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快近晌午時分,南玉華一家就浩浩蕩蕩的抵達了南府。
一共六輛馬車,前麵兩輛馬車的材質及車簾一看屬華貴,其中一輛坐的是南玉華與其母曹氏、姨娘王氏以及庶妹南玉箏、南玉顏,另外一輛坐的則是南玉華的父親、親弟及一位庶弟。後麵的四輛馬車裏,其中一輛藍布車簾裏坐著他們的貼身大丫鬟、婆子,剩下的三輛則是裝的一些重要物品,還有十來個小廝和丫鬟跟著行走,另外還有一家鏢局護送。一行人約莫有百來人。
隻是,十分不巧,他們到南府門口的半柱香前,厲王北寒川奉聖命來賞賜東西給南盡歡,這會兒南盡歡正在府中跟北寒川在一塊。
“盡歡那丫頭呢?大伯和大伯母來了,也不知道往外頭來迎一迎?”曹氏挑著細眉,麵露不滿,尖嘴薄舌問道。
秋嬤嬤躬身福禮,謙卑中又滿是端正,“大小姐在待客,南大爺,南夫人、幾位少爺小姐們,路途辛苦,府中已經備好廂房,可梳洗用膳後就休息。”
“這待的是什麼客?連大伯父和大伯母都不出門迎接一下?到底是在上京這等權貴繁華之地見識得多了,瞧不上我們這些從鄉下地方來的親戚吧?”秋嬤嬤的話才落下,曹氏就從鼻孔裏發出個輕蔑的哼聲,句句指責南盡歡眼中沒有長輩,不知孝義。
秋嬤嬤微微蹙眉,但麵上沒表露出什麼,隻答道,“是厲王殿下領著聖命前來,大小姐實在走不開。”
在曹氏看來,秋嬤嬤就是府裏一個下人,哪裏會將她放在眼裏。
曹氏不悅衝秋嬤嬤怒斥,“你一個奴才也敢句句頂撞主子的話!趕緊滾進去叫盡歡出來,告訴她,她的大伯父、大伯母在府門口等她!”
雖說南貴才會一家之主,但曹氏這般放肆無禮,他卻未曾出言製止,他心裏存的是跟曹氏一樣的心思,就是定要拿著些長輩的喬,要立一立威,這樣進了府裏後,他們才能有長輩的權利,而不是被安排。
秋嬤嬤站在那兒,如石頭一般,風雨不動。
曹氏氣得咬牙切齒,要是放在在江陵的家中,有下人敢如此不聽她的話,她早就打一頓,讓人發賣出去。可這兒是上京,她可不會先動手落人把柄。狠辣的事,她做起來熟練的很,至於撒潑,她更是得心應手,於是——
“哎哎……各位街坊鄰居、過路的人來瞧瞧,我這侄女可真是了不得啊,我們千裏迢迢的趕來給她籌辦婚事,可她啊,連出個門來接我們都不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還要我們進了府後去給她請安……”
曹氏扯著嗓子衝周圍過路的人喊道,她聲音大,聽著又委屈的很,很快就很多人圍了過來。
“喲,這位夫人,你說的人是誰啊?不會是南府的那位南盡歡姑娘吧?”有人問道。
“就是盡歡,我是她大伯母,我們從江陵趕來給她籌辦婚事,這一路趕來磕磕絆絆的,家裏的事也都放下了,舟車勞頓,誰知到了門口,也沒見著她人來接一下,就派了幾個下人來。我們來是歡歡喜喜的來,可她這做派,實在讓我們心寒啊……”曹氏訴苦的跟人說道。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有人說道,“南姑娘應當不是這種不敬長輩的人吧。”
“這也難說,聽說這南姑娘自小就一個人,也沒有長輩約束,又得當今太後娘娘寵愛,怕是不喜歡突然出現長輩壓在她上麵……”
一群人議論著,撿著這熱鬧白看。
總歸這高門大戶裏的事比他們平頭百姓的家事要有趣稀奇的多。
曹氏看這麼多人看熱鬧,她更樂於把事情鬧大,把不孝的罪名更穩穩當當的落實到南盡歡的頭上。
“這麼多年也沒往家裏去過一封家書,沒將我們這大伯父、大伯母放在心上也罷了,連她親生父親也是沒過問過一句……”
“大抵是覺得自己身份金貴了,看不上我們這些親戚。”
“有回她爹病了,正好在上京呢,她都沒去看一眼,更別說在榻前湯藥伺候……”
……
南盡歡和北寒川以及宮裏的太監走到府門口前,靜靜的聽著曹氏的句句數落,南盡歡不由嗤笑,原來,她竟然是這般不孝?
她也疑惑,先前爹爹在上京裏病了,為何不讓她去探望?
