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鏡花旗 第110章 忠義餘孽

多泊牙青望向寒花笑:“你還好麼?”目光中流露出關切。

寒花笑振作一下精神:“沒事,謝謝。”想起當日廖清歌與沙叱勳在地穴中的對話,對多泊牙青生出同情,突兀問到,“你有恨過沙叱勳麼?”

多泊牙青一怔,大惑不解:“為什麼?他是我大哥,我們是生死與共的兄弟,恨他做甚?”見寒花笑目光掃過他下身,才恍然他為何由此一問,自嘲苦笑,“這是報應,跟大哥無關,我……,唉。”話外之音,不難聽出,當時他雖然是奉沙叱勳之命假意強暴廖清歌,卻很打算假戲真做,連鑲玉若不出手,事態會如何發展難以逆料。懊喪之餘,他忽然警覺起來,盯住寒花笑,“你怎會知道這個?”

寒花笑無端地覺得這鐵勒壯漢有些可憐,不忍心騙他,鬼使神差地從懷中掏出安蘇河的麵具戴上,向多泊牙青展示:“當時我就在場,有些事情是看到的,有些是後來聽說的。”

多泊牙青目定口呆,探手摸一摸麵具,驚歎:“跟真人臉一模一樣呀,你們漢人真會變把戲!”旋即恍然,“難怪大哥說現在的駱將軍是人假冒,那家夥原來是戴了張駱將軍一模一樣的臉皮!”

寒花笑聽他牛唇不對馬嘴的說話,才省起當晚自己從床下鑽出來時,多泊牙青已經昏迷過去,根本沒見到戴著安蘇河麵具的自己,懶得再解釋,轉移話題:“你是鐵勒人對麼?”

多泊牙青點頭:“我和大哥都是回紇人,被駱將軍俘虜,駱將軍待我們如同手足,我們雖看不起契丹佬,卻願意為駱將軍赴湯蹈火!”回紇是九姓鐵勒的核心部族,雄踞塞北,占據著當年突厥鼎盛時期最好的牧場,自然不會把契丹人放在眼裏。

寒花笑站起身,舒展一下四肢,還想再問些什麼,靈覺勃興,隱隱感知有暗流湧動,趕緊收束精神,正打算做進一步偵查,一聲怪笑已險惡響起,耳熟能詳,四條身影旋即由四個方向掠起,以合圍之勢迅速包抄過來,轉眼接近,都是熟人,迎麵黑口黑麵的漢子赫然正是忠義堂少堂主尤定一,左邊搖曳多姿的少女是宋清弦,右邊與後麵兩名黑衣人則是忠義堂碩果僅存的那兩名風歌。

多泊牙青算條漢子,處變不驚,略不退縮,橫身擋在寒花笑與尤定一之間,咆哮一聲,出刀,當空一掄,拉開架勢。

尤定一展開身形,轉瞬便到多泊牙青身前,利劍出鞘,語氣強橫生硬,劍氣一逼:“讓開,不關你事!”

多泊牙青悍然不退:“少廢話,要打便打!”心知實力不濟,圈刀守護,但求能拖延到沙叱勳、赤俠群聞聲趕回。

被他掩在身後的寒花笑心中叫苦,多泊牙青一聲咆哮,尤定一便加速衝來,分明知道他們有援兵,即是說尤定一早已潛伏在側,之所以早不出來,是因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本來互不相幹,他們已成喪家之犬,不想惹事,偏偏自己手欠,鬼使神差地取出安蘇河麵具戴上。八公山一戰,戴著安蘇河麵具的自己算是得罪狠了尤定一,這回慘也,憑自己與多泊牙青兩大重傷號,毫無可能支持到赤俠群他們趕回,來硬的隻會白白搭上多泊牙青性命。

迅速權衡利弊,雖然心裏對和諧手段毫無把握,他亦隻有硬著頭皮站起,伸手將多泊牙青拉開,展開外交:“多兄,沒關係,都是故人,有些小小誤會,說清楚來就好,我跟他們走一趟,很快就回來。對吧,少堂主?”

