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海濤怒、白浪翻空,長波恨重(4)

努爾哈赤一甩手道:“想到了你又能怎麼樣?難道爬在那艘破船上不上來嗎?我不管他是蛇爹蛇媽,隻要她是人就比那上千條蛇好對付。”說完一屁股坐在桌前道:“你們吃不吃?你們要不吃我可吃了。”休靜道:“倭寇無不習武,其中不乏高手,四百多人被她一下子就同時製住,隻怕用的不是武功,而是毒藥,施主若食了這些東西隻怕就中了她的圈套了。”

石戎道:“大師所言極是,鬼不見得,人搗鬼倒差不多。”努爾哈赤一笑道:“依你們說怎麼辦?我們不吃就這樣等著餓死嗎?”大家看一眼桌上的飯菜,除了休靜之外同時吞了一口饞誕,努爾哈赤伸手抓起一隻刺參塞到口中道:“我是顧不得了,就是死也不好餓死。”

石戎歎口氣道:“那蛇母要想下毒,絕不會隻用食物這一個辦法,我們就是餓著隻怕也是沒用,不如吃了。”說完把趙長憶咬了一口被郭再佑打落在桌子上的饅頭,拿起來狠咬一口,並把一盤子對蝦推給趙長憶道:“吃!”趙長憶不敢吃,看著郭再佑,就見郭再佑思忖半響苦笑一下,拿起筷子來挾了一大塊魚放入口中,趙長憶這才放心,大吃起來。

這工夫努爾赤已將一壺酒灌進去一半,提著壺向石戎、郭再佑晃晃道:“二位不喝嗎?”石戎那番話完全是為肚子找借口,二人可以說是舍命而吃,自然誰也不敢喝酒,努爾哈赤樂得自己獨享,嘴對嘴的喝個幹淨,休靜看著他們搖頭不迭,獨自在一旁坐了,對那桌素菜看也不看一眼,他平日裏行苦修之法兩三日不吃原是常事,也還忍得住。

一會工夫一桌飯菜被他們四人吃個精光,努爾哈赤興猶未盡的添添嘴唇道:“可惜,酒少了些。”休靜道:“你們看看體內可有異樣?”郭再佑道:“我是一邊吃一邊運功察視,我想他倆也是一樣,並沒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石戎道:“若要是有毒那這位蛇母的下毒本事就太曆害了。”

休靜閉著的雙目突然睜開,電光流轉向室門看了一眼道:“有人來了!若是女子必是蛇母。”石戎抱起趙長憶把斬馬劍遞給郭再佑道:“你一遇死地先要傷她,還是我來抱著她,你去打架吧。”郭再佑的紅袍都衝沒了,袖刀的功夫用不上了,想到石戎功夫雜多,什麼東西都可用做兵器,便把劍接了過來,口中道:“此番你不要再去提那鐵錨來用了,我可不想再泡水了。”

努爾哈赤聽著門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手指在桌子上跟著腳步聲敲著節拍,低低的道:“這蛇母救我們上來一直沒有見我們,現在我們精神恢複她卻來了,可見她是有持無恐,我們必須以狠手先製住她,絕不能讓她搶到機會。”郭再佑點頭答應,雖著腳步聲的臨近,休靜也站了起來。

室門打開,四個水手分在兩旁侍立,一個員外打扮的六旬老人走了進來,未語先笑,臉上一團和氣,拱手道:“小可是這艘船的主人,迎接來遲,諸位莫怪。”

大家一看進來的是個男的,心中的緊張略鬆了一鬆,努爾哈赤拱手道:“豈敢,若非船主相救,我等早死多時了,我等在這謝過船主了。”說著一招手當先一禮,身後石戎、休靜、郭再佑都一同施了一禮,員外一笑道:“幾位不必客氣,還沒請教幾位高姓大名?”努爾哈赤把他們的名字說了一遍,船主一個勁的點頭說著久仰,但從他的神色上可以看出來,他對幾個人一點都不熟悉,努爾哈赤又道:“未敢請問船主高姓?”

