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瀛洲之行

小院子裏,阿七興致極好,又提了一壇烈酒咕嚕咕嚕飲下肚,然後將酒壇隨便一丟,再點燃兩支煙花棒揮舞起來,並繞著飛穹和辛夷不斷跑跳。

“哇哦!哇哦哦哦……!!”

這亮嗓門,像是嬌俏的女孩,簡直能讓百裏之外都聽到這股喜悅之情。

可驀然,辛夷道:“阿七哥哥小心腳底下啊!”

這話還是說晚了,隻見阿七被剛才的酒壇子絆倒,摔了出去,差點磕在門檻上,還把綁頭發的頭繩給震掉了。

楚燃竹和蘭薰嚇了一跳,飛穹也放下辛夷,加上小光,幾人趕緊湊過來。

眼下阿七摸摸腦袋,知道沒摔傻。此刻他還趴在地上,支起了上身望向五人。

五人霍的如遭雷擊,竟一動不動。

因為阿七的頭繩掉了,現在滿頭黑發披在身上,在皎月之下溫柔如波。再加上除夕的火光修飾了她的臉,細細一看,竟沒早發現她這般眉清目秀,如同一筆丹青淺淺畫過,清雅極了。

見眾人啞巴了一般,阿七莫名其妙:“你們幹嘛都這麼看著我?”

“阿七兄弟……”楚燃竹語結道:“不……阿七姑娘。”

“怎麼啦?”阿七問。

蘭薰也是麵部僵硬道:“阿七……妹妹,你原來是女孩子啊,怎麼還騙我們呢?”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男的了?”阿七顯得很冤枉,“一直都是你們在‘小兄弟小兄弟’的叫我,我可沒承認自己是小兄弟。”

“那……你也該……糾正我們吧。”

“沒關係啦,你們怎麼喊是你們的自由,這種小事我也懶得在意。”

阿七爬了起來,梳理了下頭發,這姿勢竟是標準的大家閨秀。

蘭薰真懊惱自己居然沒看出來,兀的又反應過來不對勁,蘭薰湊到楚燃竹耳側道:“從前蓬萊的文綺公主易容成老婦,你一眼就看出來了,怎麼這次……”

“我……此回我當真不察。”楚燃竹似乎比阿七更委屈,“或許是她無意欺瞞,隻是日常裝束……我沒在意……小光呢?”

“其實我也一點沒發現。”小光窘道。

蘭薰也不知要怎麼評價這件哭笑不得的事,望望飛穹,望望辛夷,最後望回楚燃竹……幾人都忍俊不禁。

兀然,一聲爆炸聲響徹夜空。

幾人看去,是除夕夜賀歲的煙火。

幾十枚彈子衝上天空,隨即化作千百道火光,縱橫散亂。

萬紫千紅,精彩紛呈,將每一雙瞳眸都染成祈禱與幸福……

此刻,蘭薰甚至想著,如果這個夜晚能夠無限的延長,該是一件多好的事。縱然這隻是個自私的幻想,此刻,她也覺得滿足。

在熱鬧絢爛的煙花爆竹中,除夕夜漸漸落下帷幕,新的一年到來。

村民們走親訪友,也都驚訝於阿七家這幾個氣度不凡的來客,爭先恐後的要和幾人搭上腔。

而就在大年初一的黃昏時分,潮風和潤玉來到臨海村,找到了阿七家。

“看來我們錯過不少東西!”

潮風一進院子就衝著他的義弟抱怨。

而潤玉的反應卻超乎意料。隻見她杏目霍圓,直勾勾瞪著阿七,半天不吐一個字。

潮風一看,馬上詢問:“潤玉,你看啥呢?”

潤玉叫住阿七:“哎,你!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這種事問我絕對是找錯人了,我對人記性最差。”阿七道:“除非你來過臨海村,反正我是一步沒踏出去過!”

“不對,我見過你,就在幾天前,可我想不起來了……”潤玉有點頭疼。

蘭薰也沒多想,隻道:“若記不起來就算了,你們倆休息休息,過了初二就要去瀛洲,十之八九將是數場惡戰。”

於是,幾人在阿七的家裏又住了兩天,直到初三清晨。

天剛剛亮,阿七就把大家都喊了起來,要大家跟著她去一裏外的船塢。臨海村的船,就藏在東海之濱的某處。

阿七帶路,幾人抵達海邊。

海麵上那輪初升的紅日,剛剛離開扶桑樹的懷抱,生機勃勃,正照耀著東方這塊古老的版圖。

走在沙灘上,阿七率先到一座巨大的海石旁,也不知從哪裏敲開道石門,又把藏在海石中的船繩掏了出來。

眾人便幫著拖出海船,推入水中。

由於這活相當的粗,潤玉不免抱怨:“你們也真是,把船藏得離水那麼遠,是覺得拉纖很好玩嗎?”

阿七道:“拜托,瀛洲上的那幫神仙才不允許中原人都瘋了般的湧過去,所以隻授給我們村船,就幾艘!還都是被施了咒才能航到瀛洲國的,那我們當然要藏得安全些!”

聞言倒把潤玉弄傻了,“瀛洲國住的……都是神仙?”

