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鏡花旗 第57章 四季春

趙州地望比冀州差了一截,鏡花旗總部本在定州,一則前任旗主英玄武是趙州人,英家在趙州尤其是平棘勢力根深蒂固;二則旗中生意集中在河朔南部與中原一帶,定州在太陽旗勢力包圍中,處處掣肘,無從發展;關鍵則是除了定州,鏡花旗與太陽旗沒有其它利益衝突,而定州與富庶的中原相比無異於雞肋。早先鏡花旗總部鎖定於定州與太陽旗暗耗,無力開發中原,使得鏡花旗江河日下,勢力日漸萎縮,英玄武地位稍稍穩固後,才毅然將總部南撤平棘,堅決反對總部南遷的一幫旗中元老則被留在定州組建成定州分旗。到平棘後,英玄武苦心經營趙州的同時大力向中原、山東拓展勢力,短短數年,鏡花旗聲勢重振,若非冀州有著開設角鬥場的天然優勢,獨占了最來錢的一大盤生意,太陽旗早已讓出河朔第一旗的位置,而留守定州的保守勢力卻在一度未公開的獨立後,被太陽旗逼至窮途末路,終於服膺受命,重新回歸英玄武麾下。

除定州分旗外英玄武到定州後又先後另設兩處分旗,與太陽旗五分旗總部齊聚冀州不同,鏡花旗分旗各領其地,中原分旗的總部設在相州,山東分旗的總部設在齊州。趙州的總旗表麵看去實力未必比三處分旗強大,然而無論是英玄武還是新近繼任的英零好似乎都憑著他們過人的能力與手段將幾個分旗牢牢控製在手中。

英玄武英年早逝,無子,年輕的侄女英零好時領中原分旗旗主,兩年前已儼然為旗中第二號人物,幾乎毫無爭議地繼承旗主之位。兩年來鏡花旗蒸蒸日上,英零好的地位亦隨之日益穩固,不可動搖。

四季春是鏡花旗下產業,亦是趙州規模名氣最大的酒樓,雖不比冀州英風樓名動天下,亦是聲譽日隆,凡有頭有臉的人物來到平棘鮮有不至此歡飲一番。

此刻,四季春樓下一如既往的貂蟬滿座,熱鬧非凡,可樓上卻冷冷清清,闃無聲息,大家寧願在樓下立等空位,亦不肯貿然登樓就座,偌大的四季春的二樓,隻有一名食客,很年輕,相貌堂堂,衣著略顯寒酸,一看即知不是有實力包下整個二樓的大家夥,卻似乎頗享受包攬二樓的現狀,正顧盼自得地坐在臨街靠窗的一桌喝著小酒吃著小菜,隻不過他的身體並不似神情那般輕鬆,暗中繃緊著。

接連七天,赤俠群已迷上了在四季春吃飯,有一個好處,每到吃完了該付賬時,鏡花旗總會有群高手氣勢洶洶衝來圍攻他一回,他當然要跑,選這個臨窗位置正是為了方便逃跑,一逃跑飯錢自然全免。他已經在這裏白吃了六天,沒有道理不繼續白吃下去,哪怕這飯吃得有些提心吊膽。

四季春的老板亦算時運不濟,不但給赤俠群白吃白喝,連著打六天仗,驚擾酒客,再沒別人肯上樓就餐,酒樓生意平白差了一半。不過,赤俠群半點都不同情老板,誰不知道四季春的後台老板是英零好,前台老板是她的小堂妹英零娛,每回來圍攻他都少不了英零娛,最鍥而不舍,好幾回追得他差不多跑不動來的亦是她,他恨不得她傾家蕩產才好,哪裏還會同情?

