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血色魚兒佩 第十五回:蠻夷小子(上)

無邊觀景獨憑欄,燈火閃爍亦闌珊;

少女青絲隨風曼,淚水點濕素紗衫。

“妹妹,時候已經不早了,我們回家去吧!”盧友天走到柔兒的身後欠到,可是她頭也沒回,依舊站在南門的橋頭看著遠方。半年了,父親與諸位伯伯遠去成都府提皇鏢,至今未歸,這讓柔兒不免憂慮萬分,生怕父親與伯伯他們出事,無奈每日來到洛陽城的南門橋頭等待著親人的歸來。

柔兒訴道:“無邊觀景獨憑欄,燈火閃爍亦闌珊;女兒青絲隨風曼,淚水點濕素紗衫。父親,你們到哪裏了?範義,你碰到範伯伯他們了嗎?”

言語未了,盧友天隻見三名道人向著自己走來,兩男一女,他們身著紫荊道袍,手提長劍。一老一少發束高髻,頭戴紫陽冠。而那女道童,看似與自己的妹妹同齡,嬌柔的少女摸樣,可這女道人眉宇虛薄,睛目冷冷,一條白色絲帶將發髻高高束起,隨風飄蕩。

近時,老道人問道:“小兄弟,你可知城裏有便宜的客棧嗎?”

盧友天聽問,再看一看他們三人,雖然儀表端莊,保持體麵,可他們也是滿麵風塵,疲勞不堪。而這名老道人滿頭白絲,一縷長長的胡須掛在顎下,怎麼看他的歲數也得有個七十來歲,一副道骨仙風的架子。

盧友天回道:“老道長,看你們也是行途千裏,不免勞累,如是不嫌棄我們家,方可去打理休息。”

說罷,亦要邀約三人前往,可柔兒卻哭泣了起來,怨怨的說道:“哥哥,你心裏就不盼著爹爹與伯伯他們早日歸來?卻還有心招呼外人。”

且料,站在老道人身後的女道童聽不慣這話,反道:“你這女子怎麼這般說話,我們又不是求你們家收留。”

柔兒聞聽亦要反駁,盧友天立即說道:“好了,妹妹你就不能少說一句,快跟我回家去,母親還等著我們呢。”

“那好,你自個兒看著辦!”柔兒不冷不熱的又補了一句,扭過身腰不再搭理他們。

老道人看了看她任性的樣子,無聲的笑了笑,說道:“剛行到橋邊,聞聽姑娘吟誦《獨憑欄》,不免讓老道我想起了逝去的故人!現借你思親的哀傷,老道我也吟來兩句,姑娘你想聽不?”

“道長,你也有哀思?那請道長誦來聽聽你的苦衷。”柔兒沒想到這般老的道人,盡然會有牽腸掛肚的哀思,故轉過身來聽他吟誦。

老道人佛塵一旋,望眼天邊,誦道:“不知何日又南冠,歸期成惘然;無邊光景獨憑欄,蕭蕭風雨寒。渺渺紅塵入夢間,醉意似珊闌;霜華風雪蝶翩躚,春心托杜鵑!”①

“道長,小女子剛才思親心切,冒犯道骨仙風,還望你老原諒!”柔兒聽他一訴衷腸,立即覺得他也是有情有義的男子漢,若是當年他必也是紅顏的知己。”

無言之中,沉默了片刻,柔兒道:“哥哥,我們引道長他們回家去吧,要不母親等急了!”

夜晚,在與三人的閑聊中,盧友天與妹妹得知,原來他們來自昆侖派,老道長乃是掌門人,道號古月,那一男一少女則是他的三代弟子,男子曰忘塵海,少女名曰秦一劍。他們此次下山,是為了來尋找出走多年的大弟子顧天策。而在月光下,古月真人問到兄妹兩人的生辰,說是為他們兩人掐指算一算今世的塵緣。

盧友天爽快的說道:“道長,我生於庚辰年冬月子時。”

盧雨柔輕聲說道:“道長,小女子生於辛已年二月初十辰時。”

兩兄妹說完,古月真人先是掐指算了算,隻見他眉頭忽然緊鎖,又取出八卦羅盤再次掐指推算。片刻後,真人張口本想說點什麼,可話還沒出口,他又立即打住。

盧雨柔看他神色,看似不妙,焦急的問道:“道長,你算得結果如何?”

盧友天也欠道:“道長,人生的苦楚甜美不過就此一生,是好是壞你不凡說來聽聽,沒關係的。”

古月真人聽他們說完,覺得這兩兄妹還算是開朗之人,故嚴肅的說道:“貧道並不常為人家捏算前世今生,今天能與你們兩兄妹相遇,可算是天意如此!”

說到這裏,古月真人又停了會兒,再次掐指算了算,接著說道:“你們兩人今世為兄妹,前世是戀人,隻悲前世情未了,今世再續緣。”

“嗬嗬。道長,你可真是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有什麼言重之話呢,原來你算的與那小老頭道人算的一樣嘛!”盧雨柔嬉笑了一聲,不免放肆的回了這麼一句。

古月真人聽後,也沒有責怪她,也沒有反駁她,隻是焦急的問道:“盧姑娘,你說的那個小老頭道人,是不是長著一副豆子眼睛,饅頭鼻子,大嘴巴,下顎與我一樣長著一把胡須,整個臉麵四四方方,外表看上去好似五十歲的老人?”

