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戎摸著懷裏的千年龍虎丹呆呆的在府門前站了一會,垂頭喪氣的轉回甜水井胡同,一進來就見眾人正在院中點看那些希罕的玩藝,費英東看見他迎上去問道:“你看到見楊寰了嗎?”石戎搖搖頭道:“他不是跟著你們奔這來了嗎?”費英東道:“他走了,還把陰陽雙錐帶走了。”
石戎道:“他是雷家門下的,自然要去向主子回報,忙了一回拿了那錐作籌勞也是好的,反正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也就是了。”說完無情打彩的走回自己的臥室一頭睡下。
從那天開始努爾哈赤、石戎等人什麼也不幹,就等著招請的消息,一直等了半個月,佟化才來告訴他們,說皇上終於上朝了,聽了佟海等人的回奏,同意接見努爾哈赤,讓努爾哈赤明日就去禮部演禮,至於什麼時候能見到皇上還要等。
石戎算了算道:“咱們是九月二十日離得遼東,十月二十日在朝鮮出海,十一月五日到登州,十一月十五日到北京,今天是十二月十二,離著小年可沒幾天了,一般來說皇上都是在小年的時候接見上貢的部族首領,然後大年過了給封賞,大哥,你的時間不多了啊。”
努爾哈赤道:“佟化說我和我弟弟一起進見,明日同到禮部演禮,這是怎麼回事?”石戎一指費英東道:“這不就是令弟舒爾哈齊嗎。”努爾哈赤大惑不解,石戎解釋道:“若二哥不去一同見駕,你我回到遼東,以什麼取信完顏教主啊?”
努爾哈赤長歎一聲道:“你們幾個弄起這個事來,真是人中之精了。”
三個人便商量寫手本,依著努爾哈赤就要在手本上把自己家的事全都寫上,費英東卻是不同意,道:“若是都寫上,朝廷下詔追查李成梁的罪責,然後東扯西扯,隻怕不出兩年就扯得不著邊際了,而且;你來一次,卻指責皇上的邊陲大臣,皇上怎麼會滿意呢。”
石戎也道:“不錯,這個東西若寫得不好,隻怕皇上看完了,理都不理,咱們不白費勁了。”努爾哈赤道:“那依你們當如何寫?”
石戎搖頭道:“讓二哥去想吧,我沒弄過這個東西,肚子裏的墨水也少,想不明白怎麼寫才好。”努爾哈赤一笑道:“你是在笑我呢。好吧,肚子裏墨水少的不說話,隻讓墨水多的寫吧。”
於是費英東費了一夜的工夫,草擬了一個底稿,把覺昌安、塔克世探親被明軍殺害,明軍支持尼堪外蘭殺害愛新覺羅家的事,改成阿台反叛,覺昌安、塔克世為明軍帶路進剿,卻被部下尼堪外蘭害死,然後尼堪外蘭又趁機害了努爾哈赤一家,想要獨霸健州衛,幸有李成梁大人指點迷津,讓努爾哈赤入京伸冤,以圖報仇,自然也少不了把金教投誠的事大書特書一番。
努爾哈赤看的一個勁搖頭笑道:“這不成了欺君了嗎。”石戎道:“皇上就愛看這樣的東西,既然他願意咱們自然是不欺白不欺。”
當下石戎把這草稿拿去給佟海看了,佟海不住口的稱讚寫的好,努爾哈赤這才沒話說了。
