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聲音有兩個人進到隔壁屋中,卻肯定不是石家兄弟,腳步小心翼翼的鬼祟,惟恐驚動了什麼,往下細碎的聲音大概是他們正搜索什麼,有頃,一個壓低了的粗嗓門:“媽拉個巴子,沒有,大概他們帶在身上。”
短暫沉默,另一個聲音響起,耳熟能詳:“趙州雖不是石敢當的地盤,這多年經營,一定有不俗實力,按理怎都不需我們幫忙,看樣子他遇上大麻煩,我猜是父子反目,而且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這棵大樹怕有些靠不住了。”竟是大祚榮,難怪他敢在平棘跟左言遲暗中較勁,原來背後有石敢當撐腰。
粗嗓門將信將疑:“媽拉個巴子,看他們父子關係蠻不錯,怎說翻臉就翻臉?還你死我活地,你不會弄錯?”
大祚榮:“人心哪裏看得到?我方才留意到兩兄弟身上的殺意,他們這般高手輕易不會泄露出殺意,除非要殺的人太重要,需下太大的決心。你想想,兒子偷走老子的東西,老子不敢動用手下人卻請我們這樣外人幫忙尋回,為什麼?無非擔心手下人已上了兒子的賊船,父子間顯見已勢同水火,不能共存。”
粗嗓門:“那我們該怎麼辦?幫老石就是幫自己,下去把倆小子宰了?”
大祚榮:“石家兄弟不是省油燈,憑你我未必能撂倒他們,何況人家在平棘算半個主人,隨時可以招來幫手。”一個頓挫,“這麼大事情,先前怎會一點征兆都沒有?我們不能把寶都押在老石一個人身上,乞四比羽,你還繼續跟著那對兄弟,能幫老石盡量幫他,我暫不出麵,留個後路,一旦老石完蛋,好去給小石們拉拉交情。石家大盤生意都在北邊,不管誰當家一時都離不開我們,隻要不傷了和氣就好。”
赤俠群不認得乞四比羽,覺得這個名字好怪,給懸燈扮個鬼臉,想說什麼,懸燈警告地駢指唇邊,讓他噤聲,好將竊聽進行到底。那邊乞四比羽:“媽拉個巴子,這麼麻煩,你需說清楚些,什麼情形下幫得老石,什麼情形下幫不得?”
大祚榮言簡意賅:“打得過就幫,打不過就不幫。”
乞四比羽從善如流:“這我就有數了。”微弱腳步聲響起,開門,一個人出去,另一個隔了片刻,亦跟出去,隔壁屋中靜下。
赤俠群等腳步聲離開,這才倒回床上,直勾勾望著左懸燈,越看越歡喜,歎一口氣:“不行,我還是想娶你,到底你嫁給誰來?你不是說我殺了他就嫁給我麼,算他倒黴,本來我不做這樣事情,為了你,豁出去。他肯定不是什麼好人哈?”
懸燈倚牆袖手,姿態怡人,長長的睫毛遮下,不知想著怎樣的心思,好一陣子:“不是約好同寒花笑在這裏碰頭,他們人呢?”
赤俠群眼珠亂轉:“是呀,他們人呢,怎還不來?一定是耽擱了。要不就聽錯地方。”亂笑一聲,“不怕,有我在,跑不了他們,天涯海角待會我都把他們尋回來。”
懸燈不知有沒有識破他小兒科的謊話,又沉默一陣,問:“看你們處得不錯,你覺得寒……,他們怎樣?泉蓋峙,還有寒花笑?”