尤定一已成驚弓之鳥,不想節外生枝,多惹麻煩,不置可否,一個眼神過去,兩名風歌欺身上前,一左一右挾起寒花笑,快步向山下奔去。

多泊牙青奮然欲振,被寒花笑製止,稍稍遲疑,後者已被挾持而去,眨眼已出一箭之地。多泊牙青夠義氣卻不夠聰明,搞不清狀況,徒呼奈何,頹然而止,眼睜睜看著尤定一與宋清弦隨後從容退去。

尤定一一行相當謹慎,挾持寒花笑的兩名風歌顯然對這座無名大山並不陌生,拐過兩個山口,輕車熟路地折入一條野徑,再行出一段後,索性掩入毫無道路可言的叢林之中。尤定一親自斷後,打掃行走過的痕跡,並不時做些手腳,以引誘追兵誤入歧途。

殺手澗追蹤術與反追蹤術獨步天下,葉天元從中多有借鑒,寒花笑不用回頭,光聽身後動靜已知尤定一在幹些什麼,心知憑他手段,甩開赤俠群、沙叱勳他們不在話下,不由苦笑,明白休想指望外援,往下惟有全靠自己。回想在八公山尤定一向自己撂下的狠話,心中大為忐忑,試探地向挾持著自己的風歌刺探:“二位仁兄,宋先生哪裏去了?我的情形他可有向少堂主說過?”

兩名風歌置若罔聞,一味向前飛奔。寒花笑本來不指望他們回答,眼角餘光留心他們表情,各自有細微變化,左手那個眉心有一顆黑痣的風歌目光極其微妙地閃爍了一下,右手那名臉上有一道傷疤的風歌則現出敵意的不屑。黑痣風歌的表情可謂意味深長,連他挾持的動作亦不似刀疤風歌那般粗暴,奔跑中亦無時無刻不讓寒花笑感覺到他的關照。兩名風歌中他顯然身份更高,舉手投足都顯示出首領風範,沒猜錯的話,他該是忠義堂風歌的頭目。

寒花笑稍稍心定,眼下他唯一的生機便是硬著頭皮冒充尤啟亮的密探,可挾持他的這兩名風歌曾刺殺過自己,尤啟亮身為忠義堂堂主,對此事不可能不知情,既然自己方才已經暴露真容,哪裏還有可能再偽裝成是尤啟亮派遣的密探?除非,兩名風歌肯保持沉默。忠義堂已土崩瓦解,尤定一不具備中興的才幹,風歌還會死心塌地地跟著他麼?黑痣風歌顯然已有了其他想法,似乎還傳達出某種友好的訊息,那麼他會替自己隱瞞前情麼?如果會,他又能不能夠讓他刀疤臉的同伴亦不要亂說話?刀疤風歌是個威脅,他分明對自己頗有敵意,這種敵意緣何而來?不服氣自己三番兩次由他們手底逃脫麼?

宋清弦很快超到前麵,回頭看一眼寒花笑,顯然有些害怕尤定一,不敢放肆,“哼”一聲:“給我記著,上回還想打我,待會叫你好看!”話說得雖狠,表情卻完全是另外回事,連瞎子都能看出她又有些犯起花癡。刀疤風歌手下不由一緊,掐得寒花笑險些失聲痛呼。

呼痛同時,寒花笑亦豁然明白了他敵意的由來,心中徒呼冤枉。

越往前行,林子越深越密,奔出足有半個時辰,寒花笑都要以為他們已經迷路際,倏忽柳暗花明,一行人已穿林而出,又來在一處野徑。順野徑再西行片刻,人聲漸起,再蜿蜒行出一段,拐過一道山口,一座小小營寨的輪廓已隱約可見。

不多工夫,寒花笑已被挾持至營寨前,即將進入寨門之際,一直沒有說話的黑痣風歌忽然開口,聲音很輕,隻說了兩個字:“尤從。”

寒花笑不解地望向他,敏捷地看見他十分隱蔽地做了一個他看不懂的手勢,瞬間迷惑後,他斷定,手勢並非做給自己看,而是向另一邊的刀疤風歌傳遞著某種訊息。“尤從”該是刀疤風歌的姓名。

營寨有兩個明哨,寒花笑還格外憑靈覺偵知三處縱深的暗哨,寨子伴山勢而建,總共隻有五個帳篷,人聲聚集在左手第一個帳篷內,無非是呼盧喝雉,完全沒有因為尤定一的回來而中斷。兩個明哨與寨中走動著的三兩人寒花笑依稀都見過,多是當日在八公山與左堂對壘的江湖漢子。

寒花笑被直接挾入中間營帳,黑痣風歌入帳後即刻鬆手,刀疤風歌尤從則狠狠搡他一把,意猶未盡地又在他臀上補充一腳,踢得他往前一栽,要不是宋清弦及時伸手撈住,非五體投地不可。

惟恐進一步激怒尤從,寒花笑竭力避免與宋清弦接觸,有點慌亂地趕緊搶回平衡,盡量遠離宋清弦,剛剛退到合適位置,尤定一已旋風般刮入帳中。

即使都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的興奮依然溢於言表,一言不發地直奔帳角,滿滿地倒上一碗水,大口喝下。

