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樓裏,易璟仍是一身白衣內斂,坐在棋盤前,凝目聚神,白皙的手指間夾著一枚黑色棋子,神色似在考量下一步棋子該放在何處。
有丫鬟領著北奕辰進來,躬身低道,“公子,您等的人到了。”
易璟起身來,嘴角含著淺笑,等小丫鬟退下後,他才朝北奕辰道,“見過殿下,殿下可要與在下對弈一局?”
北奕辰快步扶了易璟,麵上喜色顏開,“公子不必多禮。”
“易公子這一盤棋下得實在是太妙,輕易就破壞了盡歡和厲王的親事,而且,還打亂了南家的生意,我們現在手裏拿到了江北一帶原先屬於南家生意的產業。本王決定將江北一帶的生意都交給公子你打理。”北奕辰高興的說道。
“承蒙殿下信任。”易璟微微道,神色淡然。
北奕辰在棋盤前坐下,拿了麵前的白子隨意下了一處。
實在是這棋盤上的黑子早已經潰不成軍,他閉著眼睛也能贏。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南家、太後、皇上以及厲王,哪怕經過這次南家遭難之事,南家的影響並不會降低多少,而且南家的人才都在,南盡歡此人更說得上有幾分聰明和知曉天機,於殿下而言,當前的勝利並不一定是好事。”
明明這盤棋下得極其順利,易璟卻給北奕辰潑了一盆冷水。
北奕辰不怒反笑,“易公子果然高瞻遠矚。”
他當然明白,太後這一些人在元淩國根基深厚,南家要不是一開始就在將鋪子盤出去,他也不可能一下子拿下南家那麼多的鋪子。
“所以,這次的事情,出手的不止本王一人,榮西王、貴太妃,他們都參與了,到時候真要撕破臉皮了,那也是將榮西王和貴太妃推到本王的陣營中來。”北奕辰說道,這才是他真的佩服易璟的地方,不必去找榮西王和貴太妃說什麼聯盟,隻要一件事,就把他們都拉到了他的陣營裏來。
大理寺大牢裏,南府大總管突然畏罪自殺,而北寒川那邊也找出了證據,證明另有人指使管家給老夫人下毒並且陷害南盡歡。
案子很快開審,刑部、府尹衙門及大理寺三司同審,因為此案影響甚大,所以特意請來了民間聲望很高的大儒在衙門旁聽,其審理結果最後也會公布與眾。
北寒川早已經安排好了,揪出個人來當指使管家害死老夫人的罪魁禍首,反正管家已死,榮西王雖然在老夫人之死的事情上對南盡歡多作為難,但是太後和皇上、厲王要全力保下南盡歡,大理寺卿趙賀及刑部尚書也都有意放南盡歡,證據一出來,立即就偏向了南盡歡,當下就將南盡歡無罪釋放。
隻是,老百姓看著這案子的麵子上辦得漂亮,卻覺得老夫人被毒害一事,最後的結案還不是官官相護,南盡歡不僅毒害了老夫人,更在老夫人死後,還往老夫人頭上潑髒水,反說老夫人下毒殘害她。
好歹老夫人是長輩,聽說也是個慈眉善目的老菩薩,怎麼可能做出傷害孫女的事?
南家反倒這事做得不光彩,老夫人死後,還丟出這些東西來汙老夫人的名聲,好歹老夫人是長輩,哪怕是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兒子、孫女也該恭謙守孝才是。
南盡歡被釋放的時候,正好是老夫人出殯,棺槨從南府裏抬出來,南富便就讓南人傑帶著孝服送到南盡歡麵前。
南富低聲道,“走個形式而已,免得日後叫人詬病。爹爹已經吩咐了府裏的人準備好了去黴氣的柚子葉,等你回來好好清洗一番,將黴氣都清除掉。”
“好。”南盡歡會心一笑,心裏覺得暖暖的。
之前一直防備著別讓祖母有事,別讓爹爹受到傷害,是日日擔心,夜夜擔心。現在老夫人死了,她還經曆了一場牢獄之災,和北寒川的婚期被延後,她反倒覺得鬆了一口氣,現在爹爹不會被傷害了,而她和爹爹的父女感情,再沒有別人可以來破壞。
套好了孝服後,父女倆趕緊跟上扶靈抬棺的隊伍,痛哭起來,送南老夫人最後一程。
老夫人的葬禮結束後,南盡歡回到府裏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睡了一覺,便和南富一同在書房裏整理現下南家的產業。
