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老閣主的眸子一頓,又是看了看台上的君若,嘴角一抿,重重地歎了口氣:“既是如此,便也不必攔著了,讓老夫人來瞧瞧吧。”
娘親等這首曲子等了二十年,如今廣陵散重現江湖,若是不讓母親瞧著,怕是母親一定會怪罪自己。
婢女點了點頭,退了下去。
不多時,婢女扶著一個老婦人走了進來,老婦人滿頭白發,眼中卻含了淚水,步子踉踉蹌蹌,卻還是急匆匆地向著前麵走,眉眼一動,死死地盯著彈琴的君若。
君若的手掌一合,彈出了最後一個音調,指尖一抬,總算是完成了今日的樂曲。
眾人靜靜聽著,還沒有回過神來,竟是忘了鼓掌,還是保持著聽曲時候的表情,難以置信地看著君若的模樣。
此刻,誰還敢覺得,這個姑娘不過是一個打酒的女孩。
此刻,誰還敢像剛才的那位大漢一樣嘲笑君若。
君若緩緩站起身子來,踏著步子回到了自己剛才的位置上。
一切都像是沒發生過一般,可是誰也不能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
蓮兒的眼眸不再看著穆晟軒,而是死死地盯著君若的臉頰,眼眸之中,有驚異,有不甘,卻也裝了滿滿的難以置信。
穆晟軒瞧著君若坐到了座位上麵,伸手摸了摸君若的腦袋,眉目彎彎,帶了一絲寵溺的笑容:“乖。”
眾人的下巴忍不住快要掉了下來,這般瞧著,怎麼都覺得三公子和這位姑娘有點奸情。
君若別扭的搖了搖腦袋,苦禪的目光又是定在了穆晟軒的身上,眸子裏麵帶了兩分嫌棄的模樣,開口道:“別對我的徒兒動手動腳的!”
穆晟軒的身子向著後麵倚了一下,又是笑眯眯地看著孔老閣主,緩緩開口道:“不知道老閣主覺得,這個賭,是誰贏了?”
孔老閣主咬了咬牙,這一場,明顯是君若贏了,可是若是說了是君若贏了,老閣主的心中多少還是有幾分不甘心,畢竟到手的寶貝和錢財就這麼沒了,可是若是不說君若贏了,老閣主必定會被在座的諸位嫌棄。
老閣主舉棋不定之時,卻是剛剛進來的老婦人紅著眼眶狠狠地拍了一下手掌,嘴角動了動,緩緩開口道:“從不知,還能在生前聽到一曲廣陵散,也從不知,這世間,有人的廣陵散居然會有這麼好,我這輩子,聽過太多的廣陵散,這一曲,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老婦人的手掌在前麵摸了摸,應該已經失明,卻還是開口喚道:“尚兒!”
老閣主站起了身子下來迎接,又是應了一聲,畢竟,百善孝為先:“母親。”
老婦人的身子盡可能地站的筆直:“剛才的一曲廣陵散,是個什麼人彈奏的?為娘聽著這個調子,隻覺得此人的閱曆定是比我還要豐富,不知道可是古稀之年?”
孔老閣主的眉目之間帶了幾分猶疑,畢竟,自己不是一個懂琴曲的人,隻知道君若剛才彈奏的那一曲,確實是隻因天上有的美樂。
可是如今聽了娘親這般愛琴之人如此開口,方知道君若的曲子,全然沒有表麵上看起來的那般簡單。
孔老閣主的眉目垂了垂,帶了幾分順從的模樣:“娘,您剛才聽錯了吧,這首曲子,是一個小丫頭彈奏的。”
“不可能!”
老婦人吼了一聲,孔老閣主都是一驚,老婦人的手掌慌亂的在麵前抓了抓:“讓為娘見見她。”
孔老閣主應了一聲,向著君若揮了揮手,君若得了命令,左右瞧著老婦人的模樣,估摸著也應該是一個愛琴懂琴的人,故而站起了身子,走到了老婦人的麵前。
老婦人伸手,一把便是抓住了君若的手掌,君若一怔,看著老婦人焦急的模樣,確實有幾分不解,老婦人的喉間一動,呢喃自語道:“確實隻是一個孩子,一個孩子,卻是練出了一手的老繭,可憐,可憐。”
君若的喉間一動,沒敢說話。
大廳之中的人的眼眸都定格在這裏,氣氛還是像剛才一樣活躍,隻是談論的話題全都變成了君若。
老婦人拽著君若的手,又是開口道:“多大了?”
“剛好及笈。”
老婦人點了點頭:“怎麼學的曲子?”