赤俠群粗枝大葉,沒聽出問泉蓋峙隻是個幌子:“你不會是要嫁給那個高麗棒子吧?大胡子人還行,就是他媽的一身闊少脾氣,闊少知道麼?就是娶個大老婆,納幾房小老婆,再調戲調戲丫頭,養上幾個婊,子,弄不好惹身花柳病回來。總而言之,嫁給他們你這一輩子就算是毀了!”見懸燈不動聲色,弄不清自己的話起不起作用,還想繼續說些泉蓋壞話,到底幹這個不太拿手,心中有愧,沒奈何轉移話題,“寒花笑比大胡子好些,”打算說些壞話,一時想不到有破壞力度的,頓一頓,靈機一動,“不過你有注意沒,他給大胡子兩個不太正常呢,暗地裏眉來眼去,多半是一對兔子。”一句話消滅兩個情敵,得意之餘,愈加慚愧,錯開目光不敢直視懸燈。
懸燈睫毛輕輕一動,隔一會:“你知道殺手九重天麼?”
赤俠群:“知道透了,還給他們裏頭一個抽冷子刺了一家夥,害我現在都沒好利索,剛才在大祚榮家跑掉的那兔崽子多半又是一個。”一個頓挫,“鏡花旗拿我沒奈何,不惜出巨資找來這幫子小殺手對付我,我才不怕,早晚一個個都收拾了他們。我們認識時間不長,你不太了解,我可有本事了!”
懸燈默站一刻:“是麼?”走到門邊,聽聽外間動靜,而後開門,閃身出去。
赤俠群自作聰明地以為她是內急,找茅廁方便去也,女孩家麵皮薄,不好意思說,乘她不在,緊急思索怎樣才能利用獨處時間博取美人歡心。計謀想好一大堆,仍不見美人回屋,漸漸坐不住來,起身出去,將整個客棧連茅廁帶廚房找一個遍,一無所獲,左美人早已芳蹤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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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波斯武士武技強悍,心存必殺,刀刀往死裏招呼,寒花笑倉促應戰下盤先已不穩,且赤手空拳,登時苦不堪言,節節敗退,瞬間連中數刀,危在旦夕。舞停勻一聲嬌斥及時響起,倩影婆娑,撲入刀光之中,迫令兩名波斯武士住手。
波斯武士勉強住手,依舊餘怒未歇,狠狠盯住寒花笑,用他聽不懂的話爭辯什麼,舞停勻聲色俱厲,好容易鎮住他們,自己似乎亦做出讓步,看一眼寒花笑,幽幽一歎,引著兩名氣呼呼的波斯人走開。
四麵八方湧來看熱鬧的人群見沒出人命,掃興地議論著散開。寒花笑檢查傷口,都是皮外小傷,暗呼僥幸,待要再進客棧,閃目見人群中鑽出一顆醜陋的腦袋,正是赤俠群,趕緊迎上前去,一把將他拽到僻靜處:“你幾時到的?剛才好險,兩位波斯先生不問青紅皂白就拿刀砍我,差點沒命。”
赤俠群沒精打采地:“到的時候正好看見你給那波斯美女吊膀子,我要是波斯先生非拿一萬把刀砍你不可。”歎一口氣,“這鬼世道沒天理來,越醜越他媽有女人緣,像我這樣俊俏,反倒沒人歡喜,話都不留一句就……”撇一眼寒花笑,打住。
寒花笑裝聾作啞,隨他向齊選進家行去,拐過街角,試探地:“齊選進是粟末人麼?和大祚榮是同族呢,忘記問大祚榮認不認得他。”
赤俠群:“我哪裏知道?才認識幾天,不過四哥這人沒說的,夠義氣,管他是哪裏人,反正交得過。”
寒花笑:“你對平棘這樣熟悉,待了蠻長時間對吧?憑你本事早該成名立萬,怎會默默無聞,還淪落在英雄會?”
赤俠群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我本事大你看出來了哈,隻對你說,替我保守秘密,上回你問我師傅是誰,我不是不告訴你,實在不太清楚他老人家底細。他來我們鎮上那會兒,我還是個屁大的毛孩子,覺得他頂怪,老去纏他,久了熟悉起來,他就開始教我功夫,慢慢亦給我講些他從前事情,才知道老人家一身本事,卻讓仇家廢掉,光能說不能練。我知恩圖報,聽了哪裏肯罷休?賭咒發誓非給他老人家報仇,老人家先前不說,直到前兩年駕鶴西去前才告訴我,害他的原來是他同門師弟,叫安雄,你聽過沒?從前在河朔亦是響當當的角色。”見寒花笑搖頭,“你記牢來,我們是孿生兄弟,我的仇人就是你的仇人,見到絕不能放過他!”
