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不好伺候

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像是九天落雷炸響在高峰的耳邊,轟隆隆之聲不斷,震耳欲聾,令他幾乎無法自持。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帶給高峰的是無與倫比的震撼,他簡直無法置信,怎麼會有人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自己身後,而自己竟然一點兒也沒有察覺到?!

直到聽到了這個聲音,他才隱約感知到身後有一個人存在。

這一驚非同小可,高峰感覺自己就像一頭受到凶狠猛獸盯視的小兔子,毛發倒豎,血液凝固,渾身上下的肌肉筋骨似乎都不受自己的控製一般,險些下意識地就要跳起。

但背後傳來的強大的威脅之感讓他不敢這麼做。他能夠感覺得到背後有一道帶著寒光的視線在盯著他,帶著某種強硬而蠻橫的氣勢,和暗濤洶湧的暴烈殺意,一時間,竟能夠體會到那些在自己目光下心肝俱裂的弱者的心情了。

高峰終究有種其他人所不具備的戾氣,在這樣一種鋪天蓋地而來的強大壓力之下,雖然微微有些腿抖,卻終究沒有跪倒在地。

悄悄咽了口唾沫,僵立半晌後,他不敢直接扭頭,而是僵硬地徐徐轉身,甚至動作都不敢稍大,生怕引起身後之人的誤會,那可就百口莫辯了。

每一瞬都仿佛天長地久一般漫長,單薄且破損的衣衫不能遮擋夜風的涼意,高峰的渾身上下都在發寒。隻是怪異的是,他卻感到自己的額頭已經滿是汗水,目光不敢稍稍移動,更遑論抬手去擦汗。

他心中的每一根弦都繃的極緊,仿佛隻要有人稍微用一點力拉一下就會立即崩斷一般。

“我允許你動了嗎?”

這時,那個聲音再次淡淡響起,帶著微微的詫異,好像說話之人真的很疑惑,並且在向人認真求證請教一樣。然而,配合著此時如同天降神罰一般的強大壓迫力,聽在高峰的耳中,卻好像一桶冰水朝著他的頭上迎頭潑下,讓他不寒而栗。

他趕緊停住身形,簡直想哭:“您也沒說不讓我動啊?”

當然,這話他隻是在心裏轉悠轉悠,他還沒有傻到將這話說出來,否則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那人繼續說著。而隨著他的話語傳來,一陣落葉被踩踏的哢嚓聲音發出,就好像一個人正從他的身後漸漸走上前來。聲音很輕,但是邁步之人卻明顯沒有要遮掩的意思。

高峰冷汗直流,魁梧的身形此時不知為何看起來有些佝僂,仿佛幾息之間就老了許多歲。

他一邊腦海中飛速轉動搜腸刮肚地找借口,一邊在心中不由自主地計算著身後之人的步子,以及和自己之間的距離。那人的每一步都似乎變成了一柄重錘擊打在了他的胸口上,沉重得令他難以呼吸。

“還有三步,應該就會出現在我的麵前了。”高峰心中焦慮,他還沒有想好該找什麼樣的借口。

卻在這時,聽到一聲溫和的問話:“你不是想知道不聽你號令的人是誰嗎?”

仿佛聽到惡魔的召喚,高峰的雙眼瞪得老大,直直瞪著已經出現在他麵前之人,眼珠簡直就快要掉出眼眶。

“怎麼回事兒?他不是應該還有三步才到的嗎?為什麼?!”高峰的心中在咆哮,感到無法理解。

顧不得剛才的“不許動”的禁令,高峰隻覺得腦筋一片空白,下意識地就猛地搖頭看向了四周。這一看之下,他卻更是愣神。

此時,在他的正前方,站著一個身著素色長袍的年輕男子,他的皮膚略顯白皙,烏黑的長發幾乎及腰,對比起來更顯得整個人氣質脫俗,而麵容看起來很是溫和。第一眼高峰就能夠確定這個人正是之前自己聽到的那個聲音的主人。

但令他驚訝的是,此時在落後這個人三步的距離,自己的身側位置,有一個體型略顯消瘦的男子,他相貌很是平凡,似乎隻要丟進人群中就會立馬消失再也找不到。此刻這個相貌極為不起眼的男子正微微低垂著頭,雙手自然下垂,脊背微屈,以一種很明顯的恭敬姿態走在前方素袍男子的身後。

高峰怔怔地看了看這個人,又看了看自己麵前之人,感覺自己的腦子裏很是混亂,半晌才有些遲疑地道:“是你?你是…王止?!”

