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便是被這樣帶進來的,怯弱的模樣,發抖的雙手。
錦雀和四夫人看著她,瞳孔猛地一縮,玲瓏看著她,嘴巴一瞬張的老大,眼眸狠狠地盯著眼前的人,手指一指:“小姐,就是她,就是她在環彩閣將東西送給錦雀姑姑的,就是她說那是假懷孕的藥!”
君旭陽一怔,看著進來的人,九娘嚇了一跳,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眉眼一垂,連帶著聲音都帶了幾分顫抖:“侯爺饒命,是夫人給了我錢,我才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夫人給民女的錢都在這裏,侯爺拿去看便好。”
四夫人握著君旭陽的手掌忍不住抖了一下,惹得君旭陽偏頭看著四夫人,眉眼又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九娘,緩緩開口道:“將袋子拿上來。”聲音裏,少了幾分剛才的嚴厲,倒是多了一點疲倦。
小廝伸手,將東西呈了上來,九娘的身子還是忍不住的打顫,剛才一個白衣的女子劫持了馬車,明明是一副不染塵世的天仙模樣,偏偏殺人的時候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等到九娘反應過來的時候,就隻剩下遍地的屍首和坐在車中拿著錢袋子的她。
女子沾滿了血腥的劍抵著她的咽喉,聲音一字一頓,冰冷的像是來自地獄:“回到梁國侯府,將一切全都說出來,否則,這些錢,你隻能有命拿沒命花。”
九娘不敢猶疑,趕快跑回了君府,沒有人會用那麼多條生命來開玩笑,再多的錢財,都比不上命來的重要。
君旭陽打開眼前的錢袋,四夫人的手掌更加涼的,哪怕握在君旭陽的手心之中,依舊冷的像是一塊冰。
君旭陽的眼眸一挑,瞧見的是他剛剛送給四夫人的一枚銀幣,剩下的東西,實在是不想再看下去,聲音裏是滿滿的疲憊:“藥,你是從哪裏來的。”
九娘向著剛才殺人的女子,身子還是忍不住的顫抖,話語倒是說的順暢:“民女家中有個土方,讓人可以有妊娠的反應,一般的郎中都不會瞧出來……”
君旭陽點了點頭,不想再看床榻上的四夫人一眼,站起了身子想要離開,卻是四夫人的手掌一緊,狠狠地拽住了君旭陽的手。
君旭陽的步子停了下來,眼眸卻是微微合上:“鬆手。”
四夫人不再裝作較弱的模樣,而是從床榻上半坐了起來,這次的淚水沒有摻假,一滴滴落了下來:“侯爺,二夫人容不下妾身,家中的幾個孩子也容不下然兒和湘兒,若是連您也走了,妾身便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君旭陽的眸子半閉著,聲音裏帶了幾分滄桑和憔悴:“鬆手!”
四夫人的手掌還是緊緊地攥著,君旭陽狠狠地一甩手,惹得四夫人的身子一動,向著後麵摔了過去。
四夫人掙紮著從床榻上爬了起來,淚眼朦朧,看著君旭陽漸漸遠去的背影,一聲聲的侯爺叫的聲嘶力竭,可惜,君旭陽像是一句也沒有聽見,隻是向前走著,一步比一步決絕,卻是一步比一步沉重……
他曾經以為,她是不一樣的,煙花柳巷的風塵圈裏,他一眼就看見了她,有和那個女人一樣的唇,可說出來的每句話都是那麼入了他的耳,不像那個女人,隻會冷冰冰的諷刺,含著笑的輕蔑。
她說,她叫楊柳,人如其名,清風拂麵,她不愛笑,卻溫婉體貼,他迎娶她,她便輕聲輕氣的請安問好,不爭不搶。
初時,他還真的有些害怕自己娶了一個揚州瘦馬,可漸漸地,他覺得她真的是個好女人,他信任她,卻不知她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副模樣,或者說,她本來就是這樣的模樣,隻是自己傻了這麼多年,任她擺布。
君旭陽走過君若的身邊,偏頭又看見姑娘的一張笑顏,卻依舊冷冷的,讓人看不出她的心,被陷害的時候是這樣,真相層層解開的時候還是這樣,君旭陽抿了抿唇角,緩緩開口道:“你
真像你的娘親。”
君若一愣,神情僵了片刻,卻聽見君旭陽的一聲歎息:“我寧願你不像她。”說不出的疲倦,說不出的傷感。
君若回首,看著君旭陽離開的背影,突然不知道他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娘親死的早,她真的沒有什麼印象,隻記得小小的她隨著家人安葬娘親的時候,街邊的百姓一臉唾棄,將爛菜葉和臭雞蛋全都向著娘親的棺材上麵扔,一句句的賣國賊,一句句的婊子,小小的她還不懂這些話語的含義,可那天的場景,卻是永遠的印在了她的心裏,她想要開口,卻又不知道該去問誰,也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這就像是藏在心深處的一塊空洞,始終是她最深的夢魘。
君若偏頭,看著床榻上的四夫人,臉頰蒼白若紙,眼淚已經流幹,錦雀縮在她的身側,照顧著四夫人,如今的她,已經是真的一無所有了。
君若的眉眼一動,四夫人用了那麼多的計謀,害了那麼多的人,不知道他有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輸給了自己。
君若轉身,向著屋外走去,戲已經落幕,便沒有了停留的必要,
四夫人的聲音很輕,似是萬念俱灰,唇角一張一合,像是沒有靈魂:“君若,這般,你可滿意了?”
