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太醫抬手擦掉額上簌簌的汗珠,與其他太醫對視了一眼,幾人眼裏皆是閃過惶恐。
默了默,他才起身,來到尉遲信麵前跪下,“皇上,老臣無能……救不了女皇陛下……”
“你說什麼?”尉遲信聲音陰森狠戾,猶如來著地獄一般,竟然不帶一絲人類的氣息。
麵前跪著一大片太醫,俱是瑟瑟發抖,最後還是錢太醫發出了顫抖的聲音,“皇上……女皇陛下她……她傷了命脈……”
“繼續治,如果萱萱有什麼閃失,朕讓你們陪葬。”尉遲信緊繃著全身的肌肉,那張如魔似魅的妖孽臉上,表情陰沉而平靜,卻帶著極度令人恐懼的力量。
水漾已經哭暈過去,被白喬抱回房間,他又迅速返回來,“錢太醫,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錢太醫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好幾十歲,麵對夏幼萱的重傷和尉遲信的緊逼,他已經是一點對策都沒有。
“女皇陛下已經無力回天,老臣隻能再試一試。”錢太醫聲音平靜了下來。
此刻的他已經不害怕了,夏幼萱確實已經無力回天,而尉遲信乃一國之君,君無戲言,一定會賜死他的。
他也是抱著一死的決心起身,來到了床邊。
尉遲信一直緊握的大掌在這一刻鬆開了,他森冷的視線一點點柔軟了下來,仿佛是靈魂被抽空的人一般,聲音變得輕飄飄的,“錢太醫,你一定要救活她,她一定會醒過來的。”
白喬隱隱發覺了尉遲信的不對勁,上前握住了他的肩膀,“皇上……”
尉遲信忽的輕笑了出來,“我不應該跟上天作對,他都已經給了我一次警告了,白喬……”
白喬聽到一半打斷他的話,“皇上……”
“哥,跟你沒關係,皇嫂一定會醒過來的。”拓跋淵也上前,握住了尉遲信的肩膀,緊緊的,給他力量。
舞傾城雙眼早已哭紅,“信兒,幼萱不會就這麼走的,她一定會醒來的,不是你的錯。”
“她會醒過來,隻要我離開,她一定會醒過來的。”尉遲信靜靜地說道,一字一句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拓跋淵握緊了尉遲信的肩膀,額上隱隱爆出青筋,“哥,你不能離開,皇嫂她那麼愛你,你若是走了,她怎麼辦?”
尉遲信看著床上瀕臨死亡的夏幼萱,幽深如潭的雙眸之中盛滿了不舍與痛苦,“我是天煞孤星,隻有我的離開,她才會醒來。”
他意已決,沒人可以阻止他,“錢太醫,萱萱就交給你了。”
話落,他甚至不看夏幼萱一眼,轉身決絕離開。
他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敢看,隻一眼,他便失去了離開的勇氣,天知道,這一次的轉身離開,需要多大的力量。
他用盡生命的力量離開她,隻是希望,上天可以看到他這一次的決心,聽得到他的乞求。
他可以去很遠的地方愛她,但是這個世界上,不能沒有夏幼萱,因為他們已經是一體了,沒有了夏幼萱,也就沒有了尉遲信。
“哥!”拓跋淵大步追了上去,可他還是晚了一步,尉遲信已經淩空而起,就在拓跋淵跑到大殿門口的那一刹那,消失在蔚藍的天幕之中。
“皇上!”白喬縱身追了上去,拓跋淵緊隨其後,舞傾城站在門口看著兩人,含淚返了回去,來到夏幼萱的床邊。
而夏幼萱依舊躺在床上,微弱的氣息仿佛隨時都有可能香消玉殞一般。
八兩看著太醫們忙前忙後為夏幼萱進行最後的搶救,雙手緊緊握了起來。
時間緩緩流逝,從白天到黑夜,錢太醫已經精疲力盡,“舞夫人,老臣真的已經盡力了。”
舞傾城雙眸撐大,保養得體的臉上,此刻盡是滄桑與蕭條,“錢太醫,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嗎?”
