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我也姓賈

() “大哥!”

賈銘世走進房間,平靜地叫了一聲,並沒有咋見親人的驚喜之意。

應該,賈銘世很的時候,賈銘東對他還是很友愛的。當時賈銘東的年紀也不大,尚未被世俗影響太多。加之那時正是大革命時期,老爺子受到衝擊,家裏的rì子不大好過,一大家子人都緊密團結在一起,相互關心,相互愛護。

艱苦的rì子,總是更能激發人ìng中美好的一麵。

自從賈銘東大學畢業,步入官場之後,兄弟倆的交往就少了,感情自也rì益疏遠。而且,那時賈銘東已經有了“競爭意識”,希望老賈家所有的力氣,都花在他一個人身上。雖然老爺子威望卓著,老賈家堪稱頂級豪門,資源也畢竟不是無限的。在基層剛起步的時候,還沒什麼,足夠分配。但賈銘東誌不在此,他滿懷雄心壯誌,力爭在政壇大放異彩。那麼,有限的資源,就要集中使用,多一個人來分,都會造成很大的影響。

“幸好”賈銘世自己不爭氣,上了初中就開始露出叛逆的苗頭,到高中之後,更是明顯。幾年前的“離家出走”,更是被徹底打入另冊,賈銘東完全可以高枕無憂了。

不料這個賈銘世,卻在此時忽然冒出來,把捅了個窟窿。

“銘世來了……請坐吧!”

賈銘東笑著起身,習慣ìng地向賈銘世伸出右手,賈銘世笑了笑,和他搭了一下手。

謝光榮給賈銘世沏了茶水。

“銘世啊,你們遠山縣發展得不錯,我剛看了你們的開發區,很有活力。看來你當初的選擇是對的,我們都看你了。”賈銘東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隻是怎麼看都有點職業化,還帶著高高在上的意味。

賈銘世微微一笑,道:“地方容易出成績,隻要你心中想著老百姓,他們自然就會擁護你。”

“嗬嗬,你學會謙虛了。好,好啊,有進步!”

賈銘東嘴裏表揚著,卻不知不覺就用上了領導的口吻。撇開他們嫡親堂兄弟的關係不論,zhōng yāng機關的一個副處長相對縣城的一名副書記,確實也算得是領導了。

麵對大哥的“表揚”,賈銘世笑了笑,沒吭聲。

也確實不好什麼。

謝光榮給賈銘世沏了茶水,便走了出去,帶上了房門。

賈銘東的神情,隨即變得嚴肅起來,雙眉緊鎖,似乎在考慮十分重大的問題。

“大哥,是不是為那篇文章來的?”

賈銘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待賈銘東開口,自己先就提起了話頭。

“嗯。”

賈銘東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隨即便意識到有些不妥。怎麼能讓賈銘世先問自己呢?談話的主動權可不能拱手相讓。賈銘東是那種極其要強的ìng格,加上這些年在體製內順風順水,早已養成了“萬事我做主”的習慣。

“銘世,你實話跟我,這篇文章,誰讓你寫的?”

賈銘東開門見山地問道,雙眼直視著賈銘世,炯炯有神,甚至閃過一抹十分淩厲的神sè。

別人都以為這是賈錦博父子指使的,或者文章壓根就出自賈錦博父子之手,隻是借助賈銘世使了個障眼法。但賈銘東明白,這絕不是老賈家的“集體決定”。不過有一點,賈錦博父子的意見和其他人是一致的,那就是賈銘世必定受人指使,他自己,絕對寫不出這樣的文章,也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賈銘世再混蛋,畢竟是老賈家走出去的人,這點政治敏感ìng還是有的。但此人一貫沒有頭腦,被人忽悠犯下大錯,倒是極有可能。

賈銘世也蹙起眉頭,有點不高興地道:“大哥,為什麼這麼問?就不能是我自己寫的?”

賈銘東嘴角浮起一絲譏諷的笑容,隨即隱斂,沉聲道:“銘世,你聽著,現在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這件事情,已經演變成一個嚴肅的政治問題,我們賈家,被搞得十分被動。許多人以此大做文章。古月同誌已經在中組部的會議上,不點名批評了我爸。老爺子對此事非常生氣。所以,你必須實話實話,這個非常重要。你不要一錯再錯!”

