兜裏。
這時候明叔低聲說道:“你母親在這有點不好辦,待會兒打起來,怕驚到她。萬一衝撞什麼,或者蛇妖傷到你母親就麻煩了。”
我一想也是,無論如何得先把老媽安頓好。橫豎我自己豁出去了,但老媽不行,她得到安全地方。
李子哲本來提議用能讓人睡著的符紙,但我留了個心眼,怕他有別的目的,婉拒了。之後我編了個理由說二姑找她。
“什麼時候的事?我咋不知道?”
“就剛才打我手機說的,二姑說你電話打不通,讓你過去一趟。別著急回來,我爸他們你放心,子哲已經去接了!”
我邊說邊將老媽往門外推。
“你這丫頭真是,這大晚上的啥事鬧鬧哄哄……”我媽信以為真,嘀嘀咕咕就走了。
我稍稍鬆了口氣,忽然屋裏明亮的燈光陡然暗淡下來,一陣陣狼哭鬼嚎般的風聲擦著窗戶根響起,幽長淒厲。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