蘭薰忍俊不禁:“哪裏是什麼神仙啊,隻不過因為瀛洲難尋,中原人覺得神秘罷了,這四海上有數十座仙洲,像是蓬萊、玄洲、炎洲……不過,仙洲上的住民,因為其祖上受過原始神靈的眷顧,多少有點半仙的體質。這樣來看,若稱他們是‘神仙’倒也不虛。”

這麼說著說著,幾人登了船。

這船竟霎時變大,如同軍隊的戰船般氣派。

阿七揚起風帆,熟練的開船出海。這船自己就沿著一條固定的航向駛向瀛洲。

結果蘭薰的老毛病又找上門了——暈船。

她隻好靠在楚燃竹肩頭,隻覺得度日如年。

餘光中,望見飛穹立在船頭甲板處奏簫,似有玉做的花瓣飛揚在天地間一般,柔美而風華。

這聲音在蘭薰耳畔飄蕩,雖能寧心靜氣,但楚燃竹還是聽見她喃喃:“這樣還能演奏……你果然不是人……”

而辛夷也是好興致,蹦到甲板上說:“飛穹哥哥,你知道辛夷最崇拜的琴師是誰嗎?”

飛穹放下青霜簫,思了思,道:“莫不是春秋楚國的俞伯牙?”

“飛穹哥哥怎麼知道?!”辛夷大為驚奇。

飛穹道:“俞氏所作的《高山流水》,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唯有鍾子期聽得出意韻。可惜鍾子期英年早逝,伯牙在他的墳前彈奏一曲後,破琴絕弦,終生再不彈琴,隻因這世上,唯一能聽懂他琴曲之人已故,他的琴已不知再為誰而彈。”

“是啊,辛夷雖然與世隔絕了,但高山流水遇知音的佳話,師父也給我講過的。如果換成是我,可沒有毀琴的勇氣。都說是春風滿麵皆朋友,可欲覓知音難上難,俞伯牙不僅琴技絕古通今,而且深明大義,辛夷十分的佩服他呢。”

“所言甚是。”飛穹道。

“唔……要是這麼說的話,辛夷也能推斷出飛穹哥哥最崇拜的奏簫人是誰了。”辛夷嫣然一笑。

飛穹饒有興致,“你且說說是哪位。”

“辛夷不說是誰!”她故意學起蘭薰師姐賣關子,巧笑道:“不過呢,她是個姑娘,春秋時代的秦國人,後來與她的夫君被天上的一對龍鳳迎走了。詩句‘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原本就出自他們夫妻的典故……飛穹哥哥,辛夷猜的對不對?”

飛穹笑著點點頭,辛夷到底是了解他的,他們兩人,不也是難覓的知音嗎。

“起風了!大家都小心點——!!”

船帆下的阿七霍然喊道。

幾人留神,紛紛聚到一起,聽阿七道:“就要進入瀛洲海域了,你們想從哪個船塢登上仙洲?!”

楚燃竹道:“我等不便張揚,秘密行事,也好潛入都城。”

阿七道:“了解了——!”便在桅杆的那個咒印上用手塗塗畫畫了幾下,船頭便轉了個其他方向,飛速疾駛起來。

蘭薰差點沒嘔吐,捂著胸口道:“我現在真後悔……被打成凡人……連飛都不行……”

潮風走來道:“不會吧,我雖也有點不舒服,但像你這麼嚴重的實在匪夷所思。”

“你……閉嘴……”蘭薰連斥責也有氣無力的。

突然,不知怎的,整個船劇烈搖晃起來,將潮風、潤玉兩人硬是顛簸摔了。他們支起身,相繼問著:“發生什麼了?”

“遇到旋風了,真是晦氣——!”

阿七大聲抱怨著,扭過頭道:“趕緊到船艙裏去!”

眾人撤入艙中,阿七掌舵,隻見她從額頭到脖頸都流了汗。與旋風對抗,萬分的費力。而整個船還在被看不見的氣流拉扯,也不知是不是徹底偏離了航向!

阿七撐不住了,道:“看來得用殺手鐧才能挨過這關……我們從地下王陵進入瀛洲!”

“地下王陵——?!”幾人表示未曾聽聞。

阿七道:“來不及解釋了,你們協助我操縱這破船!”

接著在阿七的指揮下,眾人各個控製搖杆、輪盤之類,頗費了周折。

眼看著瀛洲仙島已在眼前出現,可狂烈的旋風竟將船拖拽向海中!

“把速度開到最大,從水下麵走,朝仙島上撞!這是唯一的辦法,成與不成就看老天爺了!”阿七的一顆心已懸到嗓子眼。

驚濤駭浪,排山倒海,一個不慎就會把船吞得骨頭都不剩。

眾人也都是如履薄冰。

好一番驚心動魄,木船入水,如同百步穿楊一般轟隆就撞在了仙島上,竟把那裏撞出個裂口。

“快,棄船,從那裏鑽進去——!”

阿七的命令簡直是越來越離譜。

可是別無他法,眾人棄船,屏住呼吸,一個個入了那道裂口。

總算是有驚無險了,隻見阿七擦著額上的汗念道:“老天爺保佑,老天爺保佑……”

“哎呀,這裏是什麼地方!”

聽到辛夷的驚呼,幾人紛紛瞧去,也都一時間說不出話。

沒想到這仙島的水下部分,或者說成是瀛洲的地底,居然別有洞天。更神異的是,這裏隔絕了外麵的海水,人能從那裂縫裏鑽進來,水卻安分的待在外麵。

此刻,眾人的腳下,竟是條花崗岩鋪築的路,在零星火把的照耀下,向著遠方黑暗的盡端延伸。

道路兩側,整整齊齊的排著一對對石辟邪,莊嚴肅穆,又陰森而沉重的不寒而栗。

潮風不由駭道:“這就是那個……地下王陵……?”

“就是了,哈哈,命可真大!”

隻有阿七一個人是樂嗬嗬的,就如在探險一樣,活力十足的走了去,邊走邊喊:“走啊走啊,接下來隻要到上麵就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