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人,不……不好啦!”
天狗一見,陡地站起身來。
此人,本體為一株葫蘆藤,即便化作了人形,軀體上的輪廓,還是跟個金黃的葫蘆般,一眼便能認出來——正是妖王府首席煉藥師。
他這般慌慌張張跑來,難道是丹藥閣那邊出問題了?
一想到此,天狗心底便一沉,隱隱生出了不詳的預感。
“藥葫蘆,你這是怎麼了?”
藥葫蘆哭喪著臉,陡地跪伏於地,顫聲道:“大……大人,丹藥閣中的九轉仙丹,全都不翼而飛啦!”
“什麼?”
天狗的聲音陡地提高了八度,刹那衝上前來,一把揪住了藥葫蘆的前襟。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天狗咆哮著,臉色陡地變得無比猙獰可怖。
藥葫蘆頓時瑟縮起脖子,囁嚅著,低聲道:“九轉仙……仙丹,全……全都不見了!”
天狗聞言,一咬牙,狠狠把藥葫蘆往地上摜去,順勢再狠狠補上一腳。
踹得那藥葫蘆,慘叫連連,不住求饒。
天狗之身,陡地殺機大作,猙獰扭曲的臉上,神色不住變幻。
藥葫蘆嚇得冷汗淋漓,再也不敢坑一口氣,隻是戰戰兢兢地趴伏於地,等候天狗的發落。
好半晌,殺機不住起伏的天狗才控製住情緒,冷冷問道:“你怎知道,九轉仙丹已全部失蹤?”
藥葫蘆聽到問話,渾身一激靈,顫聲回應道:“小的……小的今日路過丹房時,九轉仙丹的存放處,禁製什麼的一應俱全,跟往日一般。可小的剛去開啟了新煉製的一爐丹藥,回過頭來時,卻發現,九轉仙丹連同外邊的禁製,全都不見了……”
“那時,你可曾看清楚了?”
“是,是的!小的全看清楚了。為了確定九轉仙丹是否真的不翼而飛了,小的還親自往禁製陣法裏走去。可往日裏小的沒法進入之地,今日裏卻暢通無阻。且裏邊,空空如也,所有東西,全不見了蹤影。是以,小的……小的嚇得六神無主,便即刻趕過來了!”
天狗聞言,瞳孔頓時陣陣緊縮。
要知道,存放九轉仙丹之地,便是天狗本人,也需持信物,開啟了法陣,才能自由出入。
要是強行闖陣的話,強如天狗,也不敢保證全身而退,更不要說以大.法力毀掉法陣了。
如此說來,那擄走九轉仙丹之人,豈不是強大到了極點。
思來想去,額頭青筋暴跳的天狗終究是拎起了地上的藥葫蘆。
“走,帶本座去親自查探!”
丹藥房中,很快便出現了兩條身影。
其中一人,趴伏於地,瑟瑟發抖的樣子,根本站不起來。
另一人,不住四下敲打,不時扇動鼻翼,左右嗅探。
最終,他還是頹然收手,臉色陰沉得可怕。
丹藥房中,竟未查到任何蛛絲馬跡。
就好像,存放九轉仙丹的地方,連同法陣,頃刻間蒸發了。
然而,修為到了天狗這層次,便早已不信那裝神弄鬼的一套。
整爐九轉仙丹,必是被一絕世高人所取。
而且,天狗相信,即便是親自鎮守在此,爐中的仙丹,也必難以保住。
連日來,這王城附近,便禍事不斷,鬧得數萬妖眾,皆人心惶惶。
如果再這般下去,不用外人出手,保管這王城內便一片大亂。
即便天狗早已心懷帝王誌,也禁不住皺眉。
若是王城真的就此大亂,即便讓我登臨寶座,那位子怕也是搖搖欲墜吧!
天狗陰沉著臉,眼角一瞥,看到地上瑟瑟發抖的藥葫蘆,就氣不打一處來。
那九轉仙丹,可是上古流傳下來的,極為珍貴。
如今的下界,怕是沒一個人再能煉出此仙丹。
這也就意味著,東勝神洲妖王府,從此失去了生死人肉白骨的能力。
對外征戰中,一旦己方高手傷重不治,便永遠沒機會救轉了。
如此一來,豈不意味著,本就積弱的東勝神洲,更是要實力大打折扣?
天狗越想越是鼻孔冒煙,陡地抬起腳來,又狠狠踹了藥葫蘆幾腳。
藥葫蘆頓時發出陣陣殺豬般的慘嚎,不住跪地求饒。
“聽著!此事你知我知即可,萬不可傳揚出去!若是走漏了消息,即刻提頭來見!”
藥葫蘆登時搗蒜般不住磕頭,即刻指天為誓。唯恐答應得晚了,又要吃一番苦頭。
臉色極度陰沉的天狗,沉默了半晌,終究是提不起興致再看一眼腳下的軟骨頭。袍袖一甩,便衝出了丹藥房,片刻間,就返回了軍師府。
甫一進殿,便看到一隻小妖,早早等在了殿中。
此妖,明顯為傳訊而來。
一見天狗回歸,便一溜小跑地衝到天狗身邊,低低耳語了幾句。
看那嘴型,竟是告知天狗,重傷垂死的猴子,再度活了過來。
然而,進獻九轉仙丹的,竟是一隻軍師府下人打扮的小妖。
天狗陡地瞪大了眼睛,臉色猙獰地問道:“你確定,傳回來的訊息為真?”
