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執手相別去,生死一般情(6)

追出百裏也沒見到厄赫,努爾哈赤無奈隻得帶馬去了大禿頂子山,到金教總舵見了完顏空,把厄赫去中原的事和完顏空說了,並把多雅交給他,完顏空立即下令納蘭百良帶人去中原尋找厄赫,然後又把多雅收入門下,親自教導。

努爾哈赤回到赫圖阿拉,剛一進城就被達爾岱攔下,努爾哈赤無精打采的道:“達爾岱,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達爾岱伏身跪倒道:“大貝勒,我阿瑪命在旦夕,他讓我請你千萬去一趟。”

努爾哈赤大吃一驚,急道:“快走!”在達爾岱的引領下到了安費揚古的家裏。

一進臥室,就見安費揚古縮在被窩裏,整個人就像是一堆枯骨一般,小的幾呼伸手就可握起來一樣,努爾哈赤半蹲在他的床頭道:“虛先生,努爾哈赤來了!”

安費揚古費力的睜開眼睛道:“大貝勒,你回來之後一直沒到老朽這裏來,是對老朽沒有救福晉生氣了嗎?”

努爾哈赤搖搖頭道:“努爾哈赤知道,若是能救,虛先生不會不救的,隻是努爾哈赤心頭傷痛難消,所以一直沒來探望先生。”

安費揚古笑笑,道:“大貝勒,安費揚古也算為你立下些功勞了,我在臨死之前,想求你一件事,你答應嗎?”

努爾哈赤忙道:“先生有話盡管開口,努爾哈赤不敢有違。”

安費揚古道:“我記得你向石戎做過一個保證,就是助他報仇,那樣一來就要對天師宮不利了,我想求你的就是放過天師宮,收回你說的話,並且發誓,你的子子孫孫都要招顧天師宮。”

努爾哈赤立時語塞半響無話,安費揚古道:“我知道,你對這件事感覺困難,但是,大貝勒,請你想想,天師宮對你的付出還少嗎?你若是為了石戎,而對天師宮不利,隻怕你的良心也過不去吧?”

努爾哈赤長歎一聲道:“我不能答應您,不論為什麼,隻有小石頭幹的事情,我都必須幫他。”

安費揚古半坐起來道:“那咱們把剛才的話變通一下,你隻要答應,你的子子孫孫都招顧天師宮就行了,你就不在其內了,可以嗎?”

努爾哈赤心道:“我活著幫小石頭對天師宮報仇,何必再扯上我的子孫呢。”想到這點頭道:“我答應您了。”

安費揚古二目放光道:“這,老夫就放心了。”說完向達爾岱做個手勢,達爾岱急忙把一卷圖軸拿了過來,安費揚古接到手中道:“這是我這些年來畫的遼東各地的地形圖,大貝勒日後做戰用得上的。另外大貝勒記住,大明現在尚還強大,不可立即與他做對,而蒙古是大明的世仇,雖說現在許多蒙古王公對大明臣服,但大明對他們都不信任,大貝勒可以聯合他們,以圖天下!”

努爾哈赤感濟的點點頭道:“努爾哈赤記下了!”說完接過圖軸。

安費揚古欣慰的道:“大貝勒既記住我的話了,那我這一走也就閉目了。”說完縮回被中,輕聲吟道:“去去清波處,煙雨渺無蹤。遙看白玉樓,飛上十二京。”說完閉上雙目,魂飛那世去了。

努爾哈赤默然的走出安費揚古的家中,隻覺人生譬如朝露全無可戀之處,腳下沉重的向督府而去,走回後麵的私宅,習慣性的向孟古的屋子走去,走到門前,就窗口透出一點紅光,他透過紗窗看看,就見東哥罩著紅蓋頭坐在窗前,他這才想起來,今天是他們大婚的日子,但努爾哈赤怎麼也走不進屋去,就在外麵站了一夜。

一個月之後,中原一點信也沒有,努爾哈赤既擔心石戎,又擔心厄赫,找了費英東一商量,決定以入京進貢為名到中原看看,於是派了吳談到京請示,半個月後,禮部行文到了,準他們入京。

此翻入京不像前次,光明正大,禮物更是帶的全了,努爾哈赤仍讓費英東頂了舒爾哈齊的名字隨行,並帶了揚古利和葉克書二人做伴,把家中之事交與褚英管理,讓額亦都、範文程輔佐於他。

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出了赫圖阿拉,走撫順奔沈陽,到沈陽東門進城,在館驛歇下,然後努爾哈赤帶著禮物先去拜會各位大人,等到了李成梁處,就見府門緊閉,除了幾個看門的老兵,竟再無他人,那些老兵提著槍趕打路人,不許他們靠近李府的大門。

努爾哈赤找了個茶舍坐下,讓吳談過去問個明白。

吳談領命去了,到門前給幾個兵士塞了些銀子道:“幾位,我打聽一下,李成梁大人那裏去了?怎麼沒在府中啊?而且家眷也不在啊?”

