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的遼東大地感受不到一絲暖意,沈陽城外仍然是那樣的寒冷,幾枝臘梅在寒風中無力的開放著,一陣雞叫聲響起,向仍在沉睡中的人們告知了太陽的到來,隨然,天還是黑蒙蒙的。
佟玄猛然睜開眼睛,一種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這種聲音,外人根本聽不到,隻有曾經傷在這種聲音下的人才會感覺到這種聲音,佟玄飛身跳了起來,不及穿衣,隨手在牆上摘下一口雁翎長刀憑著本能向外一揮,一聲輕響,隨後幾點冰冷粘膩的液體打在他的臉上。
佟玄擦亮火石,點燃油燈,就見地上果然有一條黃鱗的無頭蛇身在扭來扭去,而那蛇頭被他一刀削了下來,正落在神龕裏,那蛇頭垂死不忘反噬,一口咬在神龕前祭品盤中的一個饅頭上,那饅頭正以人,肉眼可以看清的速度在慢慢變黑。
佟玄用油燈向窗上一晃,就見窗上多了幾個小洞,幾條蛇正似恐怖的姿勢,向屋裏爬來,他長刀一揮將蛇都拍來出去,隨後一個箭步縱下床去,腳剛要沾地,他腦中一動,長刀在地上一掃,果然,又有幾條蛇被他掃開了。
佟玄一腳踢開房門,衝到堂屋大聲道:“快起來!神龍教的人來了!”聲音不落,鄰屋房門打開,一個少年手執丈八蛇矛衝了出來,他是努爾哈赤的長子褚英,漢名佟英,他大聲道:“祖父!怎麼了?”
佟玄推著他的頭道:“回去!護好你娘和你妹子!”褚英不等再問已經被推回屋去了,這屋裏是一條萬字炕,靠裏睡的是佟春秀和她剛剛七個多月的女兒佟果,以及舒爾哈齊的妻子佟佳氏,外麵則是褚英和他的弟弟代善,加上舒爾哈齊的兒子阿敏,這三個孩子睡覺都不脫衣,一聽見佟玄的喊聲同時跳出了起來,褚英往外衝,代善提了刀跳到裏炕護著母親、小妹和嬸娘,阿敏則去點燈。
燈光一亮,隻見窗戶上幾條蛇正在向屋裏爬來,代善手中的九耳八環刀一揮,在每隻蛇頭上都劃了一下,他做事向來小心,怕蛇反噬不敢一刀將蛇頭砍下來,那些蛇一齊吃疼,口中發出嘶嘶的叫聲,扭動身子,四處亂咬,它們所能咬到的隻有身邊的同伴,於是幾條蛇扭咬到一處。
佟春秀這時才坐了起來,佟家的女兒一向是不學武的,但努爾哈赤胸懷大誌,怕妻子因自己而有危險,所以教了她一些防身的本事,所以佟春秀第一個反應就是去摸枕頭邊上的柳葉刀,這時褚英進來,一眼看見一條小蛇正向母親咬去,他一揮手丈八蛇矛遞了出去,挑起小蛇,那蛇疼的左右扭動,張口欲咬,但矛長一丈它想咬到褚英自然是不可能的了。
佟春秀這個時候也已抓起柳葉刀,揮手一斬,將佟佳氏頭上的一條小蛇斬為兩截,蛇頭落在地上的鐵火爐上,發出一陣焦臭。
佟佳氏嚇的發出一聲尖叫,把佟果抄醒,大聲的哭了起來,佟春秀把女兒包好往佟佳氏懷裏一塞道:“快出去!屋裏暖和,蛇都會往屋裏鑽的!”