第二日努爾哈赤和費英東自去禮部演禮,費英東把該給眾人的禮物都準備了,也不與努爾哈赤說,便帶上了。
額亦都、揚古利、葉克書和那些武士都隻道大事已成,各自上街遊玩去了,隻有石戎心裏掛念著欣然,無心出去,每日隻在家中蒙頭大睡,與他作伴的就隻有一個同樣心事重重的扈爾漢,但孟古不肯讓這二人安靜,每日裏不是扯了扈爾漢上街,就是拉石戎教她武功,凡正努爾哈赤不在家,她也是心煩的很,每天不鬧個雞飛狗跳絕不罷休。
這其間還有另一個讓石戎心煩的事,就是張顯庸沒能殺死穆中,隻是奪回了那風雷劍譜,他不知道那劍譜前幾頁讓石戎撕了給穆中,隻道自己奪的是個殘本,反而向石戎道歉,可石戎在意的跟本不是劍譜,而是穆中。
這樣一直過十幾天,眼看就是春節了,仍不見皇上有招見的意思,努爾哈赤和費英東天天去禮部演禮演的都煩了,但也沒有辦法,去催問佟化,佟化也無可奈何,說道:“皇上不上朝,我們誰也沒辦法,隻能是等。”眾人無奈,隻得耐了性子的等著。
春節將至,費英東備好了年禮讓石戎去各位大臣家拜年,此番連扈爾漢也不肯陪他了,隻是石戎自己帶了幾個隨從四處奔走。
這日石戎從大都督司馬人龍的府上出來,垂頭喪氣的往回走,跟著他的幾個從人則恨不能腿上生翅,異常心急的往回走,石戎見了不由問道:“你們幾個急什麼?”一個從人笑道:“石爺不知,今是臘月二十五,西城的城隍廟開會,我們幾個都想去湊湊熱鬧。”
石戎笑道:“你們幾個這幾日把整個北京都玩遍了,還在呼這個廟會嗎?”那從人笑道:“本來也不在呼,隻是聽說今天與眾不同,北京城第一跤手,有‘跤神’之稱的‘鬧遼東’童茂今天出來獻藝,我們幾個準備也去下場摔摔。”
石戎一皺眉道:“怎麼叫做‘鬧遼東’?”另一個隨從氣哼哼的道:“這小子說他十五歲出關,在遼東十五年,走過所有的堡、寨、部落,沒遇上一個對手,遼東所有的部落首領聽了他的名字就頭疼,所以送他個外號叫‘鬧遼東’。”石戎笑道:“你們幾個不服,想去教訓他一下對嗎?”
那個隨從點頭道:“正是,我們幾個還怕真打不過他,特意請了額亦都師兄,我們怕去的晚了額亦都師兄把他已經打倒了,就看不到這出戲了。”石戎道:“既是如此,我們不回去了,直接去看摔跤好了。”幾個隨從大喜過望,簇擁著石戎向西城的城隍廟而去。
一到城隍廟,就見四下裏人山人海,聲音鼎沸,擠得水泄不通,石戎不耐煩理這個,對那幾個隨從道:“快找童茂的場子,若找不到我就回去了。”幾個隨從那肯放他走,都道:“您別急,我們馬上就找著了。”一邊說一邊打聽,早有人指了給他們,幾個隨從把石戎裹在中間,奮力擠了進去。
隻見跤場子裏麵幾個大漢抱著手腳倒在地上,另外幾個人正手忙腳亂在給他們上藥,其他有則站在那裏提著木棍正氣呼呼的罵著,石戎他們不知到是怎麼回事,納悶的看著,忽然就聽見有人在竊竊私語:
“這回童爺麻煩了!”