赤俠群已酒足飯飽,照理說,英零娛早該領人來圍攻他也,她們不來他隻好等著,連著白吃了六天,他已經沒有了付帳的概念,雖然荷包裏前所未有的富足。

等得發急時,樓梯上腳步響起,卻不同於往日的氣勢洶洶,似乎人數亦不多,聽來隻三兩個而已。赤俠群心中稍稍有些不安,逃跑不怕追的人多,隻怕跑不過人家,人少必精,莫非鏡花旗此番來的都是頂尖高手?猶豫該不該乘早開溜時,來人已魚貫登樓,果然是三個,兩男一女,前麵的男子身軀偉岸,一部美髯,氣宇軒昂,腰懸一把金柄戰刀,光看刀柄刀鞘便是不俗;他身後的少女樣貌極美,隻略顯出幾分蒼白慵倦,似乎大病初愈,英零娛算得美女一名,可人家病後素麵亦比她更為動人深至一些;最後的男子遠不如兩名同伴光彩照人,亦算英俊亦算高大,卻少了一份奪人氣魄,沒棱沒角軟綿綿小心翼翼的樣子,看上去頂多就是個跟班的二流角色。三人看樣子都不似本地人,為首一個容易看出是北方漢子,另外一男一女則一時難以判斷何許人也。

英零娛沒有出現,這三人亦沒有表現出絲毫敵意,各自簡單看他一眼,頗有分寸,隨即在另一張臨街靠窗的桌旁坐下。那名跟班類型的男子不安四顧,小聲建議:“此間氣氛不太好呢,還是再到樓下等等吧?”偷瞥赤俠群,“大家都不上來肯定有危險的。”

少女冷冷地:“要去自己去,沒人攔你。”

那男子被她一頂,不再說話,亦沒有自己下去的意思。虯髯漢子呼喚夥計,聲音不大,卻蓋過樓下喧囂,顯出不俗的內功造詣,隻失之穩定,當是重傷之後尚未痊愈。

夥計很快出現在樓梯口,很刻意地不看赤俠群一眼,徑到三人桌前,與虯髯漢子言來語往,片刻敲定酒菜,吆喝著去也。

赤俠群心神稍定,既沒受到攻擊,哪好意思穿窗逃走?卻不敢放鬆分毫,試探地搭訕:“三位三位,是外地人麼?兄弟赤俠群,有禮。”

背對的少女沒有任何反應,麵對的虯髯漢子微點點頭算是禮過去也,另一名男子倒是殷勤起身回禮:“有禮有禮,久仰久仰。兄弟寒花笑,這位是我的朋友泉蓋峙,這位是……”大約給少女瞪了一眼,舌頭一圈,含糊過去,“喔咯。初來寶地,請多指教。”

寒花笑這名字耳生,跟班幫閑之流不足掛齒,泉蓋峙的大名赤俠群卻是真正久仰,太陽旗下太陽坊頭號勇士,應該和鏡花旗扯不上關係。赤俠群放下心來:“指教不敢,和三位一見如故,提點幾句吧,在趙州你們最好別去招惹鏡花旗,萬一不小心招惹上了,亦不用怕,隻管往我赤俠群身上賴,不吹牛,在平棘城裏,鏡花旗唯一奈何不了的人就是我。”直看懸燈背影,越看越愛看。

寒花笑:“不能不能,我們招惹鏡花旗做甚?亦不好賴在赤先生身上。”客氣一個,“赤先生過來一塊坐?”

懸燈一旁冷笑一聲:“你聽清楚了,他是赤俠群,你跟他坐一塊堆,待會鏡花旗人來了連你一道宰掉,喂狗!”赤俠群公然挑釁鏡花旗早弄到滿城風雨,街頭巷尾爭相流傳,這三人雖是外來客,有所耳聞在情理之中。

寒花笑一怔,向並沒有過來的赤俠群尷尬地一笑:“赤先生,真是你麼?沒進城就聽人說起先生,各人說的全不一樣,都弄不清先生怎會得罪鏡花旗?”

