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緩緩放下手,虛弱的喘著氣。
江瀾已經沒力氣了,她癱坐在椅子上,雙目失神,望著天花板發呆。
忽然間,身旁傳來熟悉的味道,她偏頭看去,果然是陸竟池在旁邊坐了下來。
江瀾沒有力氣說話,隻看了眼便收回視線。
“吃飽了嗎?”陸竟池開口說道,又拉起她的手,替她擦拭掌心的藥汁。
江瀾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你要一直把我關在別墅裏嗎?”
陸竟池動作頓了一下,又繼續替她擦拭,“我沒有關你,你隨時都可以出去。”
不等江瀾說話,他又說,“但必須有人跟著。”
江瀾扯了扯嘴角,這有什麼區別,還不是一樣。
不過想到裴卿聲的話,她把嘴裏的話咽了回去,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穩住他,讓他放鬆警惕。
到時候,才能順利的離開。
“那我可以天天去看司凝嗎?”
“可以,但,封勤不行。”
江瀾看了他一眼。
他還在記仇,明明當初是他把自己推給封勤的,現在連看都不讓她看一眼了。
江瀾抿了抿唇,垂下眸,“知道了。”
陸竟池看著她,見她突然變得乖順,墨色的眸子裏似有什麼閃過。
“起床多久了?”
“剛起。”
陸竟池忽然拉著她起身,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低聲道,“你要是睡不著的話,我帶你去個地方。”
江瀾微微一怔,仰頭看著他,“去哪裏?”
“跟我走就是。”
江瀾被他拉著,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他接過林嫂手裏的外套,披在江瀾身上。
他的一舉一動,都彰顯著他的溫柔和體貼。
且和原來不同,以往他這麼體貼的時候,江瀾也隻感覺到像兄妹,現在,他才表現的真正的像個丈夫。
若要真細想不同之處,那大概,就是現在的體貼裏,多了幾分討好的意味。
換了原來的江瀾,隻怕會感動的把心掏出來給他了。
可是現在,他做的這些,做的再多,也無法彌補他帶給她的傷害。
不管是出於何種原因。
上了車,陸竟池開車帶她去了郊外。
車越開越偏,到後麵連路燈都看不見了,隻能看到前方車燈照耀下的馬路。
江瀾沒覺得害怕,或許是清楚,他不會把自己帶去丟了。
這就叫安全感吧,是她以前求也求不來的,現在想丟也丟不掉的。
前方忽然有燈光映入眼簾,隨著車子開近,江瀾看清楚了這裏是什麼地方。
是墓地。
江瀾轉頭看向陸竟池,“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麼?”
陸竟池停好車,看了她一眼,“下車吧。”
江瀾蹙了蹙眉,打開車門,跟著他下了車。
因為太黑,江瀾心裏仍然有些害怕,更何況還是這種陰森的地方。
她下意識地往男人身邊靠了靠。
陸竟池瞥見她的動作,嘴角揚了揚。
他握住江瀾的手,她下意識想掙脫,但又忍住了。
夜裏的風涼,吹在臉上如細密的針,江瀾下意識裹緊了身上的外套。
這是陸竟池的外套,上麵帶著淡淡的梔子花香,還是一如既往的熟悉。
穿過青石板路,來到一座獨立的墓碑前。
在路燈的映照下,江瀾看清了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張奶奶。
江瀾目光閃了閃,連忙掙脫陸竟池跑了過去,在看到這張照片時,所有的恐懼全部煙消雲散。
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悲傷與愧疚。
她緩緩抬手,撫摸著那張照片,鼻尖酸澀。
這位老人,在她最無助,最難過的時候,給了她溫暖,也給了她活下去的勇氣。
可她,卻沒有讓張奶奶有個好的結局。
是她害的張奶奶躺在了這下麵,全都是因為她。
悲傷鋪天蓋地而來,江瀾身形搖搖欲墜,她扶著墓碑,緩緩跪了下來。
如果不是她,張奶奶到現在或許還活著。
陸竟池就站在她身後,看著她單薄孤寂的背影,摸了支煙出來點燃。
夜風習習,吹得路邊的花草沙沙作響。
這裏是臨安最貴的墓地,環境很好,價格昂貴。
可是有什麼用,長眠地下的人,永遠都看不到。
不過是活著的人,用來給自己尋求安慰罷了。
江瀾有許多話想說,可話到嘴邊,出口也隻有一聲帶著哭腔的“對不起。”
她不該與張奶奶相認,更不該貪戀她的溫暖。
都是她害了這位風燭殘年的老人,讓她不得善終。
江瀾一點點彎曲了背脊,幾乎整個人都跪趴在墓碑前,仿佛在虔誠的謝罪。
陸竟池將手裏的煙丟在地上,來到江瀾身邊蹲下,抓著她胳膊,將她扶起來。
“人死不能複生,別難過了。”
江瀾聽到這話,她紅著眼,緩緩轉頭看向陸竟池。
昏黃的路燈籠罩在兩人身上,陸竟池那張寡淡的臉,好似蒙上了一層柔和的濾鏡,斂去了他五官的鋒芒。
有那麼一瞬間,江瀾仿佛看到了十年的他。
“陸竟池。”江瀾沙啞地喊了他一聲,聲音很輕,帶著疏離。
“你有沒有傷心過?”江瀾目光灼灼的地凝視他,“你知道,什麼是難過嗎?”
認識他二十年了,江瀾恍然間才想起來,她好心,從未見過陸竟池流露過任何悲傷的神色。
他就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不會因為誰的死亡和離去而難過悲傷,就像天生沒有心。
陸竟池也看著她,兩人四目相對,沉默在兩人之間沉浮。
江瀾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你爸爸死了,你有沒有難過?”
“陸熙允和她兩個幼小的孩子死的時候,你有沒有一瞬間的不忍?”
“還有那些死在司凝車底下那些無辜的生命,你會不會想到他們身後支離破碎的家庭?”
“還有封勤收養的那些流浪動物,它們…它們又做錯了什麼?”
“張奶奶……”江瀾細數著他的罪惡,聲音都在顫抖,“你會不會想到,我會傷心?”
“你明知道,張奶奶對我有多重要……”
陸竟池靜靜地蹲在她麵前,一言不發,也沒有顯露任何的情緒。
仿佛江瀾說的這些事,都和他無關,他隻是個安靜的旁聽者。
江瀾撩起自己的袖子,手腕上還殘留著一圈淡淡的疤痕,包括她的腿,被狗咬的傷痕都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