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心隨寒雨漂無處(6)

一個彎腰駝背頭幾乎碰到腳的老頭子越過人群走到堂口幹啞著嗓子道:“努爾哈赤;你沒見過我,但我知道你,我叫安費揚古是你瑪法請來的謀臣。唉;你瑪法和阿瑪若聽我一句話也不至於死在古埒城了。你出來我有話要對你說。”努爾哈赤掙開石戎大步走出來道:“我也聽說過你,我瑪法能升任建州衛都督就是因你之故,你有什麼話努爾哈赤洗耳恭聽。”安費揚古並不說話隻是瞪著一雙昏黃的老眼看著努爾哈赤,越看眼睛越亮,直到二目射出兩道電光,努爾哈赤毫不畏縮的與他對視著,突然安費揚古的雙眼重又變的昏黃,歎口氣道:“真是建州龍種,若你一直留在赫圖阿拉又怎麼會讓尼堪外蘭打進來呢。”努爾哈赤道:“你就想跟我說這個嗎?”安費揚古道:“我想說的是你的族人都不要你了你還活著幹什麼?你的阿瑪把你趕出家門你認為他還會讓你替他報仇嘛?你自己回來了,你的弟弟、妻子、孩子還會活著嗎?你的親人都死了,你又為何不去死呢?”努爾哈赤如遭雷轟的一晃放聲狂笑道:“是啊!我還活著幹什麼!”五龍寶刀落在地上,雙手抓住胸前衣襟一扯,露出毛茸茸胸膛向阿亥和巴爾特喊道:“你們來殺我吧!”阿亥道:“大阿琿我們怎會殺你,隻是想帶你去……。”“住口!”努爾哈赤怒斥道:“你們可以殺了我,但休想讓我和你們去見尼堪外蘭那個狗賊!”阿亥頹喪的低下頭,巴爾特雖然不滿但也沒敢動彈,安費揚古幹咳一聲道:“看來這惡人還得我來做啊。”回手在巴爾特的刀上一帶,刀立即飛出刺向努爾哈赤的胸口。

石戎一個箭步竄出來,寶劍向刀上一絞,腰刀立時粉碎,他大聲的道:“有誰要殺他先衝我來!”安費揚古的雙目又射出兩道電光,袖中滑出一對碧玉陰陽尺,尺停留在掌心再不往下滑動,安費揚古的十指一點點的扣緊,一但十指合攏就將出手。石戎明知如此但他隻覺安費揚古的身子越來越高,彎著的腰背已直了起來像一尊神一樣的壓向自己,手中的寶劍竟然遞不出去。

一陣喊殺聲傳了進來,一個一身是血的戈什哈跑了進來大聲道:“二貝子,三貝子,兩位貝勒開門迎接尼堪外蘭已經被他殺了,現在尼堪外蘭正在向這裏殺來呢!”巴爾特大吃一驚一把扯著戈什哈吼道:“尼堪外蘭不是說開門投降就不傷害我們嗎?怎麼會把兩位貝勒給殺了呢?”戈什哈道:“本來尼堪外蘭是不殺的,但莫格魯說一句什麼‘範察未死,孟特穆重興’尼堪外蘭就出手殺了兩位貝勒,還下令凡是愛新覺羅家的人一個不留。”巴爾特怒罵一聲:“狗雜種!”丟了戈什哈喊道:“跟他們拚了!”當先衝了出去,阿亥等人跟在後麵也一股腦的走了。

努爾哈赤也想跟出去,他剛一動安費揚古左尺向他一指一股逼人的氣息硬把他頂了回去,隨後安費揚古重又恢複了彎腰駝背的老樣子,一邊咳著走開一邊道:“現在不用我動手了,你等著尼堪外蘭來殺你吧,他殺了你就真的是建州第一勇士了。”石戎身上壓力頓然逝去,他長出一口氣道:“大哥我們快走吧!”努爾哈赤道:“我們走向何處?”石戎急道:“你真的在這等著尼堪外蘭來殺你不成?”努爾沒說話卻一屁股坐下了。