君若遲疑了一會兒,卻還是開口道:“常在亭子裏麵聽著,便會了。”
隻可惜,今日自己一個不小心,便真的將廣陵散彈了出來,還記得,娘親原來教自己廣陵散的時候,再三告誡自己不得在外人麵前彈奏,可是今日蓮兒向著自己宣戰的模樣實在是可恨,若是不將廣陵散使出來,倒是有點對不起這個和自己長得如此相近的姑娘。
孔老閣主本來以為母親會反駁一些什麼,誰知道母親的態度卻是出乎意料的安靜,隻是拽著君若的手掌,臉頰偏向了孔老閣主。
雖然老婦人瞧不見,可是還是開口對孔老閣主說:“孔雀翎,我已經十八年沒有參加了,今年剛好來了興致,便來瞧一瞧吧。”
孔老閣主點了點頭,正準備吩咐丫鬟們給老婦人準備座位,誰知道老婦人的手掌一揮,緩緩開口道:“不必了,我就是想要和這個丫頭坐在一起。”
君若一怔,麵子上雖然有一些尷尬,卻隻是低著頭,沒有說話。
孔老閣主又是擺了擺手掌,讓丫鬟們去準備凳子。
君若帶著老婦人向自己的位置處走了去。
丫鬟們站在原地,卻是有些尷尬了起來,君若的左手邊坐著的是苦禪,若說多加一個凳子,苦禪自然是一百個不願意,君若的右手邊是穆晟軒,這要是加上一個給老婦人的凳子,穆晟軒一千個不願意。
左右為難之間,卻是老婦人的鼻尖嗅了嗅,帶著君若走到了苦禪的麵前,嘴角一勾,帶出了一絲笑意出來,臉上堆著的是滿滿的褶子,老婦人開口:“多年不見,你的三尺之內,還是滿滿的酒的味道。”
苦禪笑了笑,倒是放了酒杯,變得有些恭敬了起來:“夫人多年不見,還是有當年的模樣。”
丫鬟看著兩人一來二往的樣子,手腳利落的趕緊把加給老婦人的凳子放到了苦禪和君若的中間,苦禪的眉頭一皺,忍不住“誒”了一聲。
君若抿著嘴角,將老婦人扶到了座位上麵,老婦人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輕笑,唇角一張,聲音淡淡,卻帶了幾絲一家之主的感覺:“怎麼,有了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就這麼討厭和我這把老骨頭坐在一起了。”
不知怎的,君若覺得,老婦人做為孔雀翎的主人,定是會比孔老閣主更加合適。
苦禪的腦袋偏了過去,竟是將想要說出來的話語全都憋了回去。
君若瞧著他的模樣,這樣的時候還真是少見。
孔老閣主也回到了原來的位子。
穆晟軒的座位沒有被隔開,再加上少了苦禪的一雙眼睛,心情自然是不錯,手掌一動,輕輕握住君若的手掌。
君若的眉目掃了穆晟軒一眼,輕聲帶出了一聲冷哼,不知道是誰剛才居然要娶其他的姑娘為妻!
君若的手掌一動,想要抽出來,怎知道穆晟軒握的實在是緊。
君若又是動了動,穆晟軒的大手緊緊捏住君若的小手,眉目一動,麵上卻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的模樣,臉頰又是向著孔老閣主轉了過去,開口道:“既是如此,不知道老閣主心中可有定論,是這位姑娘的琴彈奏的更好一點,還是那位姑娘的舞更佳一點?”
老婦人聽了穆晟軒的話語,眉間一頓,喉嚨裏麵發出了一聲冷笑:“喲,究竟是什麼樣的舞蹈,敢和彈奏成這般的廣陵散相提並論?”
一時間,蓮兒的臉頰羞得通紅,隻得咬了咬牙,跪到了孔老閣主的麵前,下唇早已被她咬出了血,說出來的話也是心不甘情不願,卻還是不得已地開口:“奴婢輸了……”
今年孔雀翎的開禮,真是丟人!
可是這個神秘的女子,確實耀眼!
孔老閣主忍不住咳嗽了一聲,帶了幾分無奈地看著老婦人,都說自己的母親是孔雀翎最好的掌家人,怎麼這一次,反倒還是幫著外麵的人。
可惜了孔老閣主忘了,不管是生意人還是江湖人,最重要的就是誠信,如今若是不把這些話說出來,孔雀翎丟的,可就不隻是一個賭約這麼簡單的事情了。
穆晟軒的眉目之間含著笑,君若依舊和他的手掌打著架,雖然自己真的為他贏了賭約,可卻一點都不代表自己已經原諒了他剛才所說的話語。
穆晟軒笑著盯著孔老閣主:“那……?”
孔老閣主咬了咬牙,雖然十分不願,卻還是開口道:“是我輸了,今日的謝禮,便賠給了三公子。”
穆晟軒站起了身子,總算是肯鬆開了君若的手掌,笑眯眯的向著前麵拱手道:“謝閣主承讓。”
孔老閣主的一張臉頰,真是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君若揉了揉自己微酸的手腕,剛才彈了曲子,都沒有自己現在這般累!
穆晟軒笑著坐了下來,君若的身子湊了湊,好奇問道:“今年孔雀翎的謝禮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