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回 密林斬蛇巧得朱果

在距韓麗花五十餘步的左前方,已經到了密林的邊緣,一段崖角,危岩相疊。崖角前一道石縫,石縫旁有一棵數人合抱的巨樹,在樹根旁整整齊齊的排列著數十條巨蟒,尾朝外,頭向內,環繞著那條岩石縫,石縫之中,伸出一顆人頭。因為隻見其頭,不見其身,顯得十分詭異可怖。韓麗花雖不如修道人有一雙洞察九幽的慧眼,但因練習暗器,眼力勝過常人,是以盡管烏雲密布遮蔽天光林間尤其幽暗昏黑,仍看出那是一個女人頭:麵容姣好,長發披散,仿佛晨起未及梳妝。這顆女人頭,在眾蟒環繞之中,更覺怪異。此時那女人頭也已發覺了韓麗花,眼波閃動,撮口吹來一股黑氣。因相距甚遠,黑氣並未直接吹到韓麗花身上,但一點腥味,已飄入韓麗花的鼻中。韓麗花立覺頭昏暗眼花,胸中煩惡,並且神思昏昏,仿佛便在睡去。就在這時,她手中握著的霜角劍突然“嗆”的一聲,有一半躍出劍鞘,嚇了她一跳,也使她驚覺。她突然想起父親曾經說過,好的寶劍能知禍福,危機來時能警告主人。又想師父之言,要她感到心神不寧頭昏眼花不能自持時把藥丸吃下。韓麗花忙把寶劍歸鞘,又摸出師父給的藥丸吃了,頓覺心神湛然,連眼力都好了許多。這時又有一道立閃,隨即一聲驚雷,韓麗花看得分明,這閃電、這驚雷竟是劈向那女人頭。而且當立閃劈下時,那女人頭上升起碗大一團紅光,擋住了閃電。驚雷響過,女人頭又上升了些,已經看到了頸項。

乍遇這件怪異事,韓麗花既吃驚又害怕。她已看出,這些從四處遊來的蟒蛇,一定是這女人頭招來的,這女人頭一定是蛇妖!但是她的身子呢?剛才還隻看到一個頭,現在頸子露出來了,她既不能追我,我何不跑掉?想到這裏,她剛想回頭跑,卻又發現,盡管大雨落得正猛,從枝葉間隙漏下的水滴組成一道道水簾,地下濁水橫流,流水的滴答聲和嘩嘩聲,組成了一片繁弦密響,空氣中彌漫著被水滴激起的水氣,而自己立身的一丈方圓內竟無一水滴,身上也涓滴不沾。她一時不明其中的原因,又想,她既是蛇妖,林子裏又枝椏交錯跑不快,她便不追,若叫一條大蟒追我,我還跑得了嗎?正猶豫間,忽聽一人呼她,叫她的名字,是風中夕陽之下的溫暖的呼喚,既像是爹的聲音,又像是娘的聲音。這聲音一入耳,腦子便覺昏沉沉的,仿佛是半睡半醒狀態,有一種溫暖的撫慰,極像母親的懷抱。她差點就應了,因為立時想起,爹不知她來後山,娘不會武功,便是知道了也來不了,是以一定不是爹和娘叫的!莫非也是那女人頭搗的鬼?正想時,眼前一亮,又是一道立閃驚雷劈向女人頭。這次看得分明,從那女人嘴裏吐出碗大一粒紅光,迎向立閃驚雷,把雷擋過,又回到嘴裏。雷擊過後,那女人又上升了些,已露出了胸脯,雪白的肌膚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白光。

這時又遊過了兩條蛇。這蛇生得更怪,渾身雪白,蛇頭血紅,頭上顫巍巍一團大肉角,卻是紫光閃閃。雖有水桶粗細,卻隻有一丈多長,而且頭昂起七尺多,隻有三尺多長的尾巴在地上遊動。一條蛇嘴裏銜著衣服,一條蛇嘴裏銜著鞋襪,直向蛇妖遊去。韓麗花越發肯定,那埋在岩石縫裏半截的女人頭便是蛇妖,群蛇顯見是知道蛇妖出世,趕來相助和送衣物。

韓麗花所想確不錯,她所遇到的女人頭確實便是蛇妖。這蛇妖已修煉了一千多年,始得修成人形。確切的說,陷在岩石縫中的部份還是蛇身,經過雷劫露出石縫的才是人形。因是秉兩間陰毒之氣所生,不僅極毒,性子也極陰惡。前五百年尚隻有點氣候便出害人,此時它的內丹尚未煉成,遇一高人雖把她鬥敗,但因有急事未及處置,暫封禁此洞穴之中。這蛇妖又修行了五百年,成了氣候,也修成了人形,封洞靈符也當失效,當在今天出世。這類毒物,出世之時定會遇到雷劫,若能度過雷劫,便能幻化百般,飛行絕跡,或以色誘,或以巨毒為禍人間。蛇妖口中吐出的紅光是它的內丹,能抵擋雷擊。雷擊一次升出三寸,雷擊二十四次,全身出洞,此時雷擊已無奈它何。但在雷擊的過程中,若多一層別的危險,便很難幸免。蛇妖也預知出世時除雷劫之外,還會遇到別的危險,是以呼喚不少稍成氣候的同類相助,便是各式形相怪異的巨蟒。