“人家就是衝他這名號來的,誰讓他起了那麼個倒黴的名頭。”
石戎朝那幾個人一努嘴,一個隨從忙擠過去問道:“老哥,打聽一聲,這位童跤神怎麼了?”他們幾個在北京混得熟了,這京腔也說得有幾分了。
那人忙一拱手道:“老哥才來?這童跤神的場子裏來了一個曆害的人物,已經連著摔倒童跤神七八個弟子了,人家說了就要見童跤神,讓他的徒弟快點把他找來,不然人家就要砸場子了。”
隨從點了點頭心道:“這必是額亦都師兄,隻是不知他現在到那去了。”於是又問道:“那個砸場子的人哪?”那人道:“人家說肚子餓了,先去吃東西了,一會就來。”
這隨從打聽明白,急忙轉身回來和石戎說了,石戎道:“聽著也像額亦都的習慣,既是他,我們等著就是了。”
幾個人站在場子邊上等了一會,忽然人群中一陣大亂,西南角分出一條道來,幾十個大漢圍著一個三十五六的漢子走了進來,周圍的人看著這些人都道:“快看,不但童跤神來了,還有南城的花眼怪陳降龍、青眼鬼李擒虎,北城的鐵嘴煞彭虎、青蝦米彭彪,東城的黑蛤蟆郭宗、鐵腿怪黎祥幾個也來了,今天可有的熱鬧好看了。”
石戎心道:“這都是什麼玩藝?怎麼京城裏淨是這些東西?”他正想著那當頭的鬧遼東童茂揉著手中的兩個鐵球走到人前,大聲道:“是那個來這裏砸姓童的場子?給我站出來!”
話音沒落從人群中走出一人,道:“是我,你就是那什麼‘鬧遼東’嗎?”此人來得極快,幾步到了童茂的身前一把抓住童茂,隻一下就摔倒在地,然後那人抬起右腳踩住童茂斥道:“你是什麼東西,狗一樣的人,下九流還不如,怎敢叫什麼鬧遼東,我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遼東好漢的曆害!”
正說著童茂身後跟來的那些人發一喊一齊擁了上來,那人也不抬腿從童茂的一個徒弟手中搶過一條棍來,指南打北,指東打西,也不管是什麼黑蛤蟆還是青蝦米,片刻工夫打了個滿天星星散,隨後他用棍向童茂身上狠打了幾下道:“你還敢叫這名字不敢了?”童茂此時隻剩一口氣了,那敢口硬,一個勁的救饒,石戎的那些隨從看的揚眉吐氣,拍手不迭,石戎卻是呆呆發愣,原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日被他打走的布揚古。
石戎往人群中一藏,小聲向隨從們道:“你們看完了隻管走,不要找我。”那隨從也不及問他,隻是點頭答應,石戎看著布揚古把棍子一丟,轉身擠出人群,他也急忙跟了上去。
布揚古大步向城外而去,石戎偷偷摸摸的在後麵跟著,跟了一會,就見布揚古進了一間茅屋,石戎不敢跟進去,圍著屋子轉了兩圈,就見有一處窗戶正好可以清楚的看見裏麵,便小心翼翼的靠了過去。
就見布揚古剛走進屋一人迎上來笑嘻嘻的道:“三貝勒回來了?到那裏去玩了?可覺得冷嗎?”布揚古也不理他自向牆角走去,向一個坐在牆角的老者道:“阿瑪,我回來了。”
一旁站起一人道:“三貝勒,你最好沒事少出去,多勸勸令尊,不要讓他總是一幅氣鼓鼓的樣子,必竟我們也沒有惡意嗎。”窗外的石戎直驚得目瞪口呆,嘴張開了怎麼都合不上,原來與布揚古說話的二人正是雷逸和雷言。
石戎心道:“布揚古管那老者叫阿瑪,那這老者應該就是摩天嶺的劍祖楊吉砮了,隻是他二人怎地也讓雷家綁架在此?”他正猜疑不定就聽布揚古道:“哼,我父子被你們困在這裏,你們還說沒有惡意。”
雷言一笑道:“長白山上的老天爺也在這裏住過幾天,後來若不是他答應了我們的請求,隻怕現在還住在這呢。”
楊吉砮睜開眼睛道:“你們的請求我做不到,我的女兒,嫁給誰自然我說了算,你們管得著嗎。”雷逸道:“我們和努爾哈赤是朋友,想幫他向您求個親,你們兩家也沒什麼大的仇恨,前輩何苦固執呢。”