那個相貌平凡的男子並未答話,而是先走到了素袍男子的身後,恭敬站好後,看到對方點頭,才應聲道:“正是區區在下。好久未見了,高頭領,難為您還記得我。”

高峰的瞳孔不斷放大,似乎很是不可置信,但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將目光投在了自己正前方的年輕男子身上。

嘴巴囁喏了幾下,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王止,你們認得嗎?”素袍男子語音清淡,話語中聽不出似乎感情波動。

“是的,莫前輩。曾經因為聯合散修之事,有過幾麵之緣。”王止連忙將身體彎的更低,愈發畢恭畢敬地回答,看也沒有再看離他們不過一臂之遙的高峰。

莫離輕輕點頭,沒有繼續追問的意思,他對這兩人居然認識有一點點驚訝,但也就如此而已,並沒有太多的興趣。聽到王止解釋之後,更是沒有了繼續聽下去的欲望,隻是將視線再次轉移到高峰身上,似乎還在等待他的回答。

而一旁的高峰哪裏聽不出王止話裏的疏遠之意,這自然讓他對眼前的“莫前輩”更加忌憚,不論王止是因為對方的實力還是背景而選擇臣服,都足以證明對方的能耐。而那人的反應卻證明了他沒有聽過自己的名頭,那麼也可以一定程度上說明一些問題,比如,或許是出身於世家大派。

但是人的心理某種意義上來說是非常複雜也有趣的。當敵人在背後時,往往都會更加忌憚且畏懼;然而,當敵人真正出現在自己的麵前上,往往都會鬆一口氣,無論對方是否比自己實力強悍許多。

眼下高峰便是如此,明明知道這個被王止稱為“莫前輩”的人有些古怪,但是眼下當敵人放棄了在暗處的最大優勢後,他心中某種火焰就開始騰騰燃燒起來。隻是因為眼下實力有差距,且沒有弄清對手的來頭和目的才暫時壓下了心思。

高峰一張凶惡的臉上努力對莫離兩人露出一個和藹親善的微笑,心中暗道:“花花轎子人抬人。這小子看起來如此年輕,修為又看起來不弱,必定經曆世事不多。

隻要我示弱,奉承著他。那麼伸手不打笑臉人,年輕人臉皮薄,必定是不會再與我繼續爭執下去。

屆時,在跟他說說那女魔頭的壞話,這等年輕人必定是義憤填膺下,就會主動前去將那女魔頭斬下。即便不能,對我也是有利無害,說不定他們兩敗俱傷下,我還可以多收獲一些寶貝呢。”

這般想著,他趕緊垂下目光,不讓對方察覺到他眸子中突然閃現出來的一絲貪婪。

隻是,他不知道,他的這番作態早已落在了莫離的眼中,隻不過暫時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而已。他的臉上帶著一種吃飽的野獸看著爪下一隻田鼠的表情,饒有興趣卻又漠然至極。

高峰決定先緩和矛盾,於是開口道:“莫前輩,剛才在下出言無狀,惹惱了您,是在下的錯,請您千萬勿怪。”

莫離聞言,臉上露出一點開心的神色,道:“哦?這麼說,你要給我賠償咯?”

