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我是你前世的緣

參加完婚禮,鏡仙回到了他的聖境山,依然形單影隻,依然落寞憂傷,常抱著劉雪瑤睡過的鴛鴦枕躺在床上,讓心回到過去,也時常站在懸崖邊對著翻滾的雲海吹起短笛,白衣的下擺隨風翩飛。曲子依然清越,但憂傷了很多,在憂傷的曲調回旋時,夕陽將他的身影長長地投影在身後,鬆濤陣陣也來和這場傷悲。

桃花精生下了小公主白靜香,這小公主也不知怎麼的,一看見皇後就哭個不停,皇後帶不好公主,皇上也著急。當時太仆被暗殺,太仆夫人周嵐翠非常憂傷,皇上為了讓她盡快從傷痛中走出來,邀她帶著孩子李英傑到皇宮來住,也和皇後作伴。說也奇怪,小公主跟周嵐翠在一起時非常開心,也喜歡和她在一起,所以以後索性就由周嵐翠行使媽媽的職責帶小公主了。

李英傑和靜香小公主特別投緣,兩個在一起玩得很好。有時周嵐康的夫人也會帶著周偉祺來宮裏玩,於是靜香小公主就有了兩個玩伴,三個小夥伴在一起有了無憂的童年。

在靜香小公主兩歲多的時候,她的媽媽又幫她生了個小弟弟,就更顧不上管她了,她整天跟著翠姨和大她三歲的李英傑在後花園玩。這一天,她又在後花園跟阿傑哥哥蹲在地上看螞蟻搬家,靜香發現一隻螞蟻離隊了,她就跟著它,看它到哪裏去,一路跟到一個很大的假山背後,在那裏發現兩隻大腳,她抬起頭來,順著腳上的腿往上看,看到一位穿白衣的叔叔正低頭看著她,目光中隱著她看不懂的情緒,很憂傷似的。

靜香並沒有那種對陌生人的懼怕感,反而對麵前的大人有種親近感,她站了起來,用小手扯著他的白衣下擺用稚嫩的聲音問道:“你在這裏幹什麼呀?”

這白衣人蹲在了她麵前,沒有笑,一雙盛滿憂傷的深遂的眼睛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用深沉的略帶傷感的聲音說:“我在這裏看你呀,我想看你快快長大。”公主瞪著烏溜溜的黑眼睛望著他:“你是誰呀?”這人握著她的小手回答道:“我是鏡仙,你叫什麼名字?”公主覺得這個叔叔的大手暖暖的,她開心地笑著說:“靜香。”鏡仙低下頭來沉重地歎了口氣。小公主奇怪地問:“你怎麼了?咦,花花真好看。”

她看到了鏡仙衣襟上別著的馬蘭花,伸出嫩嫩的小手就要去拿,鏡仙又握住她的小手對她說:“你喜歡這朵花對不對?”她認真地點點頭說:“靜香想要花花。”鏡仙望著她小小的臉:“你聽我說,你還太小了,等你長大一些了,這朵花就會是你的。”

小公主嘴一癟就要哭了:“靜香現在就要嘛!”鏡仙忙勸:“你別哭,你看!”他手一伸,手中就變出了一朵一模一樣的馬蘭花來,鏡仙遞到她手裏:“現在你先要這個,等你長大了再給你我這朵,好嗎?”靜香不再哭鬧了,點點頭說:“好!”鏡仙站了起來,溫和地對她說:“你回去吧,不然你的翠姨要著急了。對了,不要告訴別人你見過我好嗎?這是我們倆之間的小秘密!”靜香又點點頭,就拿著花回去了。

鏡仙望著那小小的蹣跚的背影,眼裏是悲哀和忍耐,他心說:“我一千多年都等過來的,難道還在乎再多等十幾年嗎?”他拿起了馬蘭花,對它沉聲說:“你看,她一見到你就喜歡,說明我們的緣分未盡對不對?我還要堅持,我的靈魂隻對她的靈魂有感應,這錯不了,這靈魂就是我等了千年的緣。”馬蘭花隻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一個身著素衣的美婦映入鏡仙眼簾,他一愕:“小翠姑娘!哦不,李夫人。”周嵐翠笑得有些傷感:“我已經,是寡婦了。”鏡仙放低了聲音:“我聽說了,我很抱歉。”她問道:“對了鏡仙,你是怎麼進的皇宮?都沒人攔你嗎?”

鏡仙抱歉地笑道:“我一直瞞了你一件事,其實我是神仙的,當年我由於一些事情失去了仙力,所以才會病倒,謝謝你救了我,現在我已經恢複了。”鏡仙把他和劉雪瑤的故事告訴了周嵐翠,從日在中空直講到夕陽西下,她聽得很感動,抹了好幾次眼淚。

鏡仙用央求的口吻道:“我能求你一件事嗎?你已經知道了這個小公主是雪瑤投胎的,我會經常來看她,耐心等她長大,你可不可以幫我守住這個秘密,不要讓別人知道?”周嵐翠抹抹眼淚說:“你放心,我一定幫你保密。”

公主四歲多時,皇後又生了一位皇子,皇上龍顏大悅,真應了太白金星的話,他果然有兒有女!