楊吉砮道:“有這樣求親的嗎?”雷逸冷笑一聲道:“我們雷家想辦的事情就沒有辦不到的,你要是不答應,也沒關係,我們把你們父子關起來,然後冒充你的筆跡給你的那兩個兒子寫一封信,讓他們答應也就是了。”
楊吉砮臉上露出奇怪的笑容道:“這個你就麻煩了,因為老夫不會寫字。”這話一出口雷逸也是一呆,石戎顯些沒笑出聲來,楊吉砮看看窗外道:“你們雷家也不怎麼樣嗎,竟讓人襲到這窗前都不知道,還要老夫說明。”
雷逸一笑道:“前輩錯了,我們如果不想讓那人過來,那人又怎麼可能過得來啊。”說完向窗外一笑道:“你好!”石戎心下反而坦然了,無所顧忌的站在窗下聽了起來。
布揚古道:“你要是能說出一個讓我妹妹嫁給努爾哈赤的理由,我就幫你勸我爹。”雷逸道:“我們雷家做事一向都把事情擺到明處,你既然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因為我們想讓努爾哈赤承我們的情,現在令妹和努爾哈赤兩情相悅,我們要是幫了這個忙,努爾哈赤不但抱得美人歸,也少了你們這麼一支強敵,他自然就會承我們的情。”
布揚古冷笑一聲道:“不論我妹妹嫁不嫁給努爾哈赤,我們都不會與努爾哈赤合好!”雷逸道:“為什麼?”布揚古道:“因為我葉赫部也想稱雄遼東,不希望有努爾哈赤這麼一個潛在的對手存在。”雷逸笑道:“看來我們沒有派人了解一下貴部,的確是個失策,我們沒有想道,貴部也是有英雄的。”
石戎這時在窗外一歎道:“你們雖然派了人在努爾哈赤的身邊,但卻並不完全了解努爾哈赤,如果你們這麼做了,努爾哈赤不但不會感濟你們,反而會大大厭惡你們。”
雷逸道:“這又是什麼?”石戎道:“因為努爾哈赤是個英雄,而你們是一群小人,小人做事的方法,是不會讓英雄看重的。”
布揚古鼓掌道:“說得好!”雷逸起身走出茅屋,丟一句話給石戎:“你跟我來!”然後大步向東北角而去。
石戎慢步跟上,二人走了好一會,才在一個空無一人的草場前停下,雷逸轉回身道:“你能不能說一下,怎麼才能讓努爾哈赤對我們不起厭惡之感?”石戎道:“努爾哈赤對你們真的那麼重要?”
雷逸笑道:“本來我還以為,你說不知道天師府為什麼對努爾哈赤好是騙我,今天才信你說的是實話。有許多事我們也說不清楚,就像努爾哈赤,我們誰也不敢說他真的就那麼重要,但我們不能讓一個也許那麼重要的人對我們有惡感,這個險,我們冒不起。”
石戎越聽越糊塗道:“你能不能說的清楚點?”雷逸搖搖頭道:“你以後會清楚的,現在我沒有辦法和你說。”石戎想了想道:“你們看重努爾哈赤想來不外呼有關利益,我問你些事情,你要是肯如實回答,我就告訴你怎麼讓努爾哈赤不對你們有惡感,如何?。”
雷逸道:“這個買賣很公平,我答應了,但事先說好,你要是問我們為什麼這樣對努爾哈赤,恕我無法回答。”石戎道:“我不問這個。”雷逸道:“那就好,你問吧。”
石戎道:“楊寰說我們是奉了王安之命去救人,這是怎麼回事?”雷逸道:“我們原想把高淮弄上來,但後來我們改了個主意,決定放長線鉤大魚,必竟高淮名聲太臭,我們不想讓他帶的我們也是一身的腥味,而且,我們還要用高淮在遼東辦另外一件事,所以事到臨頭就有了點變化。”
石戎心道:“隻怕不是事到臨頭,而是早有欲謀。”不過雷逸所說的,和他所猜想的差不太多,於是他改了個話題問道:“王薛禪被你們綁架,最後他能出來,這必然是他答了你們的要求,我想知道你們提的是什麼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