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太陽的餘輝灑在晉州城的城牆上,左秩輕歎一聲道:“嗚!明天,當太陽再次落下的時候,再一次照在晉州的城牆上,不知道是否還會照在我們的身上。”
守了八天了,晉州已經到了筋疲力盡的地步,誰都清楚,任何一分鍾都可能失去對晉州的控製,大家都在恐懼的等著這一刻的到來。
金千溢拐著腿走到左秩身邊,道:“我真不懂,明軍劉挺部離這裏最近,他應援一下,我們也不至於這麼困難,如果此次我活著離開,我一定生吃了這個賀蘭進明。”
左秩一笑道:“我們想死守晉州,未必別人也這麼想,算了,不要怪他們了,權慄不也近在南原吧,他不也沒有來援嗎,同樣朝人尚且如此,何況外人。”
金千溢長歎一聲道:“左將軍,若不是您回來了,我們真的不知怎麼辦才好了。”一邊說一邊把飯拿了過來道:“吃飯吧,一天了,您也沒好生用飯。”
左秩拿過飯碗走回城樓,剛吃了兩口,東門守將高從厚就大聲道:“倭寇又來了!”左秩丟下飯碗跑回城頭,就見一隊倭騎飛也似的到了城下,一人跑馬出陣大聲道:“我是大日本軍統帥宇喜多秀家!城下的人聽著!你們翹首盼望的明軍是不會來了,不如早早投降,我可饒城內的人不死!”說的竟是極為流利的漢話。
金千溢大罵:“我等有死而已,但天兵不日即到,倭賊!你們就等著化為齏粉吧!”說完一把搶下一張弓來,一箭向下射去。
宇喜多秀家揮馬鞭把箭打開,冷笑一聲:“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攻城!”隨著宇喜多秀家的一聲令下,一輛輛龜甲車推了出來,向城邊靠攏。
高從厚大聲道:“備火油!”幾個兵士提著火油飛跑過來,剛要往下倒,左秩揮手一攔凝神細看急道:“不好!這車不怕火了!”
龜甲車是日軍的一種攻城利器,就是在衝車上蓋了一層木板,人躲在裏麵,不怕滾木擂石,前番幾次來攻都被朝軍用火燒爛了,高從厚也不去看那龜甲車做了什麼變化,也不問左秩怎麼不怕火了,急吼吼的道:“快倒吧!”親自提罐子倒了下去,然後將一支火把丟了下去。
那知那龜甲車上身雖然著火,但全身無事,仍然向前衝,高從厚大驚失色,仔細看去,才發現龜甲車上覆了一層牛皮,火隻能在牛皮上燒,其它地方一律燒不到。
金千溢急道:“這如何是好啊?”左秩道:“快找長矛!幾根接在一處,伸下城去把它擋住!”兵士們趕緊四出去湊長矛,此時四城殺聲同時再起,左秩心頭猛的向下一沉忖道:“日軍一日不成功,突然卷土重來,這時已存必勝之心了!”
崔慶會率官守護西北二門,日軍來的時候官軍剛剛歇下,除了黃進眾人都躺在那裏,連飯都不肯起來吃。
就在此時,黃進突然看見無數的日軍提著鍬鎬飛也似的跑去,他急道:“日軍挖堤了!”眾人急忙爬了起來,就見日軍千鎬如飛一會工夫大堤改道,晉州城外利用南江引水而成的一道天然屏障立即流去,眨眼水溝便幹涸了。
日將毛穀村六助不等水溝完全流淨,提著大刀就衝了下來,無數的日軍叫喊聲著向晉州衝來,黃進急忙大聲道:“快起來!快起來守城!”話音未落一聲巨響,黃進渾身一顫,麵門上流下血來,隨著天靈蓋的落下,他也重重的倒在地上。
城下一炮轟死黃進的小早川秀包大聲道:“我們拿下晉州的時候到了!衝!”日軍蜂行蟻聚一般向晉州衝了過來!