“努爾哈赤;你進來。”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努爾哈赤似一個木頭人一樣站起來走進大堂,石戎拾了五龍寶刀跟了進來,堂中站著一個一臉淚痕的中年女子,正是大貝勒的禮敦的福晉完顏氏。

完顏氏見他們進來走過去費力的搬開大堂正中覺昌安的巨大的木椅,將地板一腳踢開,露出一個大洞道:“你們兩個快走,等你們出去我就封上這個地道口沒有人會知道你們的去處。”這位完顏氏一直像母親一樣招顧著努爾哈赤三兄弟,努爾哈赤聽她說完吃驚的道:“大伯母你為何不走?”完顏氏苦笑一聲道:“我走與不走又能怎樣?努爾哈赤,你快走,我相信你一定能替愛新覺羅家洗刷這血海深仇的。”此時強忍了一天的努爾哈赤再也忍不住了,跪倒在完顏氏的麵前抱住她的雙腿大聲哭嚎著:“我不走!我死也不走!大伯母我絕不離開你。”他像一個小孩子一樣的哭著,多年的委屈一下子全發泄出來了,完顏氏也是淚如雨下,但她仍奮力的往起扯著努爾哈赤,但她如何板得開努爾哈赤的一雙鐵臂啊。這時堂外傳來一陣喊殺聲,就聽阿亥大聲的叫道:“你們休想進入我家的都府大堂!是的努爾哈赤走了,但是他不久就會回來找你們報仇的!”他是用生命在為努爾哈赤爭取著時間,但努爾哈赤仍跪在地下哭個不停,完顏氏心急如焚向石戎道:“你不是他的朋友嗎?為什麼不幫他一把?”石戎猛的伸手在努爾哈赤肋下章門穴一敲,在努爾哈赤摔倒之前提住他躍下地道。當大木椅子蓋上之後完顏氏的一聲慘叫傳入地道之中,努爾哈赤的身子竟然一陣巨顫隨後暈了過去。

石戎挾著努爾哈赤走了許久,眼前忽然一亮,一個四四方方的鬥室,周圍都是大羊油缸燈,四下裏竟有五六個洞口,石戎不知哪一個是出口皺著眉頭東看西望,忽聽一個洞口裏有聲音傳來,石戎生怕是追兵一咬牙向一個洞口就鑽,這時努爾哈赤道:“最小的那個洞口是出口。”原來他已醒了。石戎挾著他鑽入出口,地道漸漸向上,最後竟是一個直上直下的出口,離地九尺一根繩子垂在上麵,石戎抓了繩子奮力攀上,出了洞口,才發現這裏竟已是赫圖阿拉城後的一片荒地,地道口是一口枯井。

石戎一把扯下繩子道:“便是有追兵也不怕了。”努爾哈赤冷漠的道:“解開我的穴道。”石戎看了看他,伸手拍開穴道,努爾哈赤爬起來跌跌撞撞的向前走了幾步,身子一歪險些摔倒,石戎伸手相扶被他揮手甩開,又走幾步忽然伏身跪倒向著老禿頂子山伸出雙手嘎聲號哭,大叫著:“蒼天啊!我努爾哈赤何罪竟不容與自己的族人啊?”一聲雷響,絲絲細雨打濕二人的衣裳,石戎抹去臉上的雨水輕歎一聲道:“這一場雨後遼東就將冷了。”