寒花笑心驚膽戰,尤定一的興奮肯定不是什麼好事,他似乎根本沒打算弄清自己的身份,所想的無非是怎樣狠狠地擺布自己,言而有信地實現前日在八公山惡狠狠許下的諾言。

可供寒花笑自救的時間不多,他顧不得兩名風歌仍然在場,恭敬行禮:“少堂主,上回巧遇宋先生兄妹與這兩位兄弟,我已向他們表明下情,”分別向宋清弦與兩名風歌陪笑,無法可想,隻能賭一把方才黑痣風歌的手勢是暗示尤從不要亂說話,繼續冒充尤啟亮安排的密探,“幾位有向少堂主稟報麼?我之所以投向政勇,完全是奉老堂主之命行事,以期接近政勇,打探消息,並伺機殺他?”

刀疤臉尤從冷哼一聲,嚇寒花笑一跳,唯恐他當場揭穿自己,還好僅此而已,尤從沒有進一步行動。

尤定一際此轉過身來,盯住寒花笑,似笑非笑地“哦”了一聲,上下打量著他,眼中幽光閃爍,不知想些什麼。

寒花笑被看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趕緊掏出尤啟亮遺物扳指,獻寶般呈上:“這是老堂主交給我的信物,請少堂主過目。”與尤定一目光交錯,穩穩地把握住對方眼中一閃而沒地嘲弄,心頭為之一顫,猛然明白自己犯下了一個要命的錯誤,忽略了尤定一的為人。尤定一實在不是雄才大略的人物,忠義堂已經完蛋,他沒有中興的能力亦沒有中興的心思,大約正想著遠走高飛,另謀出路,哪裏會在乎自己是不是尤啟亮安排的密探?在他眼裏,自己僅僅是一個狠狠得罪過他的人,他所想做的亦就僅僅是狠狠地報複,如他當日在八公山所言,叫自己後悔來到這個世間。能小小的快意一下恩仇就是他此刻全部的理想抱負。

寒花笑心中叫慘,緊急調整思路,盤算能夠打動他的說法:“屬下有負老堂主重托,剛剛接近政勇便遭此劇變,無法完成任務,請少堂主責罰,不過,老堂主交給我的另一項任務我卻幸不辱命,很有了一些眉目。”

尤定一又“哦”了一聲,顯然還沒想好怎麼能最大程度地令他後悔來在這世上,心不在焉地:“什麼任務?”

寒花笑一時還沒想好,四顧左右,裝出一臉為難表情:“這個,嗯,事關重大。”

一旁尤從低低咆哮一聲,嚇得寒花笑魂飛魄散,以為他忍不住要揭發自己,萬幸,依然是僅此而已,尤從似乎被某種外力阻止,終於咬牙隱忍。

尤定一吃定寒花笑重創在身,絲毫不擔心他能逃出自己手心,抱定貓戲老鼠態度,揮一揮手,示意宋清弦與兩名風歌退下。

宋清弦大不高興,賭氣地甩手出帳,尤從頗有些不情願,被黑痣風歌一扯,亦無可奈何地跟出。很容易聽出,三人都在帳門外止步,各自傾聽著帳內動靜。

寒花笑經此拖延,心中稍有計較,煞有介事地湊近尤定一一些,壓低聲音:“少堂主聽說過英玄武發家的故事吧?都說他是無意中找到一處寶藏,靠著役鬼通神的錢財才在趙州站穩腳跟,掃除異己,最後獨大一方。”見尤定一的神情不知不覺專注起來,知道蒙對路數,借語句頓挫,思索下文,唯恐一言不當,露出破綻,“英玄武發現的寶藏其實是當年隱太子李建成埋藏,少堂主知道隱太子麼?”

尤定一哪裏知道?暗中猜測是女帝的兒子,聞到財寶氣息,急著聽下文,胡亂點頭:“唔,聽說過一些,不管他,你繼續說。”

寒花笑倒不是賣關子,隻是想爭取時間好將後邊故事編得天衣無縫:“李建成當年平定河朔,得到大量叛軍財寶,把它們都埋藏在了趙州,後來太宗發動政變將他襲殺,這些財寶便成了無主之物,深埋地底,直到被英玄武發現,”一個頓挫,見尤定一有些發急,才繼續,“一部分,一小部分。當年李建成把財寶分別存放在九座寶庫裏麵,英玄武找到的僅僅是其中一座。”

尤定一眼中閃爍出貪婪的光芒,聲音為之沙啞:“莫非你找到另外八座寶庫?”