君若的步子一頓,沒有說話,卻是很快大步向著屋外走去,自做的孽,卻也不知悔改,這樣的人,說了多少話,都沒有作用。
闕燕隨著君若走了出來,伸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君若向著闕燕笑了笑,開口道:“老先生素來不上門為醫,今個實在是個意外,倒是打擾了。”
闕燕瞪了瞪眼,哼了一聲,隨即倒是又瞧了瞧君若:“丫頭,你可別忘了,你答應了老夫,要好好管教慶王爺吃藥的。”
君若笑了笑,隻歎闕燕對於穆晟軒是真的關心,卻是點了點頭,笑道:“好,改天我再去慶王府的時候,一定帶三斤您的藥過去。”
闕燕點了點頭,和君若告別,九娘從屋中踉踉蹌蹌的走了出來,生怕有人會殺了自己的模樣,身子還顫抖著,兩步便向著外麵跑去,君若最後看了一眼四夫人的宅院,回首看了看玲瓏,開口道:“我們回去吧。”
今日的事情,對玲瓏來說倒真算是一波三折,如今全劇都已經落幕,倒是覺得自己有些累了,玲瓏點了點頭,眼眶還腫著,隨著君若向著寧月閣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還在敘述著今日一天的悲慘遭遇。
小丫鬟情到深處,還會伸手摸兩下眼淚,抬眼看著自家小姐默然的模樣,再一次開口說道:“小姐,環彩閣那樣的地方,以後還是少去吧,若不是今日被咱們撞見了,沒準二夫人就被拉下了台,也不必讓小姐今日兜這麼大的一個圈子!”
君若看著玲瓏笑了笑:“喲,你什麼時候也會害別人的那一套了?”
玲瓏的眼眸向著別處瞧了瞧:“她們總是害我們,也該讓她們吃吃苦頭。”
君若看著玲瓏的模樣,隻是無奈的笑了笑,進了寧月閣的時候剛好是晚膳的時間,夏依早已將食物擺好,隻等著君若回來。
君若看著桌上的飯菜,剛才還沒有感覺,這時候倒是確實覺得有些餓了,本想著從慶王府回來好好的歇息一下,可是待在梁國侯府之中,又怎麼會有歇息一說。
玲瓏的嘴巴還是不停的說:“小姐,環彩閣這樣的地方,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去了……”
君若抬頭看著玲瓏委屈的模樣,突然想起今日靜涵說的要拉著自己做生意的事情,眉心一動,抬起筷子將佳肴夾到了自己的嘴巴裏麵:“玲瓏,環彩閣,我們以後可能會經常去……”
玲瓏一愣,嘴巴張的老大,滿眼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君若:“為什麼呀……”
那種煙花柳巷的地方,玲瓏確實看不出有什麼好,雖然那裏的糕點很是好吃……
可是自己沒吃幾塊就被錦雀抓了去,實在是個有陰影的地方。
偏得自家的小姐唇角一勾,帶出了一絲笑顏,像是想了些什麼十分美好的回憶,玲瓏的右眼皮狠狠地跳了兩下,小姐,小姐她不會是看上了環彩閣的那個姑娘了吧……
玲瓏咽了咽唾沫,嘴角狠狠地抽了抽:“小姐,若是你瞧上了那個姑娘,可以為她贖身,放到侯府裏麵做個丫鬟什麼的,沒必要一直向著那種地方好,若是傳出去了,對小姐您的名聲也不好……”
君若的嘴角狠狠地抽搐了兩下,這個小丫鬟想的倒是夠遠的……
君若拿起桌邊的扇子輕輕敲了敲玲瓏的頭:“該打!”
玲瓏不知道自己是因為被自己看透了心事還是什麼,隻是低著腦袋不說話,心裏卻是各種假象各種猜測,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小姐的心,就是藏在海底石頭縫裏的針!
君若看著玲瓏的模樣,知道她也不會想什麼好事,便是又伸手狠狠地敲了一下玲瓏的腦袋:“想什麼呢!”
玲瓏抬頭,依舊是沒什麼精神的模樣:“沒什麼……”
君若搖了搖頭繼續吃著飯菜,又開口道:“我記得,每年生辰,爹爹都會送我十枚金幣,你去幫我找出來。”
雖然君旭陽對君若這個女兒一向都是不太在意,可每年君若生辰的時候,君旭陽都會記得給君若送來十枚金幣,做工精致,每年這時,就是君若最開心的時候,總會拿著自己的金幣給君寧看,君寧總是喜歡一枚枚的將金幣數好,再全部放在君若的手心裏:“這些東西,可都是若兒的嫁妝,若兒可都要收好了。”
合眸,像是還能看見若兒那般單純可愛的笑顏,君若偏頭,現在的這個女孩,是多久沒像那時候一樣笑過了……
玲瓏一愣,眼眸向著君若瞧了瞧:“小姐,你的那些金幣,不是全都交給二夫人保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