褚英向窗外看了一眼,見窗外都是蛇,隻是外麵冷的很,那些蛇動作緩慢,有的幹脆就凍的不能動了,再看堂屋,已經爬進不少蛇來了,而且那些蛇一但進入屋內就立即有了活力,褚英攔住正要向外走的佟佳氏大聲道:“這裏不能走了!我來開路!”雙手橫執蛇矛向一麵土壁上一推,一間土壁被他掇了開來,褚英當先衝了出去,揮動長矛挑打群蛇。
代善、阿敏兩個左右衛護,保著佟春秀和佟佳氏從屋來衝了出來。
白電今天沒有回去和妻子同睡,不知為什麼,他今夜有些心神不定,於是留在莊牆上和幾個徒弟同睡,上半夜白電一直警覺的醒著,直到下半夜才昏昏沉沉的睡去,雞聲一叫,他心頭一震猛的坐了起來,也就在這個時候,火堆旁響起一陣慘叫聲,白電借著火光看去,就見無數條蛇從莊牆上爬了進來,他的幾個徒弟睡的都熟了,蛇爬到身上也不知道,直到被咬才疼醒過來,那些蛇不知是怎麼了,瘋了一樣向人撲來,有的弟子身上竟咬了十幾條之多,疼的滿地打滾。
白電跳起來,伸手到火堆中抓過一支帶火的木柴,就身邊一掃,七八條蛇同時被火焰逼開,一條蛇這時已經爬到白電的身上了,張嘴就要咬,白電左手向前一探,鶴筆的筆頭紮進蛇口之中,然後向外一甩,蛇撞在牆上,立時血肉四濺,但白電的鶴筆筆尖也已經黑了。
白電看一眼那些徒弟心頭一陣刺痛,但他知道這些人已經救不得了,急縱身向莊內跑去,人在半空就聽見一聲大喝:“那裏走!”一人飛也似的從莊外飄了進來,向他追來,人在半空一揮手,一支繩標向白電頭頂百會穴打來,白電雙筆向上,一隻筆掛繩標的標頭與繩的繩結處,另一筆則劃向長繩。
來人讚了一聲好,隨後收回繩標,身形急落,足尖點向白電的上星穴,白電雙筆向內而回,同點那人足尖至陰穴。
來人心道:“我一腳點到你,你就死了,你的筆點到我,最多就是一陣軟麻,有何懼哉?”想到這也不變招,仍點了下去,那想到白電左筆剛一點到,一股癢意直入腦海,沒等他想明白人就摔下去了,白電跟著縱下,低頭看了一眼,暗驚道:“是神龍教的護教散人樓仁美!是了,若不是神龍教也不會有這些蛇了,他心中氣極,一腳踹在樓仁美的心口上,樓仁美立時歸天,他到死也想不到是他的蛇毒把他給害了。
冬季的遼河兩岸已經沒有牧草了,董鄂、哲陳兩部的人大部分都在副部首倫布的帶領下去邊外蒙地牧馬了,珠魯巴顏放心不下佟玄,於是留在了臥虎溝,這夜他正在睡夢之中,就聽見馬匹狂嘶起來,珠魯巴顏跳起來衝出屋去。
珠魯巴顏的屋子就在馬棚旁邊,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剛一出來,就見滿地都是毒蛇,幾個看馬的都已被咬死了,那些蛇井然有序的堵在馬欄外麵,也不往馬欄裏去。
這時那些族人也都趕了過來,珠魯巴顏攔住他們,清咳一聲道:“是神龍教的朋友嗎?”
“哈、哈、哈……。珠魯巴顏部首果然了得,一猜就中。在下紫麵星官裴然,咱們見過得!”
珠魯巴顏道:“星官在什麼地方?請出來一見。”他一邊說一試探著向馬欄走去,裴然道:“我在牆外呢。”話音沒落一條蛇猛的抬起身子向珠魯巴顏咬去,珠魯巴顏急忙一退,裴然就好像能看見一樣道:“珠魯巴顏部首,我勸你不要試了,這些都是巨毒的青頭獰蛇,若是咬了無藥可救。”
珠魯巴顏想了想向一個手下低聲說了些什麼,那手下輕手輕腳的跑開了,隨後珠魯巴顏道:“青龍使,你們是來報複在下的嗎?”