船主笑嘻嘻道:“小可複姓司馬,單名一個浩字。”努爾哈赤的神情徹底放鬆道:“閣下是長山派的‘鐵指員外郎’嗎?”船主雙眉一挑詫異的道:“噢,佟兄怎麼會知道小可的賤號啊?”努爾哈赤道:“在下是千華門下,家師兄佟養正與貴派掌門‘紫麵閻羅’尉遲廣是好友,所以對派中的知名人物都略有耳聞。”

司馬浩喜顏於色,不住點頭哈腰的道:“原來如此,這麼說我們就不是外人了。”他們說話的工夫幾個水手早已經將桌上的杯盤撤去,擺上了香茶,司馬浩拉著努爾哈赤坐下,然後又招呼石戎他們坐下,並獻茶為禮,石戎和郭再佑兩個飯也吃了,加上對方長山派的這塊招牌,兩個人也就放心的端茶相飲,他們喝了趙長憶自然也喝了,隻有休靜仍然閉目合十,獨自一人坐在原地,對那香茶看也不看一眼。

努爾哈赤放下茶杯道:“司馬員外怎麼會到這一帶來呢?”司馬浩一笑道:“我是派中負則買賣的大總管,沒事就要往朝鮮、日本的海麵上跑一跑,和人做些貨物的交易,今日原本和人訂了在這一帶見麵,沒想貨主誤期,卻救了幾位朋友。”郭再佑一皺眉道:“我聽說天朝武林門派,隻是研習武學,從不做別的事,怎麼司馬先生還和人家做買賣啊?”

司馬浩放聲大笑道:“這位郭先生知其一不知其二,中國門派也是分等級的,像少林、武當這些大派,不做任何事,隻修習武功,因為他們大都受過前朝或本朝的恩封,有不少的地產,不用操心用度,而低一級的像長白等派表明上清高的很,沒有地產,但卻有不少的分支和從屬,供應著他們的用度,比如昆侖,門下的高手雖多是漢人,但實際上所有的回人幾乎都是昆侖弟子,他們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來供養整個昆侖派,這昆侖一派自然也就不用為生計而愁了。”

郭再佑聽的直皺眉道:“依司馬先生的意思中國就沒有不求錢財,一心習武的門派了?”司馬浩道:“也有,比如像天山派,那裏住的都是隱士,他們隻要有‘一飯一飲一宿處’就可以了,除了教徒弟之外就是研修武學。”郭再佑點頭不語。

司馬浩又道:“而像我們這樣的小門派就不行了,一沒有地產,二沒有供養,隻能自己做些買賣來惟持了。”努爾哈赤笑笑道:“若不是司馬先生來做買賣,我們隻怕要和閻羅王做買賣了。”幾個人同時一笑,石戎突然道:“司馬先生,你這船上我怎麼沒看到什麼人啊?”司馬浩一笑道:“本船做的買賣都不好見光,所以不相幹的人都躲了起來。”

石戎領會的笑笑:“貴派的船準備到那裏去啊?不知能否送我們一段啊?”司馬浩道:“那要看幾位到那去了。”石戎道:“我們想去天津衛。”司馬浩搖頭道:“這可不行,那裏渤海派的地界,我們長山派隻在黃海中走動,從不進入渤海。不如這樣,往北走一走,把你們送上金州,你們在那裏搭船再往天津如何啊?”努爾哈赤心道:“要能在那裏登船還用你嗎。”他笑道:“聽司馬先生的話還不準備返回長山,那麼準備去什麼地方呢?”司馬浩道:“我們的船是從登州出來的還要回登州。”