“老爺子非常生氣?”賈銘世反問了一句,語調還是很平靜。

“怎麼,你不相信嗎?”賈銘東的語氣益發不悅了。

賈銘世不話,但臉上的神情明明白白顯示了自己的“不相信”。

賈銘東心裏打了一個突。

非常生氣的人是有的,但不是老爺子,而是賈錦博。老爺子迄今沒有對此事有過任何明確的態度,甚至都很少提到,好像這個事情壓根就沒發生過。這是一種十分奇特的情形。在這樣的大事情上頭,老爺子出乎意料的沉默了。賈銘東之所以抬出老爺子的招牌,隻是為了壓一壓賈銘世。

他很清楚,無論自己還是賈錦博,在這個堂弟眼中,其實並沒有太重的份量。倒不是賈錦博不夠厲害,而是賈銘世太叛逆。

但現在,賈銘世卻一下子就猜到了老爺子的真實態度。

這讓賈銘東有些吃驚。

賈銘世是怎麼猜到的?

賈銘東可不相信賈銘世能夠將老爺子的脾ìng摸得這樣透徹。

“不管怎麼樣,銘世,你應該明白,這個問題已經很嚴重了,完全上升到了政治事件的程度。一個應對不當,就會出大事。對你,對我們整個家族,都是很危險的。”

賈銘東嚴肅地道。

“古月同誌除了上回在中組部會議上不點名批評了大伯,還有沒有其他的動作?”

賈銘世壓根就不去回答賈銘東的問題,反倒問起了古月同誌的反應。

“你什麼意思?”賈銘東怫然不悅,雙眉擰成了一個川字。

賈銘世很認真地道:“大哥,你這次來,不是為了審問我的吧?你是想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對不對?既然如此,我們兄弟之間,就必須坦誠相見。如果總是你在審問我,想要得到你自己需要的東西,你不覺得有些一廂情願嗎?沒有人指使我,寫這樣一篇文章,我也無須去向誰請教。”

賈銘東呆住了。

倒不是賈銘世沒有頂撞過他,賈銘世經常幹這樣的事情,就連賈錦博他也敢頂,更不用賈銘東了。賈銘東吃驚的是賈銘世這話的邏輯ìng如此嚴謹,而且咄咄逼人的氣勢沒有絲毫的隱斂。

賈銘世毫不客氣的將自己擺在了和他這個大哥完全對等的位置。

一時之間,賈銘東產生了錯覺,以為自己是在和一個老jiān巨猾的政治對手打交道,而不是麵對一個二十二歲都不到的堂兄弟。

“銘世,你這麼是什麼意思?我想要得到需要的東西?我要得到什麼?”

賈銘東有點惱羞成怒,語調益發的嚴厲起來。

賈銘世又端起茶杯喝了兩口,剛剛喝了不少高度白酒,他確實是有點口幹了。

“李開懷他們想要從我嘴裏得到老賈家指使的證據,你和大伯,剛好相反,想要得到我被其他人指使的證據,是這樣吧?”

“李開懷?”賈銘東大吃一驚,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賈銘世,急急問道:“李開懷來找過你了?什麼時候?”

“就在前兩!”

“糟糕!”賈銘東有些失態了,急急問道:“你怎麼的?”

“我告訴他,這篇文章是我自己寫的,自己交到中宣部去的。當然,他也提到大伯,大伯的理論水平很高,問我是不是受了大伯的影響……”賈銘世很平靜地道。

賈銘東深深吸了一口氣,死死地盯著賈銘世,聲音都變了調:“你怎麼回答的?”

“我是這樣,我確實拜讀過大伯的很多理論文章。”

“你……”賈銘東伸出右手,指著賈銘世,氣得幾乎不出話來。

“你怎麼能這樣呢?你知不知道,李開懷是什麼身份?”

“知道!”賈銘世笑了笑。

“雖然他出示的是中組部的證件,但我知道他是最高首長辦公室的工作人員,據與老賀家的關係也挺好的。”

賈銘東雙眼大瞪,完全氣結!

這人,到底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

他真糊塗,他不但知道李開懷的身份,甚至還知道李開懷與老賀家關係不一般;他假糊塗,他卻在李開懷麵前承認自己受了賈錦博的影響。

“我明白了,賈銘世,你是在報複我們!你恨我,恨我爸,恨我們老賈家的每一個人,是不是?”賈銘東盯著賈銘世,看了好一陣,才一個字一個字地道,語氣冰冷。

賈銘世就笑了。是那種很平常的笑容,既不表示歡愉,也絕不帶半點譏諷之意,就是一個十分正常的表情,或許是一種禮貌。

“大哥,我想有件事情你一定忘記了,老賈家不是你一個人的,是我們大家的,我也姓賈。”

賈銘世的語氣平靜而堅定。

其實賈銘東的失態隻是瞬間之事,他實在是氣糊塗了,而且也不將賈銘世當做一個平等的對象,既不是平等的敵手,也不是地位相當的朋友,就是老賈家一個不爭氣的紈絝。所以有那麼一瞬間,他撕下了自己的麵具,露出了本來麵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