粗略統計了一番,除了南富盤出去的那些鋪子外,這次她入獄,榮西王、貴太妃和景王就在背後對付南家,雖然才短短三日,南家就有五十家鋪子出了狀況,這五十家鋪子現在已經落入了他們三家之手。
“哼!落井下石真夠快!而且專門挑的最能賺錢的鋪子!”南盡歡氣得將賬本甩在桌上,想想這五十家鋪子加起來每日進賬至少三萬兩銀子,一個月就是近百萬兩的銀子。想想,她就來氣。
之前,南家產業在元淩國共有五百多個鋪子,爹爹賣掉了三百來個鋪子,就緊剩下二百個鋪子,這次又損失了五十個鋪子,現在南家的生意在元淩國根本沒多大影響。
這麼多生意一下子從南家轉手,經濟市場現階段會發生一些動蕩,南盡歡和南富在書房裏討論了一番如何應對現在的經濟市場的動蕩,就已經夕陽西下。
“小姐,厲王府的人來給小姐送東西了。”有小廝在書房外喊道。
南盡歡出來,就見到厲王府的綠衣,綠衣將一個沉香木的小木匣子遞給南盡歡,“殿下說,現在王妃定然還有很多事情要忙,等王妃忙完了手頭上的事,殿下就過來找您。”
“什麼王妃?”南盡歡低頭小聲道,甚不好意思。
綠衣仰著一張笑臉,“殿下讓府裏的人都稱呼您為王妃。”
東西送到了,綠衣便就告退離開。
南盡歡打開小木匣子,裏麵放著幾張契書,她拿出來打開一看,正是南家這次被賣出去的五十家鋪子裏的其中幾家。
裏麵還放了一張北寒川留下的字條,“本王現銀不多,隻能從中買下幾家。”
南盡歡心裏一暖,從她入獄,一直都是北寒川在周全奔波,沒想到他還注意到了南家產業出了問題,從中買下幾家還給她。唉,唯一的缺憾,就是北寒川太窮了,不然,他肯定會把五十家鋪子全都買下來還給她!
那她肯定會感動得哭了!
第二日一早,上京城裏又傳出個驚天消息。
前些日蜀地官員在高山山洞內發現了一塊石碑,似乎是天然而成,石碑上有字,乃上天預示,其預示似乎與國情相關,代理監國的儲君北奕辰一得到官員奏報後,就立即派人去屬地將石碑運回。
今日,石碑已經被送進了太史局,太史局內一幹官員進行推測演練,得出結論,南盡歡和北寒川成親,會動蕩山河,國無寧日。
接著當日早朝,不少禦史言官上書,要求撤掉南盡歡和北寒川的婚事,是南盡歡和北寒川的親事定下來後,上京裏就出現了官員被殺案,官員死的莫名其妙,還查不到證據,這就是上天在預警。
雙重壓力之下,都已經退居在寧壽宮的太後、養心園裏的元烈帝都上了朝堂,與一眾臣工宣布,南盡歡和北寒川的婚事取消,此後兩人嫁娶互不相關。
一散朝,上京城裏就傳出了各種消息,為之前死的那些官員抱屈,被北寒川和南盡歡那樁不詳的婚事連累了性命。
當然,上京城裏還有一樁流言,與南盡歡有關。
南盡歡第一次婚約,是景王,沒成。
南盡歡第二次婚約,是聞家公子,沒成,聞家公子還死了。
南盡歡第三次婚約,是厲王,也沒成。
所以,有人傳流言說南盡歡是天生嫁不出去,也有人傳流言,南盡歡命硬克夫,天煞孤星,或者傳南盡歡淫,蕩無恥。
前兩種說法,南盡歡承了,的確她在婚事這方麵出了諸多波折,也沒嫁出去。但淫,蕩無恥這一說,她實在是……流言的確是越傳越不像話。
南盡歡和南霜、南枝窩在屋子裏吃八寶酥的新糕點,一邊討論著今天在茶樓裏聽書的故事。
“小月姑娘陪丈夫柳生千裏奔赴流放地,三年苦寒,柳生終於沉冤昭雪回到京城,可柳生居然娶了兵部尚書的女兒……哎,柳生也太不是男人了!”南枝氣憤罵道,不高興的撿了塊糕點把嘴塞滿。
“可憐小月姑娘在苦寒之地三年落下了寒疾,腳也因為幫柳生做苦工時滾落山坡而跛了,一片深情,卻得柳生負心拋棄。這人呢,共苦同難容易,同甘卻難。”南霜也甚是感慨。
南盡歡倒是神色淺淡,甚少說話。
她隻是很清楚,她不會讓自己落得和書裏說的小月姑娘那般,付出所有,最後什麼都沒有得到。
突然一陣風吹來,將支撐著窗戶的木棍吹了下去,窗戶啪嗒一聲打下來。
“我去將窗戶關上。”南霜環抱雙手,摸了摸手臂,感覺到有幾分寒意,站起來說道。
這都快十二月的天了,外麵冷得厲害,也是這屋子裏燒著炭火和地龍,小姐才說窗戶打開透透氣。
她才起身,就看到簾子裏挑開,北寒川穿著狐裘大氅,一身清冷的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