赤俠群正想接受寒花笑邀請,過去坐到懸燈身邊套套近乎,卻給她毫不客氣地一席話弄得大為尷尬,進退兩難,幹咳一聲:“要說有點冤枉,我一泡尿沒憋住,便把鏡花旗給惹翻來。”

寒花笑自是聽不明白,忽然想起自己初到冀州亦是沒來由便無微不至地惹翻了冀州三怪,這個赤俠群多半亦是八字與趙州不合,無辜惹上鏡花旗,登時大為同情:“是誤會麼?可以試著溝通解釋,女人雖不愛講道理,耳根子卻很軟,多解釋解釋總會有些用處。”

赤俠群待要回答,樓梯腳步聲乍起,眨眼間,一名紅衣少女登上樓來,麵色不豫,目光冷冷地由寒花笑三人身上一掃而過,徑向赤俠群行來,在他對麵狠狠坐下:“吃飽了?”

赤俠群先留心逃跑道路,確定暢通無阻,底氣略足:“飽了。叫你的人上來,繼續打呀。”他吃不準每每上來就打的英零娛這回打著什麼主意,沒帶人亦不像要動手的樣子。

英零娛:“吃飽了,付帳吧,七天總共是四貫十八錢。還有損壞的餐具是二貫三十錢。”

赤俠群再想不到她追殺了自己六天,沒殺成好意思翻過頭來問他索要飯錢,差點跳起腳破口大罵,忽見懸燈扭頭看來,美目流轉,登時氣短,不好在佳人麵前丟臉,給個臭丫頭賴賬。背過懸燈,狠狠瞪一眼英零娛:“當我冤大頭呀,哪有吃那麼多?餐具亦不是我弄壞來。”

英零娛眼圈一紅:“嫌貴你別來。你成心到這裏搗亂,我才叫人收拾你,壞了東西不算你的算誰?我生意丟了一半沒要你賠錢已經夠委屈,你欺男霸女亦需給人留條活路!”

赤俠群見不得美人落淚,明明是她強詞奪理,仍舊吃不消來,很覺得不如數掏錢真有點欺男霸女的內疚,手不由向懷裏摸去。摸到錢袋,複感不妥,這樣就給了錢,大沒意思,鏡花旗難道就罷手不成?阿英姊妹需不是善男信女,定別有陰謀對付自己:“付完帳以後,如何?”

英零娛:“什麼如何?”

赤俠群:“是不是等我付完帳,你又叫人來殺我?”

英零娛氣呼呼:“殺你你又跑,跑得比兔子還快,好玩麼?有膽子不跑試試!”

赤俠群理直氣壯:“你有膽子讓我捅幾刀試試?你們人多勢眾老子雙拳難敵四手,不跑還白白給你們打死麼?”

英零娛大不耐煩:“少婆婆媽媽,給錢,誰有工夫陪你瞎耗!”

懸燈美目再度掃來,赤俠群胸脯不由一挺,拎出錢袋,摸出一枚金瓜子,掂一掂,重了些,待要換一塊小些的,早給英零娛劈手奪去,亦掂掂分量:“不夠。看你小裏小氣的樣子,懶得跟你斤斤計較,差的錢隻當給你買棺材了。”起身欲去。

赤俠群聽出話裏玄機,急呼:“等等,都說不追我了,做甚還要我買棺材?”

英零娛:“你這樣的小角色我們才沒工夫搭理,”好像忘記已經狠狠地搭理了他整整六天,“自會有人對付。”撇下他自顧去也。

赤俠群懊惱不已,悶頭揣摩英零娛最後那句話含意時,樓梯腳步再起,還以為英零娛去而複返,不料上來的雖仍是一名少女,卻非英零娛,英姿颯爽,麵貌姣好,隻身材較理想的窈窕淑女略微顯得高大壯實,威風凜凜,分明是北方女子。

懸燈目光與少女率先相接,登時撞出火花,稍一對峙,冷冷地轉開。少女略不遲疑,徑向懸燈這一桌行來,直盯住寒花笑,說話很快:“天下真小,走到哪兒都能撞見!”