裴然笑道:“那些小事我們早就忘了,隻是今天有點別的事,怕部首再來多事,所以來這站一會,過後就走,決不敢動董鄂、哲陳一根稻草。”
這時珠魯巴顏的手下抱了一捧柴過來,珠魯巴顏一邊示意他將柴點了,一邊道:“還說不動一根稻草,這人都死了。”裴然道:“去年八月,我們的人也曾死在貴部手上,我們不在意,貴部也不應該太在意。”
這時火已點燃,珠魯巴顏冷笑一聲道:“你們攔我不過是為了佟大俠,你以為我就真的衝不出去了嗎?”說完一揮手,那些手下齊聲大喊,然後將燃了火的木柴一起丟到蛇群當中。
裴然笑道:“你用火燒蛇,我早就想到了,隻要你不怕死,就衝吧!不過事先聲明,這可不是我們要殺人,若長白山找來我們也不擔這個過錯!”
珠魯巴顏心道:“他不衝進來是怕我和長白山的關係,但為了不讓我出去必然在門外設了極毒的法門。”他腦筋一轉,縱身到了馬欄前,扯開了門,把頭馬放出來向門外趕去,所有的馬都在驚慌之間,一見頭馬衝了出去,隨後一同跟上,珠魯巴顏和那些族人飛身上馬,隱在後麵,頭馬跑到莊子大門處,早有人將大門開了,頭馬瘋了一般衝了出去。
裴然在門外放了一尊火炮,見門一開就命包武點火,但那馬極快,上百匹馬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炮還沒響就被撞翻了,轟的一聲在地上爆了開來,幾匹馬被炸倒在地,但其它的馬仍向前衝,包武和三十名弟子都被踏死在馬蹄下,裴然見機的快,一縱身躍上一旁的土壁,快速向上而去,那些馬的鬃毛擦著他的腳底衝了過去。
珠魯巴顏他們趕著馬向白家莊衝去,裴然恨得牙關咬碎,看準機會躍上一匹落在後麵的馬,緊緊追上珠魯巴顏他們。
鶴筆門從明宣德三年就分成了七支,為白、賀、費、項、範、廖、何七家,合稱‘白鶴飛翔泛遼河’各有各的地盤,各稱各的掌門,隻是名義上共尊白家為總掌門,故而白電雖明意上是鶴筆門的掌門,但實際這臥虎溝白家莊隻有十幾戶白姓子弟,雖男子都練武,但一來高手不多,二來也沒有爭霸武林的意思,所以這些莊戶人,白天種地,夜晚安眠,閑時學上一點武功以做消遣,平時防賊卻也罷了,今夜群蛇齊舞,加之神龍教的弟子從後莊門混了進來,一聽雞叫立即向各家衝去,馬上這白家莊就亂了。
玉蘭花摟著兒子白如龍睡得正香,就聽外麵一片混亂,急忙穿衣起來,佟玄這時在院裏大聲道:“白夫人!神龍教的人來偷襲了!快起來!”玉蘭花答應一聲,把兒子背在身後,抄起一對短劍衝了出來。
佟玄他們搬到臥虎溝之後和白家住在一個院裏,白家在東屋,佟家在西屋,玉蘭花一衝出來,正好和褚英母子碰上,此時天光微亮,照見地上的蛇如同匹練般相仿,加上周圍其它各處傳來的慘叫聲,三個婦人竟同時一陣哆嗦,心頭升起一陣恐懼感來。
佟玄道:“這裏不能留了,一但太陽上來,這些蛇緩過勁來將更加凶猛,褚英,你們三個保護著你娘和你的兩位嬸嬸向莊後去,設法和溝後的珠魯巴顏他們聯係上!”褚英答應一聲用長矛挑開地上的群蛇就走。
玉蘭花把白如龍往佟春秀懷中一塞道:“嫂子,這孩子就交給你了,我去看看。”轉身就走,佟玄喊住她道:“你到那裏去?”