寒花笑點頭:“絕不,看見他我非把他抓來給你處置不可,就算打不過亦罵他兩句。”
赤俠群:“好兄弟!說到哪了?唔,我說話算話,安葬老人家後就離家四處打探這個安雄消息,總算知道他三年前曾在平棘現身,然後就沒了音訊。我追來平棘,聞到他的味道卻直到現在都沒挖出他來,為了不暴露自己,我裝成尋常討生活的江湖漢子,專幹些力氣活,媽的委屈死了,後來遇見齊四哥,進了英雄會,屁股還沒坐熱乎就碰上這場是非,忍不住充了回好漢,這才泄了底。”咬牙給自己較勁一般,“我打包票那安雄就躲在平棘城,偏不知這老賊躲在哪個陰溝角落!”
寒花笑:“他會不會已經死了?江湖人死得容易,要活著哪會忽然沒了聲息?”
赤俠群固執地:“包管沒死,非等我來砍他腦袋!反正你替我留心,沒準我現在泄了底,他發現我給他有些淵源會跳出來摸我的底細。”突然想到,“對了,今天你走後,殺手九重天又來殺我,好厲害,險些叫他得手,多虧懸燈趕來驚跑他。給懸燈我是吹牛說自己應付得來,可我又不傻,心裏有數,這幫子殺手神出鬼沒,沒法防他,要兄弟我哪天真著了毒手,你得替我收屍,別叫野狗叼去,能找出安雄還得替我師傅報仇,誰叫我們是孿生兄弟?”
寒花笑一驚,一問殺手樣貌,知道是葉靜,他自然是想幫自己渡過難關,心叫慚愧,奈何赤俠群有點渾渾噩噩,不便告知他原委:“我給九重天有些交情呢,看看能不能給他們溝通溝通,放過你。對了,一直沒問你,為什麼要跑到明鏡壇去畫什麼春宮?喜歡畫躲在房間裏隨便怎樣過癮都好,跑到人家聖壇上去畫多不合適。”
赤俠群:“別說了,說了冤枉死,我哪裏會畫什麼鬼春宮?亦不會是我們英雄會那幫子兄弟幹的,他們一個個膽小如鼠,就算真做出這樣事情亦不敢留名,肯定是太平會那些兔崽子下套陷害我們。”發狠,“今天非多砍陳開泰個兔崽子幾刀不可,要不是他,我哪裏會招惹上九重天那幫太歲?”問,“你和九重天交情多深,溝通得來不?老實不騙你,我沒怕過別人,這幫子殺手我是真怕了。”
寒花笑:“應該可以吧。”腦子轉得飛快,把握到春宮圖事件關鍵,“我看未必是太平會下套,知道麼,英玄武原來有個兒子,就叫英雄?坊間傳聞,他幾年前給英零好害死,可我猜他還活著,另有傳聞,英零好是英玄武給親嫂私通生下的女兒,會不會是英雄回來,在明鏡壇畫春宮影射英零好生世,並向她示威?那麼落款該不是‘英雄會’,而是‘英雄繪’,繪畫的繪。要麼是那個英雄急切間寫錯了字,要麼是英零好不想人知道英雄沒死,回來搶班奪權,才誣陷英雄會,好掩人耳目。”
赤俠群兩眼發直,琢磨半天,覺得大有道理:“操他媽的英零好,多半就是這樣回事,她故意誣陷我們!你說的那個英雄我知道,還見過來,化妝成個老乞婆模樣……”把昨夜連今日在吉祥客棧情形簡單學說一遍,說得興起,連懸燈不辭而別亦一股腦講出來,狠狠發了一通牢騷。
寒花笑聽完勸解:“懸燈離開不是沒有緣故,肯定是跟蹤石致行兄弟去呢。”可她出於什麼目的?石敢當活著將大大地製約契丹人,她肯定了解這個,那她會因真心幫助自己而幫助石敢當麼?不對,她要幫助石敢當,叫上赤俠群機會將大幅增加,避開小赤表明她心中有鬼,她到底想幹什麼?自己為什麼就是沒法信任她呢?