“主人,主人不要丟下水漾,都是我不好,如果當初,我沒有吃下小血的仙丹,現在主子就有救了。”水漾跪在床邊自責,已經泣不成聲。
舞傾城上前欲將水漾扶起,“水漾,你快起來。”
水漾搖搖頭,“我和主子一起長大,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如果她離開了,我也沒有辦法再活下去。”
八兩依舊站在原地不動,雙拳又緊了一分,手臂甚至輕微地顫抖了起來。
他麵色平靜,可那平靜的背後,卻有一份,蠢蠢欲動。
他也不可以讓夏幼萱有事,絕對不可以。
雙手鬆開,他鬆了一口氣,聲音輕飄,“你們都出去。”
水漾聽到八兩的聲音,神色一滯,轉身看著他,“八兩?”
“你們都出去吧,我不會讓主子有事的。”八兩說著,轉身離開。
沒一會,他又返了回來,懷中多了一個小箱子。
水漾與八兩相識多年,從未見過他懷中的那個小箱子,看了一會,她才起身迎上八兩,“八兩,你……”
八兩終於迎上水漾的視線,微微一笑說道,“放心吧,我會救活主子的,我跟你一樣,都不能沒有主子。”
水漾神色之間滿是震驚,一瞬間,她隻覺得麵前這個人,隻是跟八兩長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可是,他不是八兩。
八兩並未理會她的震驚,轉身看著舞傾城,“舞夫人,我要抓緊時間,所以……”
舞傾城心領神會,上前將水漾帶了出去,所有的太醫與宮侍也跟著離開,臥房的門在這一刻關上。
八兩這才將懷中的小箱子放到剛才錢太醫用的那張桌子上,打開,拿出了裏麵的毫針,利落地鋪在桌上,轉身來到床邊,將夏幼萱扶起。
他在她的身後坐下,“主子,我這雙手,曾經害死對我最重要的人,這一次,我一定要救活你,我絕對不會再失手。”
……
夜色濃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拓跋淵和白喬終於回來,卻不見尉遲信的身影。
舞傾城立刻上前,來到拓跋淵的滿前,焦急地問道,“信兒呢?”
拓跋淵麵色深沉,眉心緊蹙了,搖搖頭,半響,才發出低沉的聲音,“母後,他走了。”
舞傾城雙腿一軟,“噔噔”向後退開了幾步,拓跋淵立刻上前扶著她,“母後,你放心,孩兒一定會把他找回來的。”
舞傾城淚流滿麵,“淵兒,你一定要把你哥哥找回來,你告訴他,幼萱有救了,八兩一定可以救活她的。”
白喬聞言一驚,“八兩?”
水漾點點頭,“我也很震驚,可是八兩說,他一定會救活主子的。”
白喬向夏幼萱的臥房門口看了看,“水漾,八兩是……”
水漾眉心輕輕打了一個結,不得舒展,“我也不知道,我和八兩一直在主子的身邊,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他還有不為人知的身份,可是不管怎樣,他會治好主子,真是謝天謝地。”
拓跋淵咬了咬牙,“可是他為什麼不早說?”
如今尉遲信已經離開了,八兩才站出來,當然,拓跋淵並不是在埋怨八兩,他知道或許八兩是有自己的苦衷,但是……如果八兩能夠早一點站出來,尉遲信就不會把所有的一切都歸罪到自己的身上,然後離開。
白喬輕輕拍了拍拓跋淵的肩膀,“我們一定會將皇上找回來的。”
“白喬!”外麵,忽的傳來了南宮衍的聲音。
白喬這才意識到,南宮衍出去尋找小血,一直不在。
“南宮,小血找到了嗎?”他立刻跑出去問道,但在見到南宮衍那落魄的模樣之後,他也就有了答案,小血沒有跟他一起回來。
南宮衍神色焦急,“皇上呢?我現在就帶兵出去尋找小血,我一定要找到她。”
白喬麵色黯淡了下來,看著南宮說道,“南宮,皇上離開了。”
南宮衍不明所以,困惑地問道,“什麼?”
白喬歎息了一聲,“皇上離開了,他說自己是天煞孤星,隻有他離開了……”
南宮衍一驚,不等白喬將話說完便打斷他的話,“女皇……她怎麼樣了?”
白喬蹙眉說道,“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剛回來,現在八兩在裏麵了。”
南宮衍隻覺得心頭亂糟糟的一片,一天兩夜,原來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一時之間,他真的難以理順。
“我現在要去找小血,白喬,我先走了,你們繼續去尋找皇上。”南宮衍說著,不等白喬回答,便轉身離開。
白喬目送著南宮衍,幽幽地歎了口氣,“不知道小血現在怎麼樣了。”
水漾一顆心一直懸在