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秦悅寧回頭看向元伯君,腳下卻一動不動。
元伯君沒想到這家人架子都這麼大。
老的脾氣大就罷了,小的脾氣也不小。
他有話要對她說,她不應該快點過來嗎?
他是長輩,職位又擺在那裏,向來都是被人擁戴的角色,眼下卻要將就她?
又等了一分鍾,見秦悅寧真沒有要過來的意思,元伯君隻好抬腳朝她走過去。
來到她麵前,他收斂威儀,和顏悅色地對她說:“悅寧小同誌,小峻還在手術室,等他出來你再走吧。感謝你和你的家人,連日尋找小峻,尤其是鹿巍老前輩,不顧年邁,在山上尋找小峻和受傷災民。這種大公無私,舍己為人的精神,可歌可泣,非常令人感動。”
這話有點人情味了。
秦悅寧繃緊的小臉稍微緩和了些,“您不怕我趁機對元峻死纏爛打?”
元伯君道:“你不是死纏爛打之人。從去年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這個小同誌,人品不錯,否則小峻不會喜歡你。”
秦悅寧短促一笑,“我的確不是,元峻是。從去年,我提出跟他分手,是他一直對我死纏爛打,糾纏不放。包括這次,我主動提分手,也是他不肯,說他會妥善處理,讓我等他等到畢業。”
元伯君沉默不語。
人在高位時,身邊都是好人,看到的都是笑臉,聽到的都是好聽話。
即使心懷叵測之人,也不敢如此頂撞他。
元伯君已經很多年沒聽到這種直來直去的話了。
秦悅寧語氣堅硬,“所以別總覺得我高攀了你們家,我秦悅寧不是攀龍附鳳之人,無需高攀。離開元峻,我還是我,有他,我也是我,對我改變不大。我打小的理想和抱負,就是習一身武功,長大後進異能隊,為國家和人民的安全盡獻綿薄之力。死都不怕,我還怕分手?”
元伯君依舊沉默。
小丫頭在教訓他呢。
敢教訓他的不多,父親元老算一個。
被個乳臭未幹的小黃毛丫頭教訓,生平還是頭一次。
元赫見二人氣氛僵硬,生怕談崩了,急忙走過來打圓場。
他笑著對秦悅寧說:“悅寧,你留下來吧,否則小峻做完手術出來,看不到你,會難過。”
有被顧傲霆熏陶過,秦悅寧也懂見好就收,“這可是你們父子倆求我的,不是我死纏爛打啊?”
元赫配合道:“對,是我們父子倆求你。”
秦悅寧滿意地點點頭,扭頭對青回說:“青回大哥,元峻找到了,我安全了,你回去保護我星妍姐吧。”
青回冷著臉嗯一聲。
秦悅寧又看向秦野和鹿寧,“爸媽,你們帶著我外公和哥哥嫂子們,找個酒店休息,明天回京都吧,我這邊忙完就回去。”
秦野掃一眼元伯君,囑咐她:“有事給爸爸打電話,爸爸這輩子就沒怕過人。天下又不止元峻一個男人,你才二十歲,人生長著呢,著什麼急?”
這滿滿的安全感。
秦悅寧心裏一片潮濕,“謝謝爸!”
秦野微微頷首。
後知後覺,意識到,當初看元峻不順眼,不是因為他不夠好,而是因為潛意識裏,覺得後麵會有這麼一劫。
原以為當年費了那麼大功夫,曾盜過墓的事都處理妥當了。
沒想到三十年後又被元家翻出來說事。
也就元家人處事老道,滴水不漏,但凡被他找著個由頭,他都敢好好教訓教訓這幫人一番。
秦野帶人離開。
走廊恢複從前的安靜。
沒過多久,院長得知消息,率著一大幫人趕過來,謙恭而熱情地邀請元伯君去他辦公室小坐。
走廊裏人來人往,且不安全,的確不適合他這種身份的人久留,元伯君同意。
元赫對秦悅寧說:“悅寧,你跟我爸一起去院長辦公室喝杯茶,休息會兒吧,我在這裏守著就好。等小峻做完手術,我打電話告訴你們。”
秦悅寧惜字如金,“不必。”
元赫微微一笑。
小丫頭,挺有性格。
也就這麼有性格的人,能拿捏住元峻和父親元伯君,能在他們這種家族中立足。
那種柔弱小白花,連他們家的入場券都拿不到。
四五個小時後,元峻被從手術室裏推出來。
秦悅寧長腿大步,走到醫生麵前,問:“醫生,元峻的腿怎麼樣?”
醫生道:“手術很成功,感染的地方也處理了,後麵一定要堅持做康複治療,否則會有影響。”
秦悅寧暗暗鬆了口氣。
這說明致瘸率不算太大。
瘸不了就好。
萬一瘸了,對元峻這種不容許自己有一點缺陷的人,是致命打擊。
元峻偏頭衝秦悅寧笑了笑,“以為你走了。”
秦悅寧俯身,朝他伸出手,“沒有。”
元峻抓住她的手,抓得很用力。
秦悅寧感覺到被需要,輕聲說:“放心,我不會扔下你不管。”
元峻幹涸雙唇微啟,“謝謝。”
這聲“謝謝”不是客氣,是發自內心的感激,也是道歉,是猜到父親肯定會給她委屈。
她為了他,忍下了委屈,他心生愧疚。
秦悅寧聽懂了他的話外意,低聲對他說:“別擔心,除了你,沒人敢給我氣受。”
元峻唇角微微揚了揚。
他越來越愛這個鐵骨錚錚的硬直女了。
也越來越離不開她。
很快,元峻被推進病房。
元伯君接到元赫的電話,趕了過來,垂手立於病床邊,對元峻說:“小峻,爸媽公務纏身,走不開,爸爸今天才趕過來,你媽得明天才能回來。”
元峻浮於表麵地笑了笑,“沒事。”
他伸手握住秦悅寧的手,“我有悅寧。”
小時候生病,還期望父母能第一時間趕到,但是每次陪在身邊的,要麼是父親的手下,要麼是警衛員或者護士、保姆。
久而久之,對父母就不抱期待了。
他抬頭凝望秦悅寧,漆黑眸子深沉而潮熱,又重複了一遍,“我有悅寧。”
元伯君明白他的心思,抿緊唇不語。
他不來,氣氛還算輕鬆。
他一來,氣氛變得壓抑沉重。
元峻偏頭看向他,“爸,您接連出國好多天,公務繁忙,又長途奔波,肯定十分勞累,快去休息吧,有悅寧照顧我就好了。”
元伯君也不是會照顧人的人,“我讓人給你請護工。”
元峻道:“不必,我有悅寧。”
這是他第三次說這四個字。
不是隨便說說,是在一遍遍強調,秦悅寧對他有多重要。
勝過他這個當父親的。
元伯君眯起眼睛,眼神變得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