石戎道:“是去登州?好,我們就去登州,不知先生肯否帶我們一程啊。”司馬浩急忙點頭道:“太好了,小可求之不得。”石戎站起來道:“小可想參觀一下大船不知可否?”司馬浩道:“這有什麼不可以的,佟兄和郭兄不一起去嗎?”郭再佑看一眼趙長憶,見她已然困的搖搖晃晃了,就道:“小女累了,我想回去了歇息了,就不陪了。”努爾哈哈赤看一眼休靜道:“大和尚自然不會去了,隻好我陪你這個多事的了。”

司馬浩向手下道:“你們送大師和郭先生回艙休息,我帶兩位去轉轉。”手下答應著帶休靜和郭再佑父女離開,司馬浩則帶著努爾哈赤和石戎走出艙室,先到船頭道:“二位先看個大概,然後我再陪著二位四處走走。”

此時天色已黑,海上風浪湧起,打得人麵上生疼,在船燈一點點的亮色下,他們看到這大船的全貌,這是一艘三桅木船,船上除了幾個正在掌舵的船工之外再無一人,顯得那樣死氣沉沉。

司馬浩故意走開一些去和掌舵的人說話,努爾哈赤瞟了他一眼然後低聲向石戎道:“你懷疑他?”石戎道:“我覺得我非常無禮,如果你救了我,你會容忍這種無禮嗎?”努爾哈赤道:“我先給你個大嘴巴。”

石戎向司馬浩看一眼道:“你發現沒有?這船上的人雖少,但人盡其用,既不會不夠用,也不會多餘。”努爾哈赤點頭道:“若非精心挑選是做不到這一點的。”石戎道:“這麼小心挑出來的人,隻怕不是僅做一點買賣那麼簡單。”努爾哈赤道:“不管他們想幹什麼,可他們絕不會來對付我們,因為司馬浩明顯沒聽說過我們,這就夠了。”

石戎道:“長山派是第三流的門派,作點不公不法的事常有,完全沒必要這麼神秘。”努爾哈赤道:“我現在隻想,在山東上岸之後,要用多長時間才能到北京。”石戎看他一眼道:“如果這船是蛇母的,你認為你能到北京嗎?”努爾哈赤臉色一變,剛要說話,司馬浩走過來道:“二位,請跟我來。”

司馬浩陪著他們倆圍船繞了一圈,然後又走進船艙從前艙直繞到後艙,最後走到底艙口司馬浩道:“這裏是貨艙,二位也要看看嗎?”努爾哈赤搖頭不迭的道:“不必了。司馬先生,我們累了,想歇息了。”司馬浩道:“那我送二位到艙房歇息。”他們剛一轉身,突然一陣低低的呻吟聲從底艙傳到三人的耳中。

司馬浩臉色一變,努爾哈赤猛一轉身,二目炯炯的看著司馬浩,未等說話石戎已經站到他的身前,笑道:“大哥不是累了嗎,怎麼還不走。”扯了努爾哈赤就走,並向司馬浩道:“我大哥無酒不歡,司馬先生最好給我大哥弄些酒來,不然今夜他必然睡不安枕。”司馬浩連聲答應,引著他們回到他們的艙室。

船再大艙室也是有限的,郭再佑領著女兒一室,休靜獨占一室,努爾哈赤就隻能和石戎一室了,一進艙室,石戎一句話不說倒頭就睡,努爾哈赤則不聲不響的站在地中央,大口大口的喝著酒,司馬浩果然給他弄來了不少的酒,而且都是好酒。

努爾哈赤眨眼工夫已連盡兩瓶關東白,口中噴著濃濃的酒氣,一把將石戎的被子揭開大聲道:“你給我起來!”石戎躺在床上閉著眼睛道:“我睡了。”努爾哈赤道:“你聽到那個聲音了,為什麼不讓我問?”石戎道:“因為那不是我要找的東西。我原以為這艘船是蛇母的船,聽到那個聲音之後我才知道我錯了,而這就足夠了。”