赤俠群嘟噥一聲,繼續表達不滿:“去亦不叫我一聲,不把我當自己人。我又不是沒人要,誰稀罕她!”
寒花笑問到:“可曾聽石致用說起石敢當的藏身處?”見他搖頭,隻好暫且將幫助石敢當的心思擱置,集中精神於眼前,“小赤,你信不信得過我?”
赤俠群:“我們是孿生兄弟呀,我不信你信誰?除了……,”本想說懸燈,及時省起還在生她的氣,“誰都不除,我最信得過的人就屬你了。怎麼?”
寒花笑覺得他不同於鮑虎,幾番一同出生入死,對自己信任該超過對齊選進,再不隱瞞,將加入英雄會並發現齊選進的黑暗一麵挑要緊的簡單給他講述一遍:“……明白了麼,齊選進哪裏是什麼好人?你想想,另外四個都死了,怎就剩下他一個?還有,你在澡堂子碰見他,辦喪事有夠他累的,哪來心情還去洗澡?分明是給那個包容之碰頭去也。”
赤俠群刹地站住,信了八,九分的樣子:“你不早說,那我們還去做甚?想不到齊四哥,齊選進是這樣人,看上去倒老實巴交!”他不太愛用腦子,跟著交情跑,寒花笑既然這麼說,他基本沒有懷疑。
寒花笑:“還有鮑虎呀,他亦是我們兄弟,不好見死不救。”胡亂一笑,“我們三個可以成立新英雄會呢。”
赤俠群對鮑虎雖然沒什麼印象,可反正亦沒什麼事情,寒花笑既然要去湊個熱鬧他亦願意跟著,繼續開步:“有道理,再把老峙拉進來入夥。懸燈亦算一個。”說得親熱起來,抓起他的手握住,“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怎忘記?我們兩個要經常手牽手,又是孿生兄弟,又可以療傷,多好?”出數步,想到結交一場,交情一直不錯,亦不好見麵就跟齊選進翻臉,“唔,見到齊四……選進,我們還是先問清楚來再動手,別鬧出誤會。”
寒花笑心想哪裏還會有誤會?知他仍有些相信齊選進,不勉強他立即接受事實,將話題轉開:“你不是要找個有身份的人出頭,好讓你參加比武招親麼?有眉目了,知道百丈冰麼?原先曾主持過中原分旗,你看多巧,尚憐雨來自定州分旗,石致用來自齊州分旗,鏡花旗三個分旗就差中原分旗,要百丈冰肯出麵推薦的話,你正好可以湊數。”
赤俠群精神一振:“早就知道能指望你,百丈冰我聽說過,你給他很熟麼?”
寒花笑頷首:“還行,應該不成問題,此間事了,我帶你……”忽然想到,“等等,你約我在順德坊雲祥客棧見麵,帶左懸燈跑到那個吉祥客棧去做甚麼?”
赤俠群一呆,架不住他充滿狐疑的目光,信口:“你聽錯來,我哪有叫你到什麼順德坊雲祥客棧?明明約你在歸德坊吉祥客棧。你這個人哪裏都好,就是耳朵不太好。”
寒花笑一笑:“你約我在歸德坊吉祥客棧見,我耳朵不好聽成順德坊雲祥客棧,結果我們真就在順德坊雲祥客棧見了麵,好巧。”
赤俠群仗著臉皮厚:“我們孿生兄弟,心心相通,可不是走到哪裏都能遇上?”拐過接口,趕緊朝前一指,轉移話題,“到了,前麵就是齊四……齊選進家。”有點討好地,“敢騙我們兄弟,進門先踢他兩腳再說話,是不是?”