寒花笑早認出當日在白狼坡打過交道的廖清歌,硬著頭皮一笑:“幸會幸會,廖將軍沒回營州麼?到處都在抓你們契丹人,很危險呢。”

廖清歌:“不用你操心,宰掉幾個該死的王八蛋我自然會走。”逼近,不容置疑地逼視著寒花笑,“你,跟我走。”

寒花笑明白這哪裏是撞見,她分明是衝著自己而來。迅速權衡形勢,自己恢複得三四成,加上恢複得好些的泉蓋,與廖清歌足有一拚之力,要掛單跟她出去還不給她欺負死來?搖頭:“不,我要吃飯。”見廖清歌氣勢洶洶,一付吃定他的模樣,心中忐忑,不知她何所恃而來,碰一碰泉蓋,“廖將軍一定喜歡這張桌子,我們讓與她,換一張好麼?那張不錯。”胡亂往旁邊一張桌子指指。策略上這叫避其鋒芒。

泉蓋偏不接招,若無其事地:“不換。”

左懸燈意外地響應寒花笑號召:“坐哪裏都無所謂,隻受不得那股狐臭味道,寒花笑,我們換。”自顧起身,去到另一張桌旁坐下。

寒花笑見廖清歌秀眉挑起,趕緊展開外交斡旋:“哪有狐臭味道?沒有沒有,蠻香的。”謂予不信,猛提鼻深嗅數次,懸燈的確說謊,廖清歌非但沒有狐臭,還芳香怡人。

廖清歌忍住不去理會懸燈,吃定寒花笑,加重語氣:“少來這套,跟我走!”

赤俠群見懸燈態度,早對廖清歌心存敵意,一有表現機會,立即冷哼過去:“喂,那婆娘,人家不給你走,瞎纏什麼?哪有這麼不要臉?”

一旁泉蓋峙忍俊不禁,先笑出聲,廖清歌還是第一回給人喚做“婆娘”,登時氣得滿臉通紅,目光一煞,全無征兆地疾閃,倏忽欺至赤俠群麵前,一言不發,大耳刮子猛地扇將過去。

她動作極快,赤俠群卻比她更快,身形一晃,躲閃開來。

沒有絲毫猶豫,廖清歌手腕一翻,一柄短劍乍現,寒光閃爍,略無頓挫,反手狠狠刺向赤俠群胸口,不留絲毫餘地,全然是欲殺之而後快的架勢。

赤俠群哪裏想得到一言不當,這少女便瘋了般拚命殺來,既不好意思給一個莫名其妙的瘋丫頭拚命,更不好意思落荒而逃,一時陷於進退兩難的困境,無法可想,隻能極盡所能,全力閃躲,偏她的匕首不是玩具,招招致命,他先機既失,登時被殺得雞飛狗跳,狼狽不堪。

寒花笑見赤俠群處境艱難,稍有閃失便會丟掉性命,事因自己而起,不能袖手旁觀,緊急送出台階:“赤兄弟,你方才不說有急事麼,怎還不走?”

赤俠群連不急的事都沒有,卻早頂不住廖清歌凶猛攻勢,顧不得許多,順台階而下:“瘋婆娘,老子有事不給你糾纏,閑下來好好擺弄你!”翻身便走。開溜是他強項,身形連晃,眨眼擺脫匕首,穿窗而出,待廖清歌追到窗前,他早躍至街心。

廖清歌才不笨,一眼看出跑他不過,怒叱:“有膽別走!”

赤俠群抬頭,存心調戲:“有膽來追!”忽覺不妥,毫無征兆地,一柄利劍憑空而至,虧他機警異常,身形奮力暴閃,險險躲過要害,左肩不幸中招,入骨三分,知道厲害,全不顧重創劇痛,略無遲滯,動若脫兔,催起絕對速度,奮力向前衝出。身後利刃不依不饒,如影隨形,躡蹤而至,赤俠群心知命懸一線,潛力急遽迸發,所幸前方並無攔截,轉瞬狂奔至街角,稍稍拉開些與追殺者的距離。

泉蓋峙緊靠窗口,目睹刺殺全過程,不由瞟一眼寒花笑,再向窗外望去時,赤俠群與追殺者已雙雙不見。寒花笑看不見街上情形,卻料知發生意外,而泉蓋那一眼大有深意,肯定與自己有關,欺身去看,卻隻見街上交頭接耳的人群,迷惑地轉向泉蓋。