小妖躬身退了一步,回道:“軍師大可放心!我方安插的眼線,一直來,輸送的消息,均從無錯漏。此次,定不會有假!”
天狗聞言,勃然變色,怒吼道:“軍師府中,怎可能會有這等吃裏扒外的東西!傳令下去,徹查全府!今日進出過府邸的,一律嚴加盤查,萬不可錯漏任何一人!”
“是,大人!”
小妖得令,便匆匆跑去與管家會合,即刻著手盤查。
神色陰晴不定的天狗,重重跌落在虎皮大座上,眼色不住閃爍。
此番盤查,怕也是無用。
頂多是震懾一下府中他人的眼線,起個敲山震虎之效。
真正取走九轉仙丹的,必定另有其人。
這個人,憑天狗,決計對付不了。
一時間,天狗陡然心亂如麻,對自己的計劃,又隱隱擔憂起來。
……
四大妖將院落內,橫躺塌上的猴子,終於睜開了雙眼,那眼底,是無盡的疲憊。
然而,令白樺無比訝異的是,猴子一醒轉,便衝白樺笑笑,自顧自地翻身而起。
那樣子,就跟往日裏起床般,再正常不過。
“唔……味道不錯。”
猴子抓起桌上的果子,便是一頓狼吞虎咽。
吃到興頭上,更是不忘讚歎一句。
白樺古怪地看了猴子一眼,沉聲問道:“大聖爺的身子,可全都好了?有沒有什麼事,需要白樺為你分擔的?”
“唔……沒事!你有事就先去忙吧,不用擔心。”
猴子大大咧咧的,伸手一揮,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然而,敏銳的白樺,卻刹那捕捉到了猴子眼底的一絲異色。
“真的沒事嗎?”
“哎呀!你這般反複提,還真就有了!來來來,快坐下,老子也想開開眼界,一棵白樺,是怎麼吃果子的!用嘴吃,還是用根須吸收?”
猴子之手,陡地勾上了白樺的肩膀,抓起個紅彤彤的蘋果,就往白樺嘴邊塞去。
白樺苦笑一聲,慌忙擋住了。
“大聖爺既然已無事,那白樺就此拜別,回大王身邊去了!”
猴子一聽,頓時擺出一副真不給麵子的表情,揮揮手,道:“真掃興,開眼界的麵子都不給。去吧,去吧。謝謝你今天又救了我一命哈!”
白樺拱手一拜,身形一晃,便出了院子。
直到此時,手握蘋果的猴子,臉上才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神色。
狠狠咬了一口蘋果,才發現,眼角之淚,早已滾至腮邊。
猴子狠狠抹了一把,便大喊一聲:“鐵頭,還不趕緊打將水來,給老子沐浴更衣?”
……
四大妖將終究再度聚在了院中。
除了一臉淒然的火鳳外,其餘人的目光,皆盯在猴子臉上。
剛才,白樺趕回大王身邊時,就曾有言,大聖爺似乎刻意隱藏了什麼痛斷肝腸之事。
是以,回返院落的青蛟等人,便第一時間趕到涼亭中,將猴子請出。
“沐浴了一番,這身子,還真不是一般的舒坦……”
猴子愜意地伸了伸懶腰,眼神一閃,陡然怪裏怪氣地問道:“你們今天,是不是全都犯病了?”
白貓聞言,登時翻了翻白眼,沒好氣道:“你才有病!一直都有病!”
猴子聳聳肩,無所謂地道:“既然沒病,那你們一個個都用那種眼神看著老子,是打算把老子煮了吃掉?”
“我呸!嘔……就你這身板,看著就反胃,還怎麼吃進去?”
白貓誇張地做了個嘔吐的表情,一副無比嫌棄的樣子。
倒是耿直的玄龜,甕聲甕氣地開腔了。
“大聖爺……你就不覺得,心裏有什麼不痛快的嗎?”
“沒有,絕對沒有!”
猴子擺擺手,刹那便打斷了試圖循循善誘的玄龜,令後者一臉挫敗之色。
“大聖爺,遠祖已逝,你若心有傷悲,便盡管痛痛快快發泄.出來吧。莫要憋在心裏,傷了自身。”
滿臉淒然的火鳳,終於悠悠開口。
“遠祖,什麼遠祖?你的,還是他們的?”
猴子的反應,登時令眾人目瞪口呆。
難道,他失憶了?
可他那眼底一閃即逝的異芒,卻讓眾人捕捉在眼中。
刹那間,眾人便全都明白了。
大聖爺,必定是把所有傷痛全都深藏了起來。
他越是裝作不在乎,就越表明他心中之痛早已超乎一切。
他隻是把一切,都藏在了堅硬的軀殼裏,不想將之公諸於眾。
他與火鳳之殤,一個內斂,一個外露。
然而,誰的傷痛也不曾比另外一人少分毫。
隻是,兩人表現的方式,截然不同罷了。
聚會,就此而終。
愈來愈沉悶的氣息裏,一股股暗流,不住瘋狂湧動。
越是接近獼猴王出關之日,王城裏的氣息就越凝重,簡直壓抑得,讓人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