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二、總有許多寂寞要去習慣

還有一個靈魂也無聲無息地飄了過來,坐在了他旁邊,他瞟了他一眼,漫不輕心地說:“你來了?”那個靈魂點了點頭,又無精打采地垂了下去,兩人無語,但兩人之間流動的空氣是壓抑的。

“勾魂鬼,你說,人間都成這樣了,你不想想辦法嗎?人間不好,我們陰界也遭殃。”這鬼魂開口了。

“唉!我能有什麼法子?我一向隻負責鬼界,對人界,我無能無力。連那些神仙都不管,我們有什麼資格管?!”

“唉!”旁邊的靈魂深深歎了口氣。又過了良久,才又開口:“勾魂鬼,自從我到陰界來,承蒙你的照顧,一直說要給我找個好的人家投胎,而我一直躲避投胎,因為怕投胎後就從此沒入輪回,與她再無相見之日了,你體諒我,不僅沒*我投胎,而且讓我繞過了孟婆,沒喝她的湯。我的目的,就是想看著她,希望看到好幸福,可是到現在她還是不幸福。唉,我好痛苦。如今,人間又遭遇大難,相信過不了多久,她也不能幸免,我多想去幫她啊!”

勾魂鬼抬起頭來,看著他含著摯情的幽靈的眼睛,搖了搖頭:“李玉康,你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握還去擔憂別人!周嵐翠現在過得至少比你好吧。”

鬼魂再很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又垂下了頭,過了一會,才小聲說出自己的願望:“勾魂鬼,我想去趟人間,與她見一麵,可以嗎?”

勾魂並不意外地望向他:“這麼久了,你見她的願望還這麼強烈。現在已經陰陽兩隔了,你去陽間不太好吧?”

李玉康的靈魂有點著急了:“現在不同於以往,以前陰間陽間秩序井然,現在陽間陰間都亂套了,陽間遭遇如此大難,也許是世界末日也說不定,我想最後再見她一麵,以後也許就沒有機會了。”

他看著勾魂鬼的幽幽眼光無比殷切,深怕他拒絕一般,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勾魂鬼再同情地看看他,這個深情的男人從陽間到陰間都沒有變過,此情不渝,至深至純,罷罷罷!在這亂世,過了今天也許就沒了明天。

“你去吧。”他神情蕭索地說。鬼魂雙眼放出幽藍的光:“謝謝!”他說完就快速飄走了。

這樣一個暗夜,大家都暫時躲進了夢鄉,暫別白日的煩惱。也有些人是睡不著的,比如桃花精和白逸飛,他們的巨大傷痛需要時間來消化,此刻隻能對坐屋中默默垂淚。

白逸飛勸解已哭紅了眼睛的桃花精:“要說痛,這裏的人們絕大多數都痛,有些可能比我們還痛。我們隻是失了一個兒子,還好保留了全屍,有些百姓一家人隻剩了一個,很多連屍體都搶不回了。也不能全怪吳美萱,是浩兒自己要去救她。在這樣一個亂世,我們不可能那麼幸運,保得我一家完整。看得出吳美萱他們也很難過,你也不要再這樣下去了,要振作起來。”

桃花精仿佛體內所有的水分都集中到了眼睛裏,淚水怎麼也幹不了,她哽咽著說:“你說的道理我都明白,我也沒有因為浩兒死了把他們怎麼樣,可浩兒畢竟是因她而死,你叫我怎能對她笑得出來?我隻是自己傷心都不行嗎?”

白逸飛垂下了頭,其實他的難過一點也不比桃花精少,所以桃花精這樣,他也作不出進一步地勸慰了。

桃花精又濕了一條手帕,再拿過一條來擦眼淚,邊哽咽著說:“你說我們怎麼就跟他們有扯不清的關係呢?大女兒的死是跟鏡仙有關係,兒子又看上吳美萱。其實見浩兒對美萱那麼深情卻換不來她對等的感情,我心裏本來就不舒服了,現在浩兒又為她而死!我覺得他們夫妻就是我們的克星。”

白逸飛心裏想的是:其實靜香的死你要負很大責任吧?至於浩兒對美萱的感情一開始就是錯的,元陽與至陰是背負責任而存在的,必然會相愛相融。可是這會兒他說不出來,他覺得自己心裏也有小疙瘩。歎了口氣,從此對坐無語。

鏡仙夫婦也有了自己的房間,此刻他們在黑暗中相擁坐在床上,心情很懶散鬱悶,既無心修煉,也睡不著覺,就這麼悶悶地坐著。

哭也哭累了,鏡仙握著她的手,很多遍對她說過:“不管什麼時候,我始終於你站在一起!”這是唯一讓她慰藉的,否則她會因自責而死。

鏡仙撫了撫她的發,痛惜的眼神即使在黑暗中吳美萱也看得到,他低沉地說:“停止自責吧,你不能讓自己的心背負得太多。”