泉蓋壓低聲音:“你的同門,上回你從白狼坡帶回來那個。”

寒花笑一聽便懂,他說的肯定是葉莽,赤俠群必是遭了葉莽襲擊,聯想英零娛方才撂下的狠話,顯然鏡花旗已下單殺手九重天對付赤俠群。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鏡花旗高手如雲,對付區區一個赤俠群,應該遊刃有餘,何需假手他人?一路所聽傳言,赤俠群幹的壞事是在鏡花旗聖壇大畫春宮,影射英零好乃英玄武與大嫂私通所生,天下尚武,對這樣的侮辱英零好自當親手解決,否則對她的聲譽會有不小的打擊,她為何遲遲不能幹掉赤俠群,現在甚至下單殺手九重天代勞,莫非鏡花旗內部出了什麼問題,以致英零好無心無力去對付赤俠群?

胡思亂想時,廖清歌已洶洶而回,遷怒寒花笑,尚未收起的匕首隨時準備刺向他心窩:“有本事你亦跑給我看看!”

夥計至此才端上酒菜來,看情勢不對,匆匆撂下溜之大吉。寒花笑盯著明晃晃的匕首,低聲下氣:“廖將軍巾幗英豪,我敬仰得很呢,哪裏會跑?有話好說,請將武器收起來可好?不太雅相。”

泉蓋峙悠然提起筷子,夾菜,完全不把廖清歌放在眼裏,亦不理會寒花笑綏靖的苦心:“廖清歌,想打架隻管來,少給我張牙舞爪。”

廖清歌冷笑:“好英勇,還不是想仗人多?怕你!”

話音一落,腳步再起,樓梯口應聲又上來兩名武士。廖清歌氣勢洶洶果然有些道理,沙叱勳與多泊牙青聯袂而至。

寒花笑心中叫苦,重新權衡形勢,己方無疑已處於絕對下風,不過看上去沙叱勳和多泊牙青的神色並不猙獰,相反頗為平和,似乎沒有尋仇滋事的意思,而且刺殺駱務整泉蓋峙和左懸燈都有份,若是尋仇,廖清歌不會隻針對自己一人,可,不為尋仇,他們又何所為而來呢?見泉蓋濃眉一軒,欲挺身而起,寒花笑趕緊探手摁住他,搶先開口:“大家是熟人,都不要英勇,不如坐下來吃飯?邊吃邊聊?吃完了聊完了,三位將軍還有吩咐,我跟你們走就是。”

泉蓋峙卻頗有些尋釁滋事的意思,手落刀柄:“我們想去哪便去哪,由不到哪個王八羔子指手畫腳!”

寒花笑見逼近的兩名契丹高手連廖清歌各是劍拔弩張,一言不合,酒樓登時將變為戰場,而實力懸殊,難堪一戰,附在泉蓋耳邊:“信我,他們不會把我怎樣。”

向廖清歌三人拱手為禮,正要說話,沉默許久的左懸燈忽爾開口,向泉蓋峙:“你跟著瞎起什麼哄?不定有人犯賤看上他,要搶去一家親,找不到男人動手硬搶是人家的看家本領。”

廖清歌登時氣得滿臉鐵青,卻沒有一匕首刺將過去:“不知誰賤,死皮賴臉跟著兩個不相幹的男人,暗地裏誰知道做些什麼好事!”

寒花笑趕緊橫身兩人之間:“不好亂說,大家清清白白,哪有什麼好事?懸燈你亦是,搶一搶我怎能叫犯……咳,自然廖將軍不是那個意思。”唯恐再這麼下去沒法收場,徹底屈服,“三位將軍我跟你走好了,這頓飯不吃亦罷。”

寒花笑雖不便說透,泉蓋已明白他心思:天底下無人敢公然向殺手九重天挑戰,廖清歌幾人隻帶走寒花笑,應該不敢亂下毒手,否則泉蓋峙張揚出去,給葉天元知道,需不是好耍,葉天元若肯放過廖清歌三人,殺手九重天將聲名掃地。

道理雖然想通,泉蓋峙寧折不彎的性情卻依舊容不得寒花笑當他麵給人帶走,長身而起,金刀往桌上一立:“不吃了,要走一起走!”