井下忽然有人欣喜的叫道:“是大阿琿在上麵!大阿琿快放繩子下來!我是穆爾哈齊!”石戎急忙把繩子丟下井去。努爾哈赤先是一愣隨後也搖搖晃晃的跑過幫忙,先上來的是納喇氏隨後是穆爾哈齊,他一上來就嚷道:“巴雅喇和圖魯什還在下麵和輝發部的伊木等人在動手呢。”石戎道:“大哥你扯著繩子我去接應他們。”努爾哈赤搖頭道:“不;我下去,圖魯什是不會聽別人的。”說完縱身躍下,隨後下麵撕殺聲起,好一會巴雅喇才攀繩而上,隨後一身是血的圖魯什提著兩柄車輪大斧怪叫著上來,努爾哈赤又砍殺了幾個敵人之後才肯上來,那圖魯什一待努爾哈赤上來抱起兩塊巨石丟下井去,把地道砸得希八爛。

努爾哈赤看著這三個渾身是血的親人道:“你們怎麼逃出來的?”巴雅喇道:“我們聽到喊殺聲便出來找你,等我們再想回屋的時候就已經被人圍死了,多虧圖魯什趕到才護著我們進了地道。”穆爾哈齊看著努爾哈赤問道:“大阿琿我們怎麼辦啊?”努爾哈赤長噎無語半響才道:“我現在已經改姓佟了,若是沈陽城外的佟家莊沒事,總還能拱你們兩頓粥喝。”納喇氏聽到這突然像母獅子一樣衝過來手中斷劍指著努爾哈赤的鼻子道:“你剛才說什麼?”努爾哈赤未等說話她已一個耳光打在努爾哈赤的臉上,然後扯著努爾哈赤向西南方向跪倒大聲道:“告訴我那裏是什麼地方?”努爾哈赤低聲道:“長白山。”納喇氏又問道:“長白山上又是什麼地方?”努爾哈赤麵容一肅道:“長白山上是我愛新覺羅一族的聖地,三仙女佛庫倫沐浴的天池!”納喇氏直視著他的雙眼道:“告訴我你還是不是佛庫倫的後代?布庫裏雍順的子孫?”努爾哈赤似乎明白了納喇氏的意思大聲道:“是!”納喇氏又道:“你是不是覺昌安的孫子,塔克世的兒子?”努爾哈赤看著她眼中盡是感激之色道:“是!額娘;兒子明白了。”

納喇氏一笑道:“明白了就好。巴雅喇、穆爾哈齊你們兩個給你大阿琿跪下!”兩個孩子一直茫然不解的看著母親,現在亦是糊裏糊塗的跪下,納喇氏看看他二人道:“努爾哈赤;希望你能早早為愛新覺羅家族、為你的瑪法、你的阿瑪報仇。”話音不落斷劍插入胸口。巴雅喇、穆爾哈齊同時慘呼一聲:“額娘!”努爾哈赤一躍而起抱住納喇氏,虎目含淚道:“額娘你沒有辱沒我阿瑪的名字。”納喇氏用盡最後一點力氣道:“招顧好……他們兩個。”含恨合上了雙眼。

石戎不忍再看用劍在一旁撥土挖坑,圖魯什衝過去把他推開,兩把大斧子一起一落片刻已挖出一個深坑,回頭向努爾哈赤吼道:“努爾哈赤你現在是赫圖阿拉的大貝勒,請你先把老福晉葬了吧。”努爾哈赤把自己身上的袍子扯下來包住納喇氏,抱著她走過去放入坑中,輕輕的用手推土入坑,穆爾哈齊猛的撲過去就要跳入坑中,巴雅喇抓住他道:“別過去!”努爾哈赤緩緩的把土蓋好,跪下磕了三個響頭,此時驚雷寒雨秋風呼嘯,圖魯什跪倒在地道:“老禿頂子山做證,圖魯什必當助努爾哈赤報此大仇,若不應誓天打雷劈!”努爾哈赤看他一眼站起身來,拉過發辮一刀斬斷道:“高天在上,厚土在下,嵬嵬白山,滔滔遼水努爾哈赤向你們發誓!若不能血洗此仇就死在雷、土、石、水之下。”他豪氣重生抹一把臉上的雨水大聲道:“走,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