主將戰死朝軍進入了暫時的混亂,與黃進一同奉命鎮守北門的知府徐禮元看著黃進的屍身,沒說及時安排防守,嚇得涕淚交加,跑下城去,聞迅趕來的崔慶會大怒下令把他抓回來正法,那知徐禮元跑得太快,崔慶會的親兵沒能追上,也無處再去找他。
副將張潤接了崔慶會的命令上城指揮防守,帶著眾人全力向下反擊,日軍的炮火和急弩下雨一樣向城下射來,張潤提著大刀連連叫喊,命令朝軍不避生死的向日軍回射,但朝軍已經戰了一天了,不像這些輪換來的日軍休力那樣充沛,他們是在用自己的毅力在做最後的回擊。
就在此時天空一陣巨響,雷電奔走,大雨傾盆而至,已經被龜甲車撞得晃動起來的晉州城牆,經不住大雨的侵蝕,轟然一聲,倒下一塊,毛穀村六助丟了大刀,提著一柄大斧狂劈數斧,把城牆的餘磚碎土劈開,帶著人衝了進來,張潤眼看著日軍向裏衝,朝軍將士雖費盡全力在防守,但已是無力回天了,他長嘯一聲,大刀回手向項上抹去,未等抹到,毛穀村六助已經殺到,一斧下去,把張潤劈成兩半。
當門已破的消息傳到東門左秩、金千溢二人那裏時,西門也已經被攻破了,李宗仁與部將文弘獻、吳玼拚死衝殺,就是不肯離開西城城門,最後文、吳二人雙雙戰死,李宗仁渾身是傷,累得連刀舉不起來,他猛的挾了兩名日軍大叫道:“金海府使李宗仁死於此!”跳入護城河中,隨著流動的河水,直入南江。
左秩看一眼城下的日軍道:“我們沒守下去的可能了,高從厚你護著金先生先走,我隨後就來!”
金千溢說什麼也不肯走,高從厚把他一直拖了下來,這時倭將鍋島直茂帶著一隊人正好向這邊殺過來,一眼看見他們,鍋島直茂揮刀就衝了上來,高從厚推開金千溢,提著大刀衝上去,金千溢也不肯走,向那些護著他的兵士吼道:“此正是我輩報國之時!殺啊!”拐著腿向倭寇殺去,那些護兵也一力衝了過去。
左秩命令兵士把所有的火藥堆到城頭,然後撤走,他把火藥點燃,看著那些日軍離著火藥越來越近,冷笑一聲,縱身下城,正好碰上朝將金俊民護著崔慶會向這邊殺來,他指揮人馬殺散追來的日軍,向崔慶會道:“向矗石樓退,我們設法在那裏離開!”
金俊民眼看崔慶會走了,返身殺了回去,道:“左將軍!崔大人!你們走吧!我把這條命留給晉州了!”
鍋島直茂帶著人圍住金千溢、高從厚等人殺個不休,二人手下的兵士越死越少,最後隻剩下金千溢、高從厚兩個還在拚開衝殺,雅爾哈齊這時從斜刺裏衝殺出來,連斬數人衝到鍋島直茂身前,鍋島直茂大喝一聲:“八嘎!”輪刀就砍,雅爾哈齊寶劍在他刀上猛的一勒,把他的刀勒去一截,回身一腳踹在他的肚子上,把鍋島直茂踢出去一丈多遠。
高從厚、金千溢兩個在雅爾哈齊的接應下衝了出來,此時整個晉州殺聲哭聲不斷,金千溢看著那些在血泊中爭紮的傷兵和百姓老淚長流,向天高呼:“天啊!你無眼啊!當真不佑好人啊!”
