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天淵城到底離這多遠，我們也好即刻趕路！”
猴子扔下碗，就要拉著黑狗精同行。
黑狗精聞言，臉色一窒，那股激動勁瞬間煙消雲散。
它歪頭想了想，輕輕掰開了猴子的手道：“此事還是從長計議吧！”
“為什麼？難道天淵城去不得？它便是龍潭虎穴，猴哥我也不懼，非闖上一遭不可！”
猴子斜睥黑狗精，一副你別推三阻四的神色。
黑狗精與猴子對視了會，歎了口氣，低下頭來。
“大聖爺，我知道，這世上，就沒有難得倒你的事。可是……可是此去天淵城，必經隕仙山。此刻，隕仙山下，大軍雲集，領軍大將，更是天狗的外甥，火烈將軍。我擔心……擔心……”
說到這，黑狗精說不下去了，不住拿眼瞟猴子的神色。
“你擔心什麼？難道，不等你我趕到，天淵城就會被妖族大軍攻破？”
本來，猴子並不是有多急著趕到天淵城。可一聽說人族有難，立馬坐不住了。
“不，這無須擔心！天淵城固有其自保手段，隻要不起驚變，妖族大軍就算再圍困上萬年，也不可能拿下天淵城。我隻是……”
“那你還擔心什麼？擔心猴哥我？”
在猴子的逼視下，黑狗精居然艱難地點了點頭。
“放屁！你不是認定我為大聖爺，三界之內無所不能嗎？”
猴子感覺被黑狗精輕看了，不住拿手推搡黑狗精，氣直往上湧。
黑狗精被推得戰戰兢兢，卻囁嚅著，冒出了一句：“今夜，若小黑不及時趕到，大聖爺覺得會是什麼下場？”
一句話，嗆得猴子臉色直抽.搐，偏偏卻發作不得。
的確如黑狗精所言，若它不及時趕至，猴子必死無疑。
眼見猴子語塞，黑狗精繼續幽幽道：“數年前，我親眼見過火烈的威勢，遠勝蟒蛇精數倍。即便是偷襲，我也不可能是它的對手。如此，你能明白嗎？”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猴子豈能不明白。
歸根結底，黑狗精是為了猴子著想，不欲虎落平陽的猴子，折損在火烈手上。
如今，大聖爺轉世驚現的消息，有如颶風過境，早已席卷向天下各地。
火烈作為天狗的外甥，絕對會很快得到消息。
如此一來，猴子連同黑狗精，根本就不可能穿過火烈統領的大軍，進入天淵城。
所以，黑狗精壓根就不希望猴子冒險。
如果可以，它寧願猴子一直蟄伏著，直到恢複昔日的威勢。
如此，方有傲視三界的底氣。
“遇難即退，豈是猴哥的脾氣？你若還當我是大聖爺，就別攔著我！”
猴子依舊堅持，甚至不惜抬出大聖爺的身份。
“好！不借他人之力，僅憑今世修為。大聖爺若能放倒我，小黑從此再不二話，一切全憑大聖爺處置。如若不能，還請大聖爺忍一時之氣，耐心等待重登巔峰之時。”
“來吧！小黑就站在這裏，不作任何抵抗，任憑大聖爺施為！”
黑狗精攤開雙臂，雙眼一閉，果真直.挺.挺地站著，就等猴子出手。
猴子一聽，別提有多膩歪了。
老子穿到這小毛猴身上才幾天，哪來的力氣？
若不是借了上一世之力，恐怕早死在天狗手下了，哪還能遠遁到此？
好你個黑狗精，這花花腸子還真多，居然會給老子下套，偏偏老子還解脫不得！
猴子重重地哼了一聲，硬生生別過身去。
黑狗精閉眼等了半晌，不見猴子有何動作，才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
憑空一張猴臉，湊得如此之近，把個方睜眼的黑狗精嚇了一大跳，差點一屁.股坐倒。
“咚”一聲，一個爆栗，狠狠敲在了黑狗精腦門。
猴子磨著牙，連敲了三記才收手，恨恨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老子是大聖爺，還是你是大聖爺？”
黑狗精一聽，暗鬆了口氣，終是明白，猴子作出了讓步。
如果猴子再繼續堅持己見，黑狗精還真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呢。
不覺間，涼風習習的夜，竟也讓黑狗精額頭見汗，脊背上也微微起了幾分涼意。
若是猴子執意硬闖，天知道會是多麼嚴重的後果？
無論如何，黑狗精都希望猴子能順利重返絕巔。
它自己那份無比可笑之夢，還要仰仗大聖爺來幫助達成呢！
“小黑知道，大聖爺擔心天淵城破，人族將從此絕跡。但請大聖爺放心，天淵城之名，可不是白叫的。城頭之上，一道浩瀚的天淵，橫亙不知多少萬裏，無始亦無終，端的厲害無比。越是強大的妖族戰士，就越會對天淵敬而遠之。”
眼見猴子依舊一副氣呼呼的樣，黑狗精再度開口，打消猴子心中的顧慮。
“哦？你確定天淵有那麼厲害？”
“嗯。絕對親眼所見！”