寒花笑點點頭,又搖搖頭:“老堂主就是讓我查找這八座寶庫,說找到寶庫我不敢打包票,隻能說差不多吧。當年李建成聘請河朔首屈一指的土木大師秋陽曦建造寶庫,秋陽曦卻沒有親自督造,隻是提綱挈領,另外委派了兩個得意門生主持修建,這兩個門生都是我們平棘人,一個姓連,一個姓淩,”見他現出不耐煩神情,趕緊轉入要點,“廢話我就不多說了,連老六這個人少堂主有聽說過麼?”

尤定一點頭:“有,平棘城頭一號的風水先生,他是連家後人?”

寒花笑估計小命暫時保住,稍稍放下心來,一鬆之下,才忽然感到頗有些內急,長話短說:“是。詳細情形以後再慢慢向少堂主稟報,裏麵頗有些周折,總之連老六亦是前兩天才找出另外八座寶庫,還沒來得及取出財寶,便被人害死,隻留下一個女兒,叫連鑲玉,寶藏便著落在她身上。”頓挫,“她一個小丫頭哪裏能起出這大的寶藏?我便很下了些工夫,連哄帶嚇才將她說服,答應同我們一起取寶,大家平分。”見尤定一神色有些不善,趕緊解釋,“英玄武得到一庫寶藏就稱霸趙州,剩下八座寶庫平分我們可以得到四座,少堂主你說我們能做下多大事業,少說亦要稱霸河朔是吧?”

尤定一含糊地發出一個聲音蒙混過去,對寒花笑一口氣讓出四座寶藏大為不滿,可轉念想到連鑲玉一個小丫頭還不是隨便擺布,找出寶藏來自己要獨吞她能怎樣?倒是眼前這個小子說得天花亂墜有幾分可信呢?會不會是為了保命信口開河?大有可能,不過他已是砧上魚肉,生死全在自己一念之間,晚些宰他亦無所謂,畢竟八庫財寶的誘,惑太大,不妨姑妄信之,讓他多活幾天。無論有沒有寶藏,反正亦饒不了他,誰叫他膽敢得罪自己!

念及此,尤定一假得不能再假地擠出一點笑容:“那個連鑲玉在哪裏?”

寒花笑:“她爹歿後就藏了起來,我們約好了,等我準備妥當後在全德坊榮升客棧與她會合,”昨夜他住在那裏記得清楚,順口說出,“每日申時一刻她都會去等我。”表一表功,“這樣大事我一人哪裏幹得下來?這兩天滿天下找尋少堂主,腿都快要跑斷呢,老天保佑,總算碰上。”

尤定一眉頭一挑:“你滿天下找我,前天碰上晴空他們為何又要逃走?”

寒花笑內急加劇,以至有點神誌不清,話出口就知糟糕,腦筋疾轉,口稱冤枉:“哪裏是我要逃走?那個赤俠群不知哪裏聽到些寶藏的風聲,是他要逃,把我綁架走,我有些打不過他,要不是少堂主趕到救我,我都逃不出他的魔爪。”

尤定一眼珠亂轉,背過身去,越來越覺得寒花笑是為了保命信口胡說,可又實在割舍不下那莫須有的八大庫財寶,權衡再三,仍打算試試運氣,回頭:“現在離申時還早,趕得及進城給那個姓連的丫頭碰麵,不過你傷成這樣,我不能放心你自個兒去,讓尤俠、尤從兩個陪你好了。”提高嗓門,向門口,“尤俠、尤從,你兩個進來。”

黑痣風歌與尤從應聲而入,尤定一吩咐:“你兩個陪這位……”發現還不知寒花笑名字卻亦無心多問,故伎重演地嘴裏含糊代過,“進一趟城,好生保護,不要讓他傷到一根毫毛。”

黑痣風歌尤俠沉穩地應命,一旁尤從這次沒有吭氣,表情卻比先前更加不忿,各自往旁一閃,依舊是包夾之勢隻沒有動手地挾著寒花笑向帳外走去。至門邊,尤定一再度開口:“尤俠你等會。”

尤俠聞聲止步,尤從默契地繼續以氣勢脅迫寒花笑行出帳外,直至聽不到帳內動靜才停下腳步。

寒花笑用腳板亦能猜到尤定一留下尤俠會交待些什麼,才不想費心偷聽,估摸著這樣臨時營地不太可能有茅房、馬桶之類設施,遊目四顧,正擬尋一處僻靜所在方便方便,宋清弦不合時宜地欺到跟前,攔住他去路,一雙鳳眼上上下下亂打量他:“喂,我恩怨分明的,上回在誰誰家裏被人圍攻,我隨便開個小玩笑扔下你們自己跑掉,大家就算兩清了,我亦不計較你嚇唬過我,好麼?”