雅爾哈齊帶著他們奮力向外衝,他們商議過,一但城池失守,就向城南的矗石樓逃,那裏濱臨南江,日軍沒有水師無法封江,還有逃走的可能,於是三人一力向南殺去,殺到半路上正好和左秩、崔慶會二人碰上,這二人手下還有五十來名兵士,兩路和在一處拚死殺到矗石樓。
駐守矗石樓的梁山璹也帶著人正與想要衝上樓的日軍拚殺著,左秩等人一到,殺散那些日軍一齊上樓,走到一半左秩一點人數卻少了雅爾哈齊。
雅爾哈齊一直借住在一戶人家,剛才他飯吃到一半就跑出來,現在急著回去接那家人出來,剛到門口就聽裏有女人的尖叫聲,雅爾哈齊一腳把虛掩的房門踢開,首先進入眼中的是一對老夫妻的屍體,隨後是毛穀村六助,他正壓在一個女子的身上,撕扯著那女子的衣服。
毛穀村六助聽見有人踢門,急忙想起來,雅爾哈齊一腳踹在他的腰上,把他的飛了起來,順著小屋這頭飛到那頭,腦袋撞牆而出。
那女子爬起來扒到那對老夫妻的身上大哭,正是朱論介,原來她的家就在晉州。
雅爾哈齊扯起朱論介就走,兩個人剛衝到門口就見七八日軍叫喊著向他們衝了過來,雅爾哈齊剛要動就聽幾聲箭響,那幾名倭寇立時摔倒在地,金俊民從他們身後閃了出來。
此時金俊民一身是血,一眼望去與活鬼無異,他向雅爾哈齊一揮手道:“快走!”說完催馬衝突,尋倭寇去了,此人殺到最後,活活累死在晉州。
雅爾哈齊背著朱論介到了矗石樓,就見眾人都聚在樓上,遙看江水,他急步上樓道:“你們怎地沒走?”話音一落,一眼看見矗石樓下原先放船的江麵上滿江的碎板子,幾個日本忍者得意的站在那裏看著他們。
金千溢看著樓下不住燃起的大火,和哭叫的人群拉了崔慶會、梁山璹、高從厚三個道:“這裏是我輩葬身之地了。”三人點點頭都不反對。
金千溢回過頭來向左秩、雅爾哈齊一禮道:“二位未食我朝鮮君祿,無須赴死,請二位自去吧!”說完四人跪下向漢城方向連拜四拜,縱身躍入南江。
左秩看著他們跳下去長出一口氣道:“大丈夫死也不可如此死!雅爾哈齊,你躲起來,日軍進城之後,他們必然會將趙憲的人頭帶進來,我求你盜走此頭,完趙憲一個全屍。”說完大步下樓,向樓下的那些兵士道:“我們走不了了!惟今可以作的,隻有把我們的命留在晉州了!”
那些兵士一起響應,左秩帶著他們衝出樓去,雅爾哈齊剛要衝下去,朱論介一把扯住他道:“我知道躲的地方。”拉著他就走,雅爾哈齊剛想甩開她,不知怎地渾身一軟,竟說話的力氣都沒了,隻能讓朱論介拉著走。
片刻工夫朱論介拉著雅爾哈齊跑到矗石樓的妓生戲所小室,這裏是平時妓生們來演戲,用來換衣服的後台,朱論介把一麵假壁牆打開,拉著雅爾哈齊躲了進去。
左秩帶著人衝下矗石樓正好和加藤清正碰在一處,加藤清正先是一愣雖後道:“好啊!左將軍在這裏,我被你趕出鹹鏡道的帳今天該算算了!”說完輪刀就劈。
左秩風火雙輪同時出手,把與他手下交手的日軍斬倒一片,身子向前,右足踢起,腳尖正好踢在加藤清正的刀柄上,支住太刀不讓加藤清正劈下來,鍋島直茂從一旁閃出來跟著一刀向左秩刺去,左秩臉向一側略讓,跟著一掌拍出去,正中鍋島直茂的前胸膛甲,鍋島直茂直覺胸口一熱吐出一口血來,坐倒在地。
風火雙輪旋轉一圈之後重又回來,左秩雙手扣住,一左一右向加藤清正頭上合去,加藤清正急忙丟了太刀向後退去,他身後幾名武士同時出刀,從兩肋伸出來向左秩刺去。
左秩雙手一垂,兩隻輪尖子像火焰一樣燒了起來,向那些刀上舔去,那些武士的刀同時一紅,迸裂開來,返身射進它們主人的體內。
一人從加藤清正身後縱了過來,手中的武士刀一橫向左秩劈來,左秩左手一彈火輪飛去,把那口刀彈了起來,右輪跟進直向對方腹中送去。
那人武士刀向下一低,絞入左輪之中然後一用手向右輪砸去,左秩左手抄起輪子,身形一躍而起,右腿屈回,左腿向著對方踹去,那人身形平著向後一躺,右足踢去,兩隻腳掌踏在一處,那人竟沒倒下。
左秩閃身落下,回身看看,就見自己那幾名兵士已經都死在那裏,再看看與自己交手的人,就見他一身青衣,長身大刀,一眼看去很有些不像是日本人,他用他那嘶啞的嗓音問道:“你是誰?”