黑狗精似不願憶起某一段往事，說到這裏，便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滿臉複雜之色。
猴子一見，好奇的毛病又犯了，推著黑狗精肩膀，連連催促起來。
“來，趕緊說給猴哥聽聽！”
猴子掏著耳朵，把臉又湊近了些。
黑狗精拗不過，神色不由一黯，幽幽開口。
“那時候，聽聞天淵城出了件了不得的法寶，而人族卻無法使用，更偏偏走漏了風聲。於是，幾乎一夜之間，天下大妖皆齊聚天淵城外。”
“然而，最終卻是以妖族傷亡慘重而收場，成了妖族永遠的噩夢。”
“那時，我東勝神洲獼猴王不知所蹤，其餘三大洲不斷犯界生事。為了重振東勝神洲威風，東勝神洲上下，對那天淵城中的法寶，可謂誌在必得。是以，東勝神洲妖王府出動了兩大護法外加四大妖將。”
“那兩大護法，便是我的雙親。所以，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我遠遠看到的一幕。”
說到這，黑狗精陡然抱住了頭，緊閉的眼角，有晶瑩的淚花在閃。
猴子聽得一陣不忍，拍拍黑狗精的肩膀，低聲道：“算了，今夜就到此吧。天淵之事，來日我再自個調查。”
“不！這些事，憋在我心裏很久了，難得有人願聽。再痛，我都願意說出來。”
猴子聞言默然。
妖族中，如黑狗精這麼另類的存在，想要找到一個傾聽者，還真不是一般之難。
有些事，憋久了，終歸是要發泄。
“那一天，四大妖王勢力竟然同時發動了攻擊，目標直指天淵城。然而，可怖的一幕，就在大軍衝到天淵下時發生了。”
“近十個衝在最前麵的妖將，突然全都不由自主地衝天而起，極速往那天淵投去。這一幕剛出現時，所有妖眾都以為它們是主動攻擊天淵呢，還為此爆發出了震天的鼓噪喝彩聲。然而，大多數人很快發現了不對勁。這些平日裏高來高去的妖將，英姿勃發，瀟灑至極，何曾有過如此別扭的動作？”
“大軍很快發現了不對勁。妖將們那姿態，哪像是攻擊，分明是在掙紮！”
“大軍一陣驚悚，瞬間鴉雀無聲，全都刹住了腳，怔怔地望著空中的一切。”
“然而，空中的妖將無論如何掙紮，始終都難以脫離天淵的影響。”
“偷偷尾隨在大軍之後的我，分明看到，那些身不由己的妖將，大張著嘴，不住嘶吼著，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甚至，我的父母……我的父母，血祭了它們的法寶，使之自爆在天淵之下，也未發出絲毫聲響。”
“那璀璨神光，沾染著血，卻妖異得無聲無息。所有一切，均被天淵隔絕，進而吞噬。也就幾息功夫，我的父母就連同其他妖將，消失在了望不穿的天淵深處……”
說到這，淚水終究是止不住地爬上了黑狗精的臉龐。
猴子坐在身旁，想要說句安慰之話，卻不知從何說起，隻好伸出手，不住拍打著黑狗精的肩膀。
黑狗精低低啜泣了好半晌，才哽咽著繼續開口。
“一下子損失了這麼多高手，四大妖王勢力自然不可能善罷甘休。一時間，大家都瘋狂起來。修為鼎盛的牛魔王、蛟魔王與鵬魔王都瞬間爆發，挾性命交修的法寶，朝天淵打出了最強一擊。”
“天淵受此一擊，非但絲毫不損，反倒更可怕了。”
“詭異之力，在三大魔王爆出最強一擊後，徹底暴動起來。這回，不再局限於妖族有數高手一列。幾乎是與高手沾點邊的妖將，都同時驚恐地掙紮起來。”
“它們的身體，陡然不受控製，紛紛不由自主地衝天而起，往那黑漆漆的天淵填去。而引起暴動的三大妖王，自然也難置身事外。任憑它們手段盡出，最終也隻能引動法寶自爆，外加丟下一具道身，倉皇重傷而去。”
“眼見這一幕，妖族大軍算嚇破了膽，全都爭先恐後地潮水般退卻，再不敢靠近天淵分毫。”
“自此，妖族間才憶起了一則故老相傳的警告——凡妖族子孫，萬不可招惹天淵，修為高絕者尤甚！可惜，一切都晚了。這一天，終究成了妖族永遠的噩夢。”
“如今，隕仙山的火烈將軍，也隻是遠遠圍困天淵城而已。借它十個膽子，它也不敢動天淵城一根毫毛。”
“所以，隻要天淵一日不消失，天淵城就絕對安全。”
黑狗精說完，幽幽一歎，抬起爪子，悄悄拭去了眼角之淚。
猴子聽完，歪頭想了會，猛地冒出了一句。
“如此說來，你的雙親，死在了天淵上。難道，你就沒生出過半點仇恨？”
“仇恨？”
黑狗精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目光陡然悠遠起來。
“剛開始時，有過吧。事後一想，最根源的東西，卻不在種族之別，而在於戰爭。戰爭，才是仇恨的根源！”
猴子臉色一肅，不得不再次刮目相看。
這得是多麼大的心，才能放下仇恨，才能望穿一切，道出那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