高峰一愣,有些不知所措,這個完全不按常理出招啊,這種時候對方不是應該會大度的表示“沒什麼,別放在心上”之類的嗎?但他旋即收回心思,反應很快:“自然要賠償,自然要賠償的。隻不過~”

說著他露出了為難之色,瞟了莫離一眼道:“前輩有所不知,我之前與數百盟中成員聯合剿殺一個女魔頭,那女魔頭極為狠辣且狡詐,殺傷我人族無數同伴。這件事王止也是知道的。但是卻被那女魔頭逃脫…”

話未說完,就被莫離帶著一臉鄙夷的打斷道:“你們幾百個人都沒有抓住一個女子?!都幹什麼吃的?!”

高峰又被噎了一下,這回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繼續哭訴:“前輩有所不知,本來我們已經要將她捉住了,但是卻沒想到她居然還有幫手!”

“哦,也就是說,那個幫手從你們幾百個人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帶走了是吧。”

高峰:“…”為什麼覺得這麼難溝通?!

王止露出異色,心中為高峰感到同情。當然,他絲毫沒有打算表露自己的這縷同情,最多就為他默哀三息吧。

做了幾個深呼吸,高峰才調整好悲痛的情緒,語氣沉重地道:“不是的…”

然而這次隻說了三個字,他就再次被莫離打斷:“咦?這次你怎麼不說‘前輩有所不知’了?!”

王止同情的看了一眼被莫離三番兩次戲耍的高峰,他似乎已經能夠聽到呆立當場的高峰心中上萬頭憤怒的雙角犀在奔騰的聲音。

高峰這一次真的是完全沒有辦法再重新醞釀情緒了,心中覺得極其憋悶,他甚至在懷疑對方是不是涮他。於是,隻好將事情的經過長話短說給了莫離聽。

聽完之後,莫離也是有些咂舌。他以為之前幼龍小帝虐殺十幾人的行徑已經是很暴虐了,沒有想到一山還比一山高,這曲纖塵的手段可比小帝要聳人聽聞的多了啊!

“嗯,回頭千萬不能讓他們兩人交流。否則小帝以後就太可怕了…”莫離的腦海中浮現出一魔一龍碰頭的場麵,頓時打了一個激靈,堅定了自己不讓他倆多溝通的原則方針。

見莫離聽了自己的話之後,居然被嚇得打哆嗦,高峰登時覺得有些滿意,這才是一個年輕沒見過世麵的修者該有的表現嘛。

就在這時,突然聽到遠方一聲高亢而清脆的喊聲:“莫離你再不過來,我可就吃完咯!”

一臉沉靜的莫離聞言麵色大變,趕忙側身衝著火光閃現的地方連聲吼道:“不行,給我留點!我待會兒就回去!”

看到莫離這般大的反應,高峰更是在心中自我感覺良好地批判道:“嗬,真是年輕人啊,為了點吃的,就…”

“不對!莫離?!莫前輩?!難道是他?!”高峰的眼睛突然再次瞪大,隻是與之前不同的是,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眼前這個看起來不過是個少年的素袍男子身上,破爛衣衫下的身體不自覺地開始顫抖,雙膝有些發軟。

“你,你,你是…”他想要問問對方的身份,奈何上下牙齒不停地打戰,一直結巴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完全不複之前的囂張氣焰。

“嗯?你不認得我嗎?”莫離的表情很無辜,扭頭對旁邊的王止道:“我沒有告訴他我的身份嗎?”

王止有些哭笑不得,隻好道:“莫前輩,你沒有說。”

莫離拍了一下王止的頭,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啊。你為什麼要這麼誠實呢?”

他這一巴掌並不算很重,但也足以打得王止一個趔趄。王止向前跌了兩步才穩住身形,心中苦笑:這個莫前輩可真不好伺候。

就在這時,忽聽得一聲氣流爆破之聲,王止詫異轉頭,卻看見地上已經多了一個方圓半丈的坑,足足陷入一掌的深度。再往上看去,卻發現剛才還如同一隻嚇壞了的鵪鶉的高峰已經消失無蹤了。

王止趕忙轉身看向莫離,有些緊張:“莫前輩會不會懷疑是我放走了他啊?可是真的不關我的事啊~”

然而,目光所及,莫離卻是沒有任何驚怒的表情,似乎絲毫不在意高峰是不是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