寒花笑早看穿他的小心思,故意敲打他一下,好讓他在愧疚之餘堅定地站在自己一邊,見他乖乖入彀,不為已甚,順他手指望去:“那家麼?怎麼沒有點燈?說好等我們燈都不點?”
赤俠群一腦袋漿糊:“沒錯,就是那家,大概沒有燈油了,亦沒有蠟燭了,管他,進去看看不就知道。”邁步直通通往前行去。
寒花笑不似他一般莽撞,拽住他,壓低聲音:“不對勁,小心些。”隱入陰影中,提升靈覺,小心搜索著慢慢來在齊家院外,站住,靜靜感應屋中情形。內間一派死寂,若隱若現有一絲微弱人息,分辨不出是有人潛伏,還是其人氣息本來極弱。伏在赤俠群耳畔,“齊選進隻一個人住麼?”
赤俠群學樣壓低聲音:“還有他老婆和一雙兒女,我怎麼聽不出裏間有人?”
寒花笑再聽一回,斷定裏間再沒有第二個氣息,鬆開赤俠群還在同自己溝通療傷的手,翻身躍入院中,等後者跟進,示意他安靜,靈覺又搜索一遍,仍無異常,這才向傳出微弱氣息的堂屋潛去。屋門敞開,寒花笑閃身而入,謹慎地先掩至門後,細細感應,略無危險跡象,摸出火折,打亮,短暫適應光線變化後,一眼看見堂屋當中的地板上,一名渾身是血的大漢正仰麵而臥,趨前,用火折一照,認出,大漢正是他們要找的齊選進。
寒花笑一時有些發懵,弄不清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一旁,赤俠群早已一撲上前,喚一聲“齊四哥”,俯身檢查他傷勢。
寒花笑再度搜索四周,依然未發現任何異常,滿懷狐疑地望向齊選進,後者此刻已在赤俠群努力下悠悠醒來,先是痛苦地呻吟一聲,勉強撐開雙目,散亂的眼神緩緩集中,看清他們後,長長吐出一口氣來。
寒花笑冷靜觀察,見他身上有十幾處傷口,都沒傷在要害,對江湖人而言,這點皮外傷簡直算不得什麼,哪裏就會令人昏迷?這會不會就是包容之和他商量好的陰謀,詐傷好哄騙赤俠群、鮑虎去給陳開泰拚命?
狐疑之中,赤俠群已將他扶起,當然不是為方便踢他,反而手抵其後心,將真氣源源輸入,一邊關切地:“四哥,是哪個王八蛋傷你?”
齊選進再長出一口氣,稍頓,聲音微弱地:“除了陳開泰還會有誰?他要趕盡殺絕!小赤,你已經離開英雄會,我不該再拉你進來,聽我一句話,同這個二愣子兄弟趕緊離開趙州。我看錯了陳開泰,他有強硬後台,你們惹不……”一口鮮血噴出,虛弱地閉上眼睛。
終於露出狐狸尾巴,還高明的用上以退為進的手法。寒花笑心底冷笑,這一切果然是預謀,齊選進這身皮外傷分明是他自己弄出來,想用苦肉計糊弄他們,要是自己昨夜沒聽到他同包容之的密謀,肯定亦要給他騙過,而赤俠群卻再度上當,把自己先前的警告忘得精光。不行,必須立即戳穿齊選進的謊言,而眼下最省事和最有效的方法,便是出其不意地給齊選進來上一記重擊,令他在突襲之下,做出本能抗拒反應,從而原形畢露,無法繼續詐傷。
主意拿定,寒花笑猛然咆哮一聲,先奪其心智,同時飛起一腳,刻意保留些速度,直踢向齊選進心口。齊選進不知是不是被突如其來地咆哮嚇住,即管寒花笑飛腿夠慢,他仍遲鈍地沒有做出任何反應,被踢個正著,悶哼一聲,身子往上一挺,一口鮮血狂噴,稍稍一陣痙攣,一軟,徹底地沒有了動靜。
赤俠群著實被這一吼和一腳驚住,看著寒花笑半天才明白過味來,先不顧其他,急忙檢查一下齊選進傷勢,旋即成怒目金剛,一躍而起,戟指寒花笑:“我都說問清楚來,你怎麼踢死四哥?!”