盧雨柔回道:“正是這個人,原來他就是你們要找的大弟子啊!”

古月真人又問道:“盧姑娘,你還再見過他沒有?”

盧雨柔道:“道長,我曾與他相遇算了一掛,數一數怕有五年了,之後我再也沒有在洛陽城見過這個怪人。”

聽完盧雨柔的描述,古月真人歎了一聲,隻道一句:一切皆是天意,人有心可又如何?

而在談話期間,坐在古月真人身旁的忘塵海時不時在偷看盧雨柔,這不免又讓她的心虛榮了許多,認為自己是天下最美的少女了,故而她也會時不時鄙一眼坐在古月真人手側的秦一劍,她想看一看這名以自己年齡相近,又曾頂撞自己的女子,在看到自己師兄的眼神後是什麼的感覺。果然,在秦一劍注意到自己的師兄老是盯著盧雨柔看時,她恨恨的瞅了他一眼後,閉目打坐,都不言語。

夜深,婉兒將兩兄妹喚走後,又安排好了古月真人他們的睡處,故也獨自回房休息去了,不過她也在焦慮夫君為什麼還不回來。而那古月真人實在睡不慣床鋪,待他們都睡熟後,悄悄來到鏢局的後院,隻見那是一片牡丹盛開的院落,還有一顆開滿血紅花瓣的櫻花樹,在月光的照射下殷紅、殷紅。

古月真人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自語道:“好一顆血色的櫻花樹,可歎前世戀人今世龍蛇相別,若她是鳳鳥,那該多好!”

古月這番心思其實也沒有要折損盧雨柔的想法,隻不過在那年那月迷信著道教色彩的人們,故將他了解到的人與看到的事物,用他道家的教義決定了盧家兩兄妹將來的人生。而盧雨柔其實也沒有將古月的話放在心上,她的驕傲,她的自愛,她的孤芳自賞,覺得她是這世界上最美麗的女孩,最幸福的女孩。可她的自負也將應驗古月對她將來人生的預言。

再說成都府,張諧與鍾氏養有一女,名曰張素芯,此女小盧雨柔兩歲,個頭不高,與她母親一般有著一副小巧玲瓏的身段,就好似在天府之都的滋潤下,長得若寶玉般的圓潤,樣貌雖不是美若天仙,但那肌膚又猶如玉蟬初破瑩繭般的柔嫩。故讓父母對她百般的嬌寵,覺得含在嘴裏怕化,捧在手中怕損。

而此女在父母的嬌寵溺愛下漸漸長大,性格養的是清高孤傲,對窮苦之人的態度,並不像她父母那樣的和藹,在她的眼裏富貴是榮耀,貧賤是可恥。在她十二歲時,一群災民行至成都府,張諧心疼他們便與鍾氏提出家私二十石糧食救濟,在衙門口設爐燉粥,故有百名災民排隊在此等候。素芯不知,亦要出門,咋見這一群形似乞丐的人圍在衙門口,且擋住了自己的去路,便出口羞辱。

她羞辱道:“堂堂衙門口盡會有百條攔路狗,臭氣熏天!”

有一帶幼子的婦人聞聽,脫口回道:“你這個小丫頭,看你年紀不及我兒,盡會出口如此難聽,我還以為是狗吠之聲!”

素芯一聽,怒氣衝衝的問道:“你說誰的?你再說一遍試試?”

婦人的幼子見她動怒,嚇唬道:“你敢打我母親,我揍爛你的臉。”

說罷,這小子躍到婦人身前,舉拳直指素芯,並用一雙憤怒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素芯細看,這是一名年紀以自己相仿的男孩子,他頭紮黑布巾,麵皮黝黑,身著豹子皮衣,腰圍黑熊皮,腳穿草鞋,看上去就是一名蠻夷小子。而那婦人身著的卻是漢人的衣服,做工還是一套失傳已久的曲裾,一身裝束皆是前朝裝扮,看上去很怪很怪。

素芯不解,心想這一老一少肯定是腦子有毛病,再次羞辱道:“門前一母狗原是朽物,另一小狗,原是雜碎。”

婦人聽罷並不示弱,再次回道:“紅門前高檻上才是一隻小母狗,人模狗樣。”

素芯又聞婦人罵她,便拾起地上的石子就要扔她,可突然間,一聲清脆的哨音響起,一條棒子粗的紅鱗蟒從蠻夷小子後背的布袋裏騰的串出,盤在他的胳膊上,勢拳頭的方向張開血盆大口,吐著信子,亦要吞噬人物。素芯嚇了一大跳,向後猛的退避,卻不料腳跟絆在高檻上仰麵跌倒,引起眾人齊聲大笑。

可眾人沒想到這小女孩脾氣可真大,她從地上爬起來,沒有再與那婦人鬥嘴,隻見她氣嚕嚕的走到滾燙的瓦鍋旁,搶過差人手中的大鐵勺,踢起腿來一腳踹向瓦鍋,可能自己年幼氣力不夠,瓦鍋隻是左右搖晃了起來,緊接著她又狠狠踹上一腳,一鍋粥糊才被踹翻。‘咣當’一聲,她又將大鐵勺扔到那婦人的跟前。婦人這次並沒有與她鬥嘴,無聲的擦了一把眼淚,喊了一聲:阿巴石,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