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0章 卑微到塵埃裏
一陣秋風吹來,路旁的樹葉紛紛揚揚落下。
陸婉柔坐在夏顏的身上,整個人都呆愣住了,她盯著手下快要死掉的夏顏,模糊的視線中,眼神不斷變換。
短短的兩秒鍾,她的眼神從瘋狂陰鷙,變得茫然和難以置信。
她緩緩轉過頭,對上孩子澄明漆黑的眸子。
小孩手指收緊,一點點拽住她的袖子,嘴唇翕動,再次蹦出兩個字,“媽媽。”
掐著夏顏脖頸的手指緩緩鬆開,手背上的鮮血順著指尖滴落。
“你,你叫我什麼?”
半年了,她教嘉嘉說的最多的兩個字就是“媽媽”,她用盡渾身解數,想聽他喊一聲自己媽媽。
可他總是茫然地看著自己,張著嘴吐不出來,似乎連這兩個字的發音都不知道如何做到。
可此時此刻,在這種場景下,她聽到了這聲夢寐以求的呼喊。
陸婉柔的視線被眼淚模糊,眼淚順著眼角蜿蜒滑落,她想忍著,可在孩子黑白分明的目光的注視下,她哭的泣不成聲。
夏顏也恢複了力氣,她用盡力氣,反手推開陸婉柔。
“神經病,瘋子,你死定了!”
夏顏又怒又怕,罵罵咧咧地往自己車上跑去。
陸婉柔如同一個破碎的布娃娃坐在地上,除了哭隻有哭。
她哭著哭著,整個人躬下了身,趴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甚至聽起來還有些像在笑。
嘉嘉在她麵前蹲下來,學著她平時安慰自己的模樣,笨拙的撫摸母親的頭發。
陸婉柔的哭聲在這條林蔭小路上回蕩,或許是太過安靜,聽起來十分清晰,還有幾分滲人。
她明明都想和夏顏同歸於盡了,已經鼓足勇氣逃離這個世界了,可嘉嘉的一聲“媽媽”又將她從絕望的邊緣喚了回來。
明明死了就什麼都可以不用管了,什麼都可以不用在乎了。
最後她看到孩子眼中的澄明,她還是心軟了,作為一個母親,她無法丟下自己的孩子獨自在世上受苦。
而孩子的那雙眼睛,也無法讓她自私的替他決定生死,做不到帶著他一起死。
陸婉柔此刻是崩潰的,也是絕望的,絕望的是對未來的未知與灰暗。
夏顏跑了,但是又回來了。
帶回來了警察。
陸婉柔和嘉嘉都被帶去了警局,警察調取了監控,雖然夏顏動手在先,但陸婉柔有故意殺人的嫌疑。
嘉嘉是無辜的,陸婉柔要被拘留,警察要她聯係家人。
陸婉柔聽到家人兩個字,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自嘲。
夏顏算不算她的親人呢?
可她不敢把嘉嘉交給夏顏。
她隻能說自己沒有家人。
警察沒辦法,隻能查她的檔案,查到了裴卿聲,裴卿聲的電話聯係不上,於是聯係到了江瀾公司。
江瀾是第二天早上來公司知道這件事的。
她有些意外,夏顏和陸婉柔怎麼會鬧到警局去?
警方要她通知裴卿聲去領嘉嘉,但是裴卿聲今天沒有來上班,也不知道是昨晚喝多了,還是生氣不打算來了。
江瀾讓林征給他打電話。
裴卿聲沒接。
“他住什麼地方?”
林征還是搖頭。
江瀾忽然想到什麼,她又轉頭往公司外邊走去,自己開車去找裴卿聲。
她來到一棟別墅門口,這裏她曾經來過,是裴卿聲之前帶她來過一次。
江瀾摁下門口的門鈴。
按一遍沒人應,她就連續按。
按了十幾遍,房門才打開。
裴卿聲又穿上了那身熟悉的暗紅色唐裝,頭發亂糟糟的,不像平時精致的精英,更像是那些街頭搞藝術的。
看到是江瀾,他嘴角一揚,斜斜的靠在門框上,“怎麼,發現少不了我,親自來請我去公司?”
江瀾打量著他,隨後說道,“跟我去個地方。”
“什麼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
“看來又有什麼陰謀,我不去。”他嗤笑一聲,轉身往屋裏走。
江瀾盯著他的背影,在快要看不見的時候,她忽然開口,“陸婉柔在警局,警察叫你去領人。”
裴卿聲頭也不回,“與我無關。”
“是讓你領嘉嘉。”
裴卿聲腳步一頓。
——
最後他還是去了,他坐在車裏的時候就很不情願了,下了車,看到警局大門,他瞥了眼江瀾。
“你不會是想把我送進去吧?”
江瀾解開安全帶下車,“要是能把你送進去,早就把你送進去了。”
她徑直下車,也沒管裴卿聲,既然他已經來了,江瀾就不怕他會臨時後悔。
如果他真的走了,那才印證了他心虛。
裴卿聲嘴角噙著不明的弧度,直到江瀾走進去不見了蹤影,他才推開車門下車。
陸婉柔頹廢的坐在椅子上,臉上寫滿了憔悴,江瀾看到她淩亂的頭發裏,白發又多了幾根。
眼前落下陰影,陸婉柔緩緩抬起頭,對上江瀾居高臨下的目光。
陸婉柔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真是太久沒見了,我怎麼感覺到在你身上看到了大哥的影子?”
這話讓江瀾也怔了一下。
“經曆多了,人都會變。”
“是啊。”陸婉柔像是自言自語,又黯然垂下眸。
她現在已經從江瀾眼睛裏看不到從前的怯懦與單純了,她看到的,隻有平靜和淡漠。
不再是以前那個小啞巴了,是一個真正的大人。
兩人之間的身份,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從前高高在上俯瞰的那個人是陸婉柔,現在,那個人是江瀾。
她甚至沒有表情的眼神,就能輕而易舉的讓她卑微到塵埃裏。
江瀾轉頭看著裴卿聲進來,他漫不經心地走到江瀾身邊,視線落在陸婉柔身邊的孩子臉上。
上次夜裏隔得遠看不真切,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看這個孩子。
嘉嘉緊緊挨著陸婉柔,小小的手指緊緊攥著母親的袖子,和陸婉柔一樣低著頭。
警察在旁邊敘述了過程,讓裴卿聲把孩子帶走。
畢竟他和陸婉柔,還是名義上的夫妻,陸婉柔坐牢倉促,兩人還沒有正式離婚。
江瀾也看著他,他一言不發。
雖然他嘴角帶著笑,可這份笑,和以往都不同,江瀾看不出這笑容中的深意。
就好像隻是一個為了掩飾自己情緒的動作,而且還失敗了,因此看起來有些怪異。
警察說,“把孩子帶走吧,在這件案子結束前,陸婉柔要暫時留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