吳美萱早已不再哭泣,隻是一直沒有停止顫抖,她靠在鏡仙的肩上,聲若遊絲地說:“我內心深處一直在恐懼,我好想逃避這種莫明的遣責。”

鏡仙唇在她臉上貼了下:“沒人遣責你,是你的心,是你自己在遣責自己。”

“有!”吳美萱仰頭望她,黑暗中也可以見到她目光的神采,盡管憂鬱,盡管黯然,它們仍是美得令人心醉。“有的,他們的目光,他們對著我的表情,他們對我不理不睬都是對我的譴責。”吳美萱糾正著,身子愈發抖起來,那種恐懼,不僅是可以感知的,更是看得見的。“我害怕這一切報應。”

“不!”鏡仙深沉地說,緊緊地摟住了她,想把自己的體溫傳導到她冰涼的身體上,“你沒有殺他,是他對你一往情深,這不是你的錯,不能都算在你身上,你不應該承擔報應。他們弄不清楚,你自己要弄清楚,別再*自己了,我,我好心疼!為你,我的心都要碎了,停止自責吧,為我!讓我們一起去麵對。”他把頭埋在了她的發裏。吳美萱不再說什麼,隻是感激地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悄悄的,又一行淚滑下。

黑夜中有一個人悄無聲息地來到斷崖下,這就是紫色衣衫的紫玉,她也無法入眠。“為什麼?”她喃喃地仰天問道,“一切都不對了,我們期盼已久的會合雖然實現了,可是一切都不對了,為什麼會這樣?我們還能有前途嗎?我們隻能坐以待斃等著亂世妖魔毀掉這個世界嗎?難道之前做過的一切努力都白費勁了嗎?我想不通,我不理解啊。”

夜空中傳來幽幽歎息聲,“紫玉啊,一切沒有我們想像得那麼簡單,即使到了我這裏,大家都會合了,都還是要經曆考驗的,考驗大家心誌是否堅定,考驗大家是否精誠團結。現在這樣,就是因為大家沾染的邪氣還沒散盡。有沒有前途就看大家今後的表現了,也許經曆了失意,以後才更明白團結與互諒的意義,才更能珍惜彼此的情義,現在我也無能為力。”紫玉垂下了頭來。

真是一個不眠夜,在周嵐翠自己的房間裏,她正孤獨地斜靠在床頭,被子隨意蓋住大半截身體。失眠早已成了習慣,孤獨也在夜裏伴隨著她,與她共同品嚐曾有的甜蜜歲月,回憶她的花樣年華。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那身影、臉龐,卻越久遠越清晰,總在暗夜中象當年一樣帶著笑看著她,還是那麼年輕,英姿勃發。

一個人,白天是遊遊蕩蕩的,夜晚是孤孤單單的,總有許多寂寞要去習慣,沒有人可以依賴,沒有人與自己分擔。周嵐翠並不怪白逸飛與桃花精,她清楚自己是硬擠去的,他們才是真正互相扶持的一對。所以一切寂寞與淒涼都是甘心情願,雖是如此,有時,心也會倦,也會因無處寄放的感情而痛,也會暗地流淚,歲月就在孤獨中老去。

想著想著就在寂寞中睡去。窗開著,窗簾飄了起來,一陣幽藍的光照在了周嵐翠睡得不安穩的臉上,她眉頭微皺,眼皮在微動。夢裏,周嵐翠見李玉康正憐惜地站在自己麵前,用手輕拂她的臉,眸子裏的痛和思念灼傷了周嵐翠的心。

“你來了!你終於來了!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想你!”周嵐翠哽咽著說。

李玉康萬語千言不知從何說起,點點頭,眼中深情似海,嘴開合了幾次,才說出話來:“你受苦了!我能愛著你,陪你走過了一程生命之路,這輩子就完整了。我對你的思念不亞於你對我的,我要你幸福。”

周嵐翠忽然愧疚地垂下頭去:“玉康,我對不起你,我,我又嫁給了別人。”

李玉康用手指抹去她的淚,點點頭:“我都知道,隻要你幸福,我才能放心地走。可是,現在你不幸福,我”他搖了搖頭,“我怎麼放心得下?”

周嵐翠忽然抬起頭來直視著他:“你為什麼那麼狠,留下了我一個人在世上,看著我一個人孤孤單單,你的心疼不疼?我知道你來看我後,馬上又要離別,我不要離別,我要跟你一起走!”她的眼神熱烈而瘋狂起來。

“不要!”李玉康眼神傷痛地,“你不要跟我來,我要你好好地把剩下的生命過完,不要再流淚,不要讓我為你心疼,你一定要幸福,一定!”他身影漸漸虛了起來,慢慢消失在黑暗中,那眼眸中的傷痛的卻留在了周嵐翠的心中。她熟睡的臉上的綠光消失了,她一下睜開了眼睛,驚醒過來,“玉康,玉康你別走!你別走!求求你別走!”她大叫著,淚洶湧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