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梵,你他媽別死在這裏啊!”林征看怎麼都止不住的血,說話都帶上了顫音。
而在上方,裴卿聲已經架起了狙擊槍,陸竟池整個人都暴露在他的瞄準鏡裏。
江瀾望著下方的慘狀,她此刻無比的後悔,後悔和裴卿聲出來,後悔上了他的車。
她是想要自由,卻不是以這種方式換來自由。
江瀾機械的轉頭看去,裴卿聲已經瞄準了下方的陸竟池。
裴卿聲看著鏡頭的人,他不斷的調整位置,計算距離,一點點將十字線移到陸竟池的眉心。
陸竟池似乎真不怕死,他就這麼朝著這邊走來,將自己全都暴露在危險之下。
陸家人,現在就剩陸竟池。
殺了他,江家的仇,便報了。
裴卿聲手指扣在扳機上,嘴裏輕輕地倒數。
“3、2、1。”
他扣下扳機,子彈飛射而出。
陸竟池腳步一頓,他忽然不走了,就那麼站在風中,周遭的野草在他身邊瘋狂攢動。
子彈劃破空氣,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飛來。
下一秒,他臉色微微一變,捂著胸口,支撐不住跪了下去。
而與此同時,高處的裴卿聲緩緩抬起頭,轉頭看向江瀾。
江瀾紅著眼睛,顫抖的抓著他的手。
裴卿聲視線下移,落在她緊緊抓著自己的那雙手上,“為什麼?”
江瀾呼吸急促,她顫抖著說不出話來,眼淚順著眼角蜿蜒滑落。
裴卿聲眼中有怒火跳動,那顆子彈本該正中陸竟池眉心,可現在打偏了,是因為江瀾拉了他一下。
“我,我……”江瀾眼淚越掉越凶,她不知道說什麼。
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手不聽使喚。
而就在江瀾哽咽之際,忽然有滾燙的液體噴濺在她臉上,她渾身一僵。
她瞪大眼睛,機械般地緩緩低頭,看向裴卿聲胸口。
不知道什麼時候,裴卿聲胸口多了個血洞,鮮血不斷的冒出來,將他身上暗紅色的唐裝,緩緩暈染成深黑色。
裴卿聲忽然笑了一下,“你被騙了,笨蛋。”
他笑的苦澀又失望,臉色也因為失血而逐漸發白。
江瀾整個人呆愣在原地,腦子裏一片空白,眼淚奪眶而出,視線被鮮血染得一片通紅。
她手足無措的,想伸出手去摁他胸口的傷口,卻被裴卿聲無情揮開。
“他也帶了狙擊手,在找我位置,我隻有這一次機會。”
“江瀾。”他眼神變冷,一如兩年前他初見她時,“我還是錯信了你。”
江瀾拚命的搖頭,她想幫他止血,可裴卿聲不讓她碰。
“叛徒…江瀾,你記住,你是江家的叛徒……”他艱難地吐著字,搖搖晃晃站起來,低低的笑了起來。
下方的陸竟池抬起頭,一眼看到了上方的裴卿聲。
他抬手打了個手勢,示意那邊狙擊手停止攻擊。
裴卿聲一步步後退,他垂眸看著江瀾,眼底帶著濃濃的譏誚。
山上的風揚起他的頭發,淩亂了他的麵容,那張雌雄莫辨的臉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蒼涼。
“你就帶著這身罪孽,好好和陸竟池在一起吧。”
意識到他要做什麼,江瀾跪坐在地上,蔓延的慌亂,她試圖站起身,可是卻一點力氣都沒有。
她伸出手,朝著江偃艱難地爬過去,“不…不要…”
裴卿聲盯著她狼狽的樣子,笑聲越發的張揚,那是一種悲傷到極致的笑。
“這麼多年了,我真是個笑話。”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找了二十年的仇人,放棄一切潛入陸家,僅僅隻是為了那一飯之恩……”
“江瀾,你才是真正的江家人啊。”
江瀾望著他,眼淚模糊了視線,光線越來越暗,她看不清裴卿聲的臉,卻也能從他的聲音中聽出失望到極致的悲傷。
“你這麼愛他,這個仇,不報也罷。”
他已經退到了懸崖邊緣。
江瀾瘋狂的搖頭,“不要,偃哥哥我錯了,我求求你不要……”
“求求你……”
她用盡全力朝他爬過去,馬上就要抓住他了,就差一點點……
而裴卿聲也看著她,偏等她快要碰到自己的時候,他整個人朝後倒了下去,翩然墜落山崖。
江瀾隻撈到一片空氣。
在他墜下去的瞬間,江瀾那顆心也跟著狠狠沉了下去。
“偃哥哥——!!”
她聲嘶力竭的聲音在整個山穀回蕩,下方林征也猛地抬頭看去。
江瀾茫然地趴在懸崖邊,回聲漸漸消散,也無人回應她。
天色已暗,懸崖下一片昏暗,什麼都看不到。
他得有多失望,才會從這裏縱身一躍,拿自己的性命,在她心裏種下愧疚和悔恨。
她徹底成了一個罪人。
從今往後,她會日日活在自責和悔恨之中,每一天都不得安生。
這是裴卿聲,給她的懲罰。
江瀾的目光漸漸的失去了焦距,臉色呈現出一種麻木的頹敗,她掙紮著,緩緩從地上爬起來。
這世上,她再無留戀的東西了。
她腦海中閃過年幼時某個午後,她躺在小船上,穿梭在後院的荷花池裏,頭頂是遮天蓮葉的荷葉,蜻蜓落在含苞待放的荷花上,耳邊是繁密的蟬鳴聲。
那個少年坐在她身邊,輕輕地替她扇著風,她說要吃蓮蓬,他便起身給她摘,然後一顆顆剝開,挑出裏麵的苦芯,將蓮子放到她嘴裏。
那些哥哥都說她懶,要是沒有人家江偃可怎麼辦?豈不是得餓死。
她反駁他們,爸爸媽媽都說偃哥哥會永遠陪著她一輩子。
她回頭問那個少年對不對,他便微笑著將蓮子放到她嘴裏,溫柔的說對。
江瀾捂著胸口,一股難以言喻的錐心之痛從心髒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呼吸有些困難,她大口的喘著氣,抬腳朝著前方虛空邁去。
江瀾閉上眼,迎著淩冽的山風,往前倒了下去。
然而下一秒,她腰間一緊,被一股力道拽了回來,重重的摔在地上。
江瀾驀地睜開眼,看見一個黑影懸在她的頭頂。
她愣了兩秒之後,抬手要將人推開,手掌碰到他的胸口,剛一用力,滾燙的液體便順著她指尖流淌下來,流到她的手背,再到袖子裏。
好似有一隻蟲子,在沿著她的肌膚往袖子裏鑽,同時伴隨著鮮血的味道撲鼻而來。
她沒有停頓,即便知道那是他的傷口,也用盡了全力推著他。
而摁著她肩膀的那隻手,卻沒有半分鬆動,盡管鮮血已經染紅了江瀾的整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