加藤清正道:“他是我大日本雙壁之一的本多忠勝,左將軍你自為武功高強,敢和他比一比嗎?”
本多忠勝用日語道:“左君!當日我們與你們定了一個比武之約,那天我們勝了三場,你們勝了三場,但是我們的安國寺惠瓊大師勝了你們的趙憲,現在你們落後一場,你敢不敢勝回去?”他見左秩不說話,又道:“左君,我聽你說是這裏武功最高的朝鮮將領,你不要讓我失望!”他見左秩還不說話,不由氣急敗壞的道:“你這個朝鮮狗為什麼不說話?”
加藤清正幹咳一聲,道:“他聽不懂。”本多忠勝大怒:“八嘎!你為什麼不翻譯?”加藤清正這才想起來,急忙翻譯了一遍,左秩隻回答了兩個字:“哪裏?”
加藤清正先是一愣,隨後明白他說的是在那裏比武,又向本多忠勝譯了,本多忠勝四下找找,一指南城門樓道:“那!”
幾個人向著南城門樓而去,一路上隻要見到日軍殺人,左秩就要上去動手,本多忠勝也必然提刀攔阻,加藤清正煩了,命幾個親信先走,把那些日軍先行都趕開,省得他二人動手。
二人到了城頭,本多忠勝二話不說輪刀就砍,左秩雙輪合在左手,等對方刀到,突然一分,兩隻輪子左右一分,把刀鎖在輪中,本多忠勝連奪兩下也奪不回來,他怒吼一聲,猛的向裏一推,大刀直向左秩的麵門而去。
左秩身子向後退,雙輪同時收回,隨後一甩手,左手輪向本多忠勝的麵門而去,本多忠勝收刀斜劈,輪子被劈得向遠處飛去,左秩閃電般到了本多忠勝的身邊,右輪劃向本多忠勝的胸口,本多忠勝收腹後退,左秩一把抓住他的武士帶扯著向前竄去,本多忠勝身不由己的一晃,強行站住,但帶子卻被左秩扯了下去,衣服散落開了。
左秩一揚手武士帶飛出去,把那隻輪子係住,拉了回來,本多忠勝把衣服甩去,衝上一步大喝一聲,輪刀劈去,左秩手向後一帶,武士帶著那隻輪子向本多忠勝打去。
本多忠勝身子後仰,大刀前遞,上身讓開輪子,下麵刀直指左秩的小腹,左秩手中輪向下一丟,掛在刀上,力量把本多忠勝的刀押了下去,兩個人一個直起身來,一個閃進身來,同時一掌擊去,嘭的一聲,本多忠勝被震得不住後退,腳下虛浮,大有摔下城牆的可能。
加藤清正等人心驚的肉跳的看著,不由同時喊道:“本多君小心!”本多忠勝怒吼一聲:“閉嘴!”一回手刀頂在一處牆上,劃起無數道火星借力站住。
本多忠勝剛一站住,一甩手,刀上的火輪向著左秩砸了回去,左秩知道這一砸是他畢生之力,不敢用手接側身讓過,然後用武士帶一下纏住輪子,本多忠勝正快步向他攻過來,左秩一回手帶子帶著輪子向本多忠勝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