轉眼公主就十四歲了,這一天,她和兩個從小玩到大的哥哥到後花園來玩,他們在捉迷藏,李英傑蒙著眼睛找那兩個孩子,那兩個孩子在身邊轉來轉去,就是不給他摸著,李英傑不動了,任憑他倆逗他都不動,靜香更大膽了,走近了些扯了下他背後的衣服,他突然迅速轉身抱住了她,並喊:“我抓到你了,我抓到你了!”扯下了蒙眼的布。

靜香公主紅著臉推她:“要死啦!”沒想到他抱得更緊,認真地盯著她說:“怕什麼啦,昨天我聽皇後娘娘說以後要我做附馬的。”旁邊的周偉祺氣鼓鼓地來拉開他:“你說什麼?我也聽見皇後娘娘說了,她說從我們倆當中選一個做駙馬!”李英傑不服氣地說:“我比你大,我跟靜香妹妹玩的時間最久,駙馬肯定是我嘛!”靜香公主紅著臉撅著嘴道:“你們亂講,我不跟你們玩了!”她轉身就跑,跑到假山背後突然撞到一個人懷裏,她一抬頭:“是鏡仙!”

她經常和他見麵的,這是他倆之間的秘密,她覺得和他在一起很親切,鏡仙拉著她的手臂很嚴肅地說:“我帶你去個地方。”他們一起消失,當他們再次出現的時候是在聖鏡山的乾元洞前。靜香公主驚訝地問:“這是哪裏?啊,這裏風景真美!呀,還有個洞呢。”她跑進了洞裏,鏡仙心情複雜地跟了進去。

靜香在洞裏邊東摸摸西摸摸,一副新奇樣,她轉頭對鏡仙說:“我怎麼感覺以前到過這裏似的,覺得好親切。”鏡仙站在了她身邊,目光深遂地凝視著她說:“你是到過。”靜香一臉迷惘:“啊?我怎麼不知道。”鏡仙慢慢伸出手來握住她,就像她兩歲時一樣,但這時她的手也長大了很多,光滑細嫩溫軟。

他眼裏流露的痛苦靜香讀不懂,鏡仙用忍耐的嘶啞的聲音對她說:“我等你長大等得我都快崩潰了,我本來想再等幾年你再長大些,我再告訴你這些事,可是今天我等不住了,我聽見那小子說你娘要在他們兩人中給你招一位駙馬,是真的嗎?”

靜香羞澀地低下了頭,忸怩地說:“他們大人說的事我哪知道。”鏡仙深沉的黑眸鎖定她,忍耐地放低聲音問:“告訴我,你喜歡他們兩個嗎?”靜香說:“他們從小就陪我玩,我沒有別的玩伴,當然喜歡他們啦,他們還處處讓著我,就好像親哥哥一樣。”

鏡仙忿然地丟開她的手走到一邊去拿起幾案上自治的山果釀的酒,倒了一杯仰頭喝了下去。靜香跟著他走過去,看見他臉色鐵青,目光陰鬱,不解地問:“你怎麼了?”她看著他沉默的臉膛,俊逸深遂的雙目、挺直的鼻梁,突然問道:“鏡仙叔叔,你有多大了?”他的眼眸轉過來望著她:“問這個幹什麼?”

她笑著說:“我發現了一個問題,自從我記事起我就看見你是這個樣子,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父皇都老了些了,你還一點都沒變,就跟我娘一樣,我娘現在還像二十歲一樣好看,她一點都不變老。”

鏡仙答:“我有二千多歲了。”靜香哈哈哈的笑起來:“你真會開玩笑,那我該叫你鏡仙老爺爺囉!”鏡仙把臉喝紅了,他又握住了靜香的手,那麼認真地看著她,嘴唇緊抿著,忽然眼淚就落了下來,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靜香慌了:“你怎麼了?即使我叫了你老爺爺,你也用不著這麼難過呀!好了好了,我叫你鏡仙哥哥你總該高興了吧?”鏡仙拉著她麵對麵坐在椅子上,雙手拉著她的雙手就捂在了自己臉上,她感到手心濕了,問道:“你今天怎麼了?”靜香的天真純淨的雙眸蒙上了一層困惑。

鏡仙移開了她的手,深沉地說:“你為什麼還不長大?”聲音有些變形,他拿下自己別在衣襟上的馬蘭花遞到了她的手心:“我本來想等過幾年再給你的,記得你小時候跟我要這朵花嗎?我另外送給了你一朵,那是一朵普通的花。”

她握住這朵花說:“對,我每次跟你要這朵花,你都送我另外一朵,看起來一樣,但它們幾天就謝了。”

鏡仙說:“今天我要告訴你,我是你前世的緣!你可能還不懂,我先告訴你,你慢慢就會懂的,你不能招別人為駙馬,你看!”鏡仙轉動馬蘭花,馬蘭花嫩嫩的*中發出了紫光,*中閃出畫麵,是一位年輕女子正在攀折懸崖上的這朵花,然後失足跌了下去,鏡仙救起她,然後是以後發生的種種,直到劉雪瑤投胎為公主。

看完這一切,靜香已經淚流滿麵了。鏡仙把馬蘭花插在她頭上,對她說:“回家後你先把它收起來,不要給別人看見。”鏡仙拉著靜香的手起來,帶她到屋外,走到了懸崖邊,對她說:“以後私下裏我就叫你雪瑤,你就是雪瑤。看,這是馬蘭花被摘的地方,這是我們相遇的地方。”鏡仙對著茫茫雲海吹起了短笛,還是最初的曲調,那麼婉轉,那麼清越,那麼,牽魂撩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