廖清歌不由朝沙叱勳望去,顯然這一夥話事的還是他。沙叱勳似乎亦不願將事情弄僵鬧大,稍稍遲疑,聲音低到僅夠他們聽見:“隻問幾句話,不難為你們。”翻身,率先向樓下行去。

寒花笑愈發覺得沙叱勳沒有惡意,複知勸不住泉蓋,由他,邁步跟上。廖清歌狠狠瞪一眼沒有絲毫起身意思的左懸燈,搶步走到寒花笑頭前,多泊牙青則緩行一步,落在最後。懸燈蛾眉輕蹙,一臉寧靜,不知想著什麼心思,仿佛寒花笑他們早已同她沒有了絲毫瓜葛。

五個人默默下樓,穿過瞬間肅靜的大堂,出門來在街上,正欲尋一處僻靜所在說話,一支數十人的馬隊倏忽轉過街角,狂飆而至,當先一名紅衣少女,正是方才向赤俠群要帳的英零娛,身側四名青年武士樣貌各異,觀其氣度舉止無疑都是出類拔萃的高手,連幾十名隨從皆非凡品。

英零娛似乎酷愛紅色,一騎紅馬在當先的沙叱勳麵前煞地停住,揚起的馬蹄幾乎踢到沙叱勳臉上,她卻沒有絲毫抱歉的表示,馬鞭朝寒花笑一指,厲聲喝道:“將這契丹狗賊拿下!”

身側四名好漢早熟練勒馬,翻身躍下,向寒花笑撲來。寒花笑再沒想到自己什麼時候變成“契丹狗賊”,身旁倒是有那麼三個契丹將領,以為她弄錯,待要解釋,四條好漢已如狼似虎撲到跟前,招呼過來。

不止寒花笑,連沙叱勳三個都怔住,一腦袋漿糊地各自戒備,惟泉蓋峙果斷地掣出金刀,寒光暴閃,迫得四條好漢身形一滯。

英零娛秀眉輕挑,戟指泉蓋:“還有一個,一並拿下!”

光圍上的四名高手已不好應付,加上英零娛與一眾手下,實力肯定超過沙叱勳一夥,動手鐵定吃虧。寒花笑迅速權衡,英零娛一副精明模樣,怕不是張冠李戴,胡亂將自己當作契丹人,必定別有下情,為今之計隻有走一步看一步,不宜造次。一摁泉蓋持刀的右手,輕聲:“許是有些誤會,不好動粗。”轉向沙叱勳,“沙將軍,這位姑娘要抓契丹狗賊,如何是好?”巴不得沙叱勳當場翻臉,給英零娛火拚。

沙叱勳臉色陰晴難定,瞬間遲疑後,到底沒敢亂來,說聲:“關我屁事。”頂沒有義氣地閃身讓在一旁,多泊牙青有樣學樣,往一旁閃開,廖清歌很有些不服氣地踟躕片刻,終究狠狠瞪一眼寒花笑,亦讓開。

寒花笑失望之餘,肩膀忽被泉蓋輕輕一撞,會意向人叢中望去,瞥見葉莽身影一閃而沒,心中無端升起不詳之感,卻無暇追究,見四名鏡花旗高手再度欺上,知時不我予,附在泉蓋耳邊,低聲:“大有文章呢,你不要同我一道,在外麵想想辦法,弄清是怎回事。”複轉向英零娛,“英姑娘,他隻是聽到喊契丹狗賊才拔出刀來,不相幹呢,我隨你們走就是,不要連累無辜好麼?”

說什麼契丹奸細分明是借口,英零娛不為已甚,眼瞼一垂,算是答應。泉蓋峙心有所動,這一回不再堅持,用力一握寒花笑手,往後退開半步,眼睜睜看著寒花笑被英零娛一眾挾持而去,略頓一頓,向葉莽消失的方向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