玉蘭花道:“我是鶴筆門的掌門夫人,也是副掌門,這些莊戶人都是我的同門,我不能拋了他們獨走!”說著人已經到了院門處,那院子門轟的一聲脫了門扣,向玉蘭花撞了過來,門房處住了幾個鶴筆門的弟子,早已衝了出來,其中二人大喊一聲同時向前,四拳齊出打在門上,大門倒了下去。
兩個白衣人站在門後,一揚手幾條黃色小蛇飛了出去,正好咬在鶴筆門那兩名弟子的喉上,那兩名弟子緊緊的握住蛇身全身僵硬的倒了下去。
玉蘭花悲嘯一聲,身子一縱衝了過去,兩個白衣人甩手再次丟出蛇來,佟玄大聲道:“白夫人小心!那是黃鱗錦蛇,巨毒無比!”玉蘭花答應一聲,雙劍一托,那蛇在空中轉了一圈,向兩側飛去,玉蘭花趁機攻到兩個白衣人身前,短劍一擺,兩個白衣人哼都沒哼一聲就倒下了,玉蘭花招呼弟子們衝了出去。
佟玄眼看玉蘭花衝了出去,心道:“我難道不如一個女人嗎?”想到這看看褚英已護著佟春秀衝過堂屋,向後院而去,心中更加放心,一個箭步跟著玉蘭花衝了出去。
外麵的蛇更多,而且眾多的白衣人堵在各家的門口,隻要有人出來,不是出手殺死,就是用蛇逼了回去,玉蘭花大聲道:“救人!”當先衝了過去,那些弟子也跟了過來,他們都是鶴筆門精選弟子,武功遠比那些莊戶人強得多了,一衝過去,立時把白衣人打散開來,佟玄則站在圈外看著,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屑與這些白衣人交手,若鶴筆門的弟子如遇險處,佟玄隻須兩三刀自然就救下來。
玉蘭花他們一衝,各農家的人趁機衝了出來,這些人的親人都有死在神龍教手下的,此時眼睛都紅了,各提了鋤、耙、犁、棍一窩蜂的向神龍教那些人衝了上去。
玉蘭花一邊和神龍教的弟子們動手,一尋找著白電,猛然間腦海中閃出一個念頭:“怎地這裏都是些神龍教的弟子,主事的人那裏去了?”一想到這她急聲道:“佟師伯,快去接應佟姐姐他們,這些人隻怕是聲東擊西!”佟玄聽了轉身就走,那知一人笑嘻嘻攔在前麵道:“老朋友,一向少見,身體還好啊?”正是神龍教白龍使‘快槍蛇王’朱易。
褚英保著母親衝到後院,就見幾個住在後麵的丫頭仆婦正擠在後院門處爭著要出去,這時他們身後傳來一陣喊叫聲,隨後十幾個白衣大漢衝了過來,當先一人卻是神龍教白龍左使‘九龍煞’史重。
阿敏曆聲向那些丫頭仆婦們吼道:“快讓開!不要擋路!”但這生死之時誰還管你是不是主子,仍是吵個不休,褚英眉頭一皺,揮動長矛把他們全搠死在門前,隨後冷哼一聲道:“你們想不死,我偏要你們去死!”
佟春秀大驚道:“英兒,你這是做什麼!趕開他們就是了,何苦殺人!”褚英那裏理他娘的話,一腳踢飛門扇,當先衝了出去,代善護著母親和嬸娘跟在後麵,佟春秀還想看看那些死了的丫頭仆婦,阿敏一把將他推了出去,橫鋸齒飛鐮大砍刀堵在門口道:“你們先走!”
史重正好衝到,輪叉就刺,阿敏讓過叉身向前衝過去輪刀就砍,史重叉杆一橫磕開阿敏的刀,那知褚英一見阿敏沒出來,轉身回來,站在門前一矛向史重的胸口刺去,史重急向後退,阿敏大叫一聲,輪開大刀連劈四五刀,他的力道不濟史重,但仍逼得史重不住後退。
褚英長矛在阿敏的腰帶上一挑道:“快走!”阿敏就勢躍出牆去,褚英揮動長矛在兩邊土壁上各抽一下,土壁被抽到半截,轟然聲中,灰飛土揚,神龍教的人急忙向後退去,褚英轉身扯了阿敏就走。
史重拍散灰土看著褚英二人跑遠,冷笑一聲道:“兒子就這樣曆害,難怪老子那般難拿。”手下人問道:“左使,我們還追嗎?”史重搖頭道:“抓他們本就不是我們的活,若追上了,拿著不算功,拿不著就是過了,我們還是辦我們的事正經。”說完帶著那些人布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