當蛇妖遭到第一次雷擊,女人頭剛升出洞穴,一眼看到韓麗花,先還隻道韓麗花一尋常小女孩,並非修道之人,不足為慮,更不放在心上。它先向韓麗花噴了一口毒氣,因相距過遠,韓麗花中毒不深,經吃了石明珠給的藥丸,已不妨事。蛇妖見毒煙毒不倒韓麗花,又見韓麗花手中寶劍隱泛寒光,知是神物利器,便知韓麗花定是對頭克星,若不先手除去,定會對自己不利。接著蛇妖又施以呼魂之術,隻要韓麗花一答應,便會失魂落魄,自動走到蛇妖麵前,蛇妖用毒舌信子伸進鼻孔,便可把韓麗花的腦髓吸食幹淨。但韓麗花因吃了石明珠給的武當靈藥,並未昏迷,反而有所警覺。送衣物的兩條怪蛇已很有些氣候,蛇妖向它們絲絲叫了兩聲,指使這兩條怪蛇便向韓麗花遊來,要為蛇妖先除掉韓麗花。

那兩條怪蛇遊動十分快捷,尾巴在地上亂抽,蛇頭昂起,比韓麗花還高出一尺。那蛇與韓麗花相距五十步,遊速極快,一轉眼間,離韓麗英便隻有三十步左右。韓麗花看出是向著自己衝來,急從鏢囊中取出兩支鏢來,一揚手向兩條蛇打去。韓麗花暗器雖已得真傳,總是年少力小,最佳射程隻有二十步,她估計鏢打中蛇頭時,蛇將離她隻有不到二十五步,若被打中,不死也受重傷。計劃得甚好,誰知鏢臨蛇頭時,蛇頭略一擺動,便讓過鏢,速度不減,向韓麗花衝來。眼看隻有二十步了,若在平地,憑著縱跳騰挪,還能避過,樹林裏枝椏橫陳,不便縱躍,又加昏暗,如何跑得過這兩條怪蛇?韓麗花心中又急又怕,正在此時,手中寶劍又是“嗆”的一聲,倒有一多半躍出劍鞘。韓麗花這才意識到寶劍在手,暗罵自己惷材,有寶劍不用,白擔驚受怕!她抽劍向兩條蛇一揮,一道白光脫手飛出,兩個蛇頭立被削落。那白光繼續奔蛇妖而去。韓麗花雙目注視,看得分明,劍光如電,也隻一眨眼的功夫,便臨近蛇妖,向蛇妖頸間繞去。又見蛇妖口中吐出一團紅光抵住劍光,略一進退,一道立閃照亮林間,驚雷急電恰在此時打下。蛇妖因用內丹抵住寶劍,無法抵擋雷擊,震耳欲聾一聲巨響過後,蛇妖連頭帶身子已被雷擊得粉碎。

眼看蛇妖遭此雷擊,把韓麗花驚呆在原地,半晌不知所措。蛇妖一死,天空烏雲立散,陽光又從枝葉的間隙間照了下來,在地上映出各種形狀不同的光斑。滴水之聲漸稀,鳥鳴啁啾,蟲歌嗡然,樹林所負載的各種生命又鮮活起來。韓麗花望望蛇妖應劫的地方,已不見了女人頭,各種巨蟒屍體橫七竪八躺了一地,偶見幾條沒有死透,蛇身還在蠕動,她覺得惡心,又有點後怕。韓麗花忽然想起,霜角劍是脫手飛去斬蛇妖的,那些巨蟒一定也是霜角劍斬的,得先把霜角劍找來!她舉步走到蛇妖洞穴旁,在巨蟒屍體間找了一遍,並沒有找到。這是她愛逾性命的寶貝,一旦失去,差點哭出聲來。

在蛇妖所居石縫的上方,有一個小石台,也有數尺見方,甚是潔淨。她踢了巨蟒屍體幾腳,躍上石台。就在她伸手攀石坐下時,這才發覺霜角劍早已自己歸鞘,正握在手中。韓麗花這一喜,也是喜到了極處,她雙淚交流,把劍抱在懷裏,生怕它再飛走。

蛇妖雖被雷擊碎,巨蟒也都被霜角劍所誅,因其劇毒,被大雨幾經蕩滌,空氣中的餘毒仍不在少。韓麗花所坐之處又是蛇妖的洞穴附近,餘毒更甚。其實,韓麗花剛才已經中毒不淺,武當靈藥雖好,她不懂行功,藥效十成中隻發揮了三成,一時自然難把毒拔盡。韓麗花略坐一會,竟又有點昏昏欲睡。她明知此處不是善地,若再遊來一條蟒蛇或別的什麼怪物,如何是好?她想站起來,繼續前行,走出樹林去找師父,但又覺渾身軟綿綿的,使不出力,一種傭懶困倦之感襲來,不覺伏在岩上。就在她半睡半醒之際,身後傳來簌簌之聲,一陣風來,帶著一種別樣清香,剛入鼻中,立時神清氣爽,困倦之意全消。她下意識的順著風向回頭望去,不覺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