那兵士道:“李大人奉上命歸仕,剛剛離開,你是他的門人嗎?那卻來晚了。”

吳談一驚道:“李大人年紀雖老,但精神矍鑠,怎地歸仕了?”

另一個兵士歎了口氣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大公子李如鬆在朝鮮立了功,朝中有位禦史說,李大人父子都在遼東統兵,於理不合,於是當今聖上就下了一道旨意,命李大人歸仕了。”

剛才那兵士憤憤不平的道:“不但歸仕,而且不許回老家鐵嶺,命去京城安住,說是皇上思念,為了見李大人容易,其實還不是為了監視李大人嗎。現在這世道,立了功還要丟官,真是沒處說理了。”

吳談又問道:“那李大人從那裏走的?走了多長時間了?”兵士道:“方出西門,走了沒一會。”

吳談急忙跑回茶舍見了努爾哈赤,把打聽來的消息說了,努爾哈赤跳了起來,道:“我們快去追。”急急出了西門。

李成梁帶了四名隨從,兩名丫環,自己騎了馬,護著老妻的車子,向北京方向而去,李如梓則帶了裴家兄弟護在後麵。

剛走了不一會,就聽馬蹄聲起,塵煙滾處,一小隊人馬急急而來,一人不住鞭馬的向他追來,並大聲道:“前麵是李大人嗎?慢走!”

李如梓撥回馬來道:“來的什麼人?”那人大聲道:“我是建州指揮司下中軍官吳談,我家都督要與李大人送行!”

李如梓大驚道:“父帥,努爾哈赤來了!”李成梁道:“來就來吧,謊什麼。”李如梓道:“哎呀,他必是對父帥想要不利啊!”

李夫人聽見,從車裏探出頭來,道:“怎麼說他要對你父帥不利?”李如梓指著馬隊道:“母親請看,他送行來何故要帶那些人馬,而且父帥離職並未告知任何人,他怎麼知道的,還不是處心積慮來害父帥嗎!”

李夫人大驚道:“大人,我們快走,躲開他吧。”

李成梁不屑的一笑道:“若是真像如梓所說,那就不是努爾哈赤了。停車,老夫等他前來送行。”李如梓雖是心慌,卻也無可奈何。

一會工夫努爾哈赤追了上來,在馬上向李成梁一拱手道:“師父,佟豹上京麵君,路過沈陽,得知師父歸仕故特來相送。”

李成梁回了一禮,道:“有勞賢契了。”

努爾哈赤又向李如梓打了招呼,然後下馬以大禮見過李夫人,李夫人見他的樣子不像有什麼歹意,一顆心才放下來,道:“請起,大貝勒,袞代還好嗎?”

努爾哈赤如實回答,和李夫人說了一會家常,然後回身道:“師父,佟豹帶了一些禮物來,請師父務必收下。”說著一招手,吳談忙讓人把禮物捧上來,李夫人一見盡是貂皮、東珠、人參、鹿茸之類,不由連聲道:“這禮太重了,如何使得啊。”

努爾哈赤笑道:“京城不比遼東,人情來往的多些,姨母留著送人好了。”說完又取了一甕酒過來道:“我以這遼東好酒送師父上路。”一掌拍開泥封,早有人拿過碗來,努爾哈赤倒了兩大碗,一碗自己端了,一碗遞給李成梁。

李成梁接過來,道:“那些官員送我,我滴酒未進,你來了,這酒無論如何也是要喝的。”說完端起來就要喝,李如梓急忙攔住道:“父帥,您老身體不好,酒還是少喝些吧。”

努爾哈赤一笑道:“師父,努爾哈赤已經戒酒了,但是今日為您送行,這酒我先幹了。”說完一仰脖喝了下去,李成梁笑道:“痛快!”推開李如梓也一口喝幹,然後將酒碗向努爾哈赤一照。

努爾哈赤回手拿過一口倭刀,道:“這是大日本武士大宮雄本的佩刀,弟子在朝鮮得來的,師父一向沒有好的佩刀,就將這口刀送給您吧。”

李成梁接過刀來,抽出鞘看看,苦笑道:“如今好刀在手,卻再也用不到了!”說完回身上馬,大聲道:“青山依舊,綠水長流,我們在京師再見吧!走!”李如梓急忙招呼車夫跟上,一行人的身影,沒入陽光之中。

努爾哈赤看著李成梁的背影放聲大笑,吳談奇怪的道:“大貝勒笑什麼?”

努爾哈赤道:“大明關外,隻有李成梁這樣的人物了,可他們竟不能用,這樣一來我還不該笑嗎!”說完笑的更加開心,上馬道:“走!我們回去,明天上路,去見見那位皇帝老兒!”

吳談等人不明所以的跟在他的馬後,向沈陽奔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