原本還在吵鬧哭訴的曹氏,聽得有人喊了聲“厲王殿下”,回頭過來一看,就見所有人都齊刷刷的跪了下來。
北寒川是在戰場上廝殺之人,身上戾氣重,加上他這人本來就寡言少語,氣若寒冰,使之氣場強大威懾,令人不敢直目而視,甚至令人一望就有種害怕悚然的感覺。
曹氏不過是一後院婦人,一下子雙腿就軟了,噗通一聲跪下,腦袋也不敢抬起,更不敢有半句言語,此刻腦子都是懵的。
“本王替皇上來送賞賜,耽誤南姑娘盡孝了,著實不該。”北寒川冷冷道,這話自然是針對方才在鬧的曹氏。
南盡歡跪下,因啞而不語,從神色可看,是在領罪。
北寒川也沒看南盡歡一眼,筆直的從她身邊經過,一跨上馬,他正要揚鞭而去,就見海公公領人抬著一頂轎子往這邊匆忙趕來,他才頓了頓。
海公公過來朝北寒川行禮問了個安,又向南盡歡點頭示好,才看向秋嬤嬤,“秋嬤嬤,太後娘娘召您回宮了。”
秋嬤嬤朝南盡歡微微福禮,就往轎子走過去,侍候在轎子旁的小宮女掀開轎簾,秋嬤嬤微躬身進去坐下,海公公和轎子往皇宮的方向而去。
北寒川也要進宮向皇上複命,也順路同行。
如今南盡歡也到了府門外,曹氏也不好再鬧,一家人進了南府。
北寒川和秋嬤嬤一行人進宮的路上,遠遠的看到的從皇宮出來的景王北奕辰,隻是他們走的不是同一條路,所以沒有直麵遇上。
元烈帝突然賞賜南盡歡,不過是江南水患,國庫缺銀子,南家立馬就捐出了幾百萬兩銀子出來解了朝廷囊中羞澀之憂,正好今日南玉華一家會到達南府,元烈帝這才讓北寒川走一趟,讓北寒川先見一見南玉華,看能不能找出什麼端倪來。
“怎麼樣?咳咳!”北寒川一進上陽宮,元烈帝就問道,隨著他的話音,還伴隨著一陣咳嗽聲。
北寒川搖頭,“人坐在轎子裏,一直沒下來,也沒出聲。不過,皇上放心,前兩日南姑娘買丫鬟小廝,臣已經在其中安插了幾個人,他們會隨時盯著南玉華。”
“皇叔想的周到。”元烈帝點頭。
北寒川看到放在龍案上湯藥還冒著熱氣,元烈帝還未喝,他過去端了藥想送過去給與元烈帝喝,剛端起藥,他就眉頭微微皺了下,“皇上換湯藥了?”
“是景王在外尋藥,尋回了這份藥方,太醫看了,也覺得比朕之前的藥方要好。”
“景王送來的藥?景王可也去了太後娘娘那兒?”北寒川心中微疑。
“他去給母後送了些養顏的方子,還有也給盡歡尋了新的藥方回來,得讓太醫院那邊研究看過才行,他此次去尋藥收獲頗豐。”說及此,元烈帝蒼白的臉色上有了幾許笑意,很淺,笑不達眉眼。
北寒川略想了下,轉了話題,平白直述道,“太後娘娘召了秋嬤嬤回宮了。”
“盡歡的大伯母大伯父一家到了,秋嬤嬤自然不能一直留在南府,母後這邊也需要秋嬤嬤照顧。”元烈帝說道,雖有點納悶他這個皇叔素來隻談公事,旁的事一概不關心,但也沒多想。
北寒川將今日曹氏在南府門前鬧的那一出全數說給元烈帝聽,元烈帝擔憂南盡歡吃虧,隻是吩咐北寒川暗中多盯著些,至於其他,沒有半點疑心。
可明明,北寒川說的全都是公事,很明顯的在懷疑北奕辰跟南玉華一家是不是有些什麼關係?不然,北奕辰回京已有好幾日,卻一直都沒有露麵,卻偏偏在南玉華到達南府的這一天,進宮讓太後將秋嬤嬤召回了宮。
若南盡歡如傳聞中的那樣蠢笨軟弱,必定會被南玉華一家欺負得連骨頭都不剩……
傍晚時分,曹氏休息好了後,就打扮得端莊華貴去南院找南盡歡。
“盡歡,既然大伯母來了,這府中的大小事情就由大伯母管著,你隻管安心的等著嫁人就是。”
曹氏氣焰囂張,神色語氣可半點不像是來跟南盡歡商量,而是通知南盡歡。
在她來找南盡歡之前,就已經讓自己身邊的人去通知大管家把府中賬本、人事以及丫鬟小廝的賣身契交到她手裏,可誰知道她派去的人連大管家的麵都沒見上。
一個下人,這麼不將她放在眼裏,她才氣勢洶洶的跑來找南盡歡。
真是反了天了!
南盡歡不能說話,她的意思全由身邊的南枝傳達,曹氏會有此動作,南盡歡早就料到了。
南枝端端正正的,態度恭敬,將一張清單遞給曹氏,“二夫人,這是小姐大婚需要的一些東西,交給您去辦,小姐也放心。”
曹氏一看那清單,都是些酒水查果點心及府中裝飾紅綢灑掃之類的東西,她的臉色頓時氣得發白。
這不就是些下人的活嗎?
她可是二夫人,南盡歡的長輩!
“原先這些事,就是秋嬤嬤在辦。”南枝補充了一句。
一聽這話,曹氏更氣了,“這是將我當下人使喚嗎?”
她也不去針對南盡歡,而是衝南枝發難,“盡歡純孝敦厚,定是你這賤婢欺盡歡患了啞症不能說話,奴大欺主,挑唆我們嬸侄關係!”
她話音落下就是一巴掌用力打在南枝臉上。
南枝被打的牙齒脫落了兩顆,一口吐出血來,她有些懵了,沒想到曹氏竟然這般凶悍,她氣勢弱下來,往南盡歡身後躲去。
南盡歡也正好上前一步,將南枝護在身後,目光冷冷的看著曹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