努爾哈赤道:“那聲音也是個女的,你就不怕是蛇母在下麵嗎?”石戎坐起來道:“大哥,你我都知道那不是,像長山派這樣的下三流門派做些不公不法的事很正常,這與我們無關。”努爾哈赤想了一會又道:“江湖上對那些誤打誤撞知道了秘密的人,從不手軟。”石戎道:“你的好奇心少一點那我們就什麼都不知道。”說完倒下又睡,努爾哈赤看了他半天,無話可說,又喝了一瓶關東白然後也躺下了。

時近深夜,努爾哈赤慢慢的爬起來,走到石戎麵前輕輕的往他的臉上吹了幾口氣,就見石戎在沉睡中動了動,扭過身子接著睡,努爾哈赤確定他已經睡熟了,小心翼翼的開門出去,他躡足潛蹤的走到底艙口,四下看看,見並沒有人在,便來開這底艙上的蓋板,板上鎖著一條大鐵鏈,打不開,努爾哈赤摘下五龍寶刀插入蓋板下麵,慢慢移動,來削鐵鏈,此時底艙的人好像有所知覺,也奮力的掙紮起來,呻吟聲也大了許多。

努爾哈赤的刀剛要削到鐵鏈,一隻手從背後伸過來握住了努爾哈赤的刀柄,正是石戎,兩個人互相看著,誰也不動,底艙的人不知道上麵發生了什麼事,奮力的掙紮,並努力弄出一些聲音來。

努爾哈赤聽到聲音手上猛一用力,但石戎早已了到,手上也加了力道,這時有腳步聲響起,顯然已經有人聽到聲音了,石戎扯了努爾哈赤就走,躲到一個暗處,過了一會就見司馬浩打著個燈籠走了過來,仔細的檢察一遍底蓋板,又四下找了找,見沒什麼動靜,伸手在蓋板上敲了兩下,掙紮的聲音立即停止了,司馬浩這才轉身回去。

司馬浩一走努爾哈赤又奔底艙走去,石戎扯住他道:“大哥!不是什麼事你都管得了的!這天下不平的多了,你救的過來嗎?”努爾哈赤道:“天兵,你不知道,自嘉靖年間鬧倭寇開始,這渤海、黃海、東海三海之濱就有人劫掠少女,在海上買給倭寇,我在寧遠一帶就解救過被劫走的女真少女,而從司馬浩他們的舉動來看,他們做的不外乎就是這種喪盡天良的買賣。”

石戎道:“他們是從山東來的,劫不著你們女真少女,你大可不必多事。”努爾哈赤斬釘截鐵的道:“不論他們劫的是那裏的少女,我都不能讓他們買給倭人!天兵,你鬆開,這件事誰也不能攔住我!”石戎慢慢放手道:“大哥,我再說最後一句話,你要是這麼做了,咱們就算能救出那些少女,也要第二次麵臨茫茫大海,無處可去,最後隻能是和那些被你好心救出來的少女一起餓死在海上,永遠也到不了北京。”

努爾哈赤停住了自己的腳步,這些他也明白,隻是他在做事隻前不願意去想,或者盡量忘掉,可一但事情擺在麵前卻又不能不讓他的動作停下來,去仔細思考一下,石戎了到他的心思,又道:“長憶是個苦命的孩子,我們救了她爹,她才有了一個比較安全的生活壞境,可就這樣她還差一點被她的阿爸掐死,難道你想看到這一切重演嗎?如果這樣我不攔你。”說完轉身就走,把努爾哈赤一個人丟在那裏。

過了一會努爾哈赤走回艙來,無力的倒在床上,石戎等了一會見他不說話就道:“你如果有什麼須要我幫忙的地方,我一定會幫你。”努爾哈赤長長的一歎道:“我今天才知道古人說的‘無欲則剛’是什麼意思。”說完拿過關東白就喝,這一夜他都沒有入睡,隻是喝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