寒花笑趕緊點頭:“好呀。”不好意思在姑娘家麵前說要方便,咬牙苦忍,“大家都不要仇來仇去的,一筆寫不出兩個江湖,江湖兒女都是一家人呢。宋小姐我們就這麼說定了,你先去忙吧,我和這位尤先生還有些事情要做。”

宋清弦“哧”的一笑,小聲:“你是個騙子,我在門外都聽見來,才不是那個赤俠群綁架你,明明是你要逃跑,他還不情願呢,想我不揭發你,把臉上的醜麵具摘下來,惡心死人了。”

寒花笑分明地感覺到身旁尤從的熊熊怒火,哪裏敢摘麵具?幹咳一聲:“女兒家自然該像宋姑娘如花似玉,男人好看沒用的,要像尤先生這樣龍驤虎視、氣壯山河才好……”沒說完,臀上已挨“氣壯山河”一記飛腿,踉蹌栽出。

宋清弦探手攙住他,怒斥:“尤從你幹什麼,人家誇你你還踢人!”

尤從跟她說話遠不夠氣壯山河,聲音小得猶如哀怨:“他拐著彎罵我醜以為我聽不出,我哪裏醜?至少比他那幅德性好得多!”

寒花笑差點被踢得失禁,忍不住彎腰蹲下,滿臉痛苦。宋清弦見狀再顧不得搭理尤從,亦蹲下身關切地詢問:“你怎麼了?那個野蠻人踢傷你麼,要不要緊?”

寒花笑好容易才能說出話來,一門心事隻想趕緊把她支開,好解決膀胱問題:“姑奶奶,你行行好,趕緊忙去,我和尤先生真的有要緊事情,我們回頭再聊好麼?”

宋清弦堅決地搖頭:“我走開他又要欺負你,你傷成這樣打不過他,傷好之前我都不離開你半步。”

寒花笑悲鳴一聲,實在支撐不住,正打算放下臉皮,不顧一起地跑去最近的林中趕緊解決,尤俠已一掀簾帳,出來,快步走到三人跟前,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尤從,你陪宋小姐去北城接應一下宋先生。”

尤從應一聲“好”,一臉感激,斷定是尤俠為自己創造機會接近宋清弦。宋清弦則大不情願:“我哥本事比我大多了,哪用我去接應?”

尤俠:“這是少堂主的意思,你不想去跟少堂主說。”

宋清弦顯然很怕尤定一,賭氣地噘起嘴巴,眼珠旋即一轉:“你們不是亦要進城麼,我們一道呀?”

尤俠毫不通融地:“我們走南城,大家各有各事,分開來走。”

宋清弦聽出尤俠是成心拆開她與寒花笑,想要爭辯,卻又不太敢在尤俠麵前放肆,稍一猶豫,尤俠已向寒花笑打聲招呼:“走。”昂首闊步,向南邊行去。

寒花笑亦聽出尤俠是有意與宋清弦、尤從拆開,且不會是為了給機會讓尤從與宋清弦單獨相處,而是為了將他們撇開好跟自己獨處。他如此煞費苦心,用意何在?內急得都有些神誌不清,無心細想,趕緊提步跟上,走出十幾步遠,估計宋清弦聽不到了,附在尤俠耳畔:“尤先生,我有些內急,需方便一下。”不等他答應,已兔子般向最近的林子飛奔過去。

掩入林中,忙不迭地寬衣解帶,調整槍口,怒流奔放,暢快得眼淚都險些流出來時,耳畔聽得腳步聲響,估計尤俠跟來,為表明自己無意逃跑,趕緊說聲:“馬上就好呢,稍等。”

“咯咯”笑聲傳來,絕不是男人聲氣,宋清弦:“喂,忘記跟你說件事情。”

寒花笑魂飛魄散,下意識伸出空閑左手遮掩,登時水漫五指山,狼狽不堪,哀鳴一聲:“你怎麼進來?快出去,有話待會再說。”

宋清弦笑得越加厲害:“怕甚麼,我又不是沒見過,你別急呀,我等著。”

寒花笑剩下一小半被嚇回去,草草收兵,臉紅得不可救藥,好在給麵具擋住,欲蓋彌彰地將失勢的左手藏到身後:“這樣不好呢,我在裏麵你招呼都不打一個就闖進來,有一點失禮。”

宋清弦強忍住笑:“這又不是你的地盤,外麵亦沒掛招牌說你老人家在此方便閑人免入,”嗤之以鼻,“好像誰稀罕看一樣,找你說件事要不要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