寒花笑不慌不忙,智珠在握:“小赤,你還不明白,他這是苦肉計誆我們去對付太平會,我腳下有分寸的,這點皮外傷就算踢他百十來腳亦要不了他性命,他在裝死呢。”俯身駢指一探齊選進鼻息,“看見吧,裝得多像,一點呼吸都沒有。”真氣渡入,在其體內遊走探索,哪裏還有一點生氣?有些沉不住氣來,看一眼氣得渾身打抖的赤俠群,幹笑一聲,“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做得滴水不漏,卻瞞不過我。”真氣繼續遊走,很快發現結症所在:齊選進皮外傷不是關鍵,可他先前竟真的已受了要命的內傷,及時救治說不定還有機會,可自己那一腳卻成了催命符,毫無懸念地要了他性命。
寒花笑輕輕悲鳴一聲,一時想不清究竟哪裏出了問題,後悔自己莽撞之餘,不敢正視赤俠群:“你看他多狡猾,裝得跟真死了一模一樣,都不知道他怎麼裝的。”站起來,“讓他裝,我們走吧?”
赤俠群目光複雜得無法述說,怒極而切齒:“你殺了四哥!”
門口一聲驚呼響起,耳熟能詳,寒花笑心叫不好時,鮑虎已搶步上前,第三個檢查齊選進屍體。
寒花笑頭大如鬥,訕訕地退向一邊,方才心神大亂,完全沒有注意到又有人來,後退時才看清,來的不光是鮑虎,宋清弦亦在門旁狠狠盯著自己。心虛氣短,頂想拔腿就跑,還沒下定決心,鮑虎已驗明死身,騰地躍起,衝到寒花笑麵前,一把揪住他衣襟:“枉我叫你一聲六哥,當你是兄弟,你真夠義氣,先是欺負小意,又當叛徒,現在連四哥亦叫你殺了,我……”說不出話來,掄拳亂打一氣。
寒花笑心中有愧,否則亦不能容易叫他揪住,有苦說不出,閃躲中怕失手反傷了他,免不了挨了好幾拳,想想這樣有夠難看,伸手抓住鮑虎拳頭:“虎子,虎子,別打了,聽我說句話好不好?”
鮑虎想要不依,偏是動彈不得,狠狠地:“不許叫我虎子,不看兄弟一場,我就拿出手段,打你一個稀巴爛,給四哥報仇!”
宋清弦一邊幫嘴:“對,打死他個臭叛徒、殺人凶手、醜八怪!”偷眼看看一邊的赤俠群,弄不清他有沒有給寒花笑徹底反目,不敢貿然動手。
寒花笑估計鮑虎說這話不會繼續亂拳伺候,鬆開他手:“你才來,不了解情況,齊選進本來已經受了重傷,快要死了,我就輕輕地踢他一腳,哪裏知道就踢死來?早曉得這樣我親他一口還來不及呢。”
鮑虎本來要垂下胳膊,聞言又是一記老拳:“四哥快死了你還踢他一腳,是不是人!”
這一拳完全在意料之外,加上太近,躲閃不及,臉上結實地挨了一拳。寒花笑捧麵後退,叫苦不迭,想想自己冒冒失失踢死人家齊選進,受些小罪亦是應該,再不敢開口解釋,又一次想到撒丫子開溜,不覺留心外間情形,驀然聽見細碎腳步湧動,正由四麵八方包抄過來,一驚,雖不知道來者為誰,那步步殺伐卻顯而易見,絕對不是聞訊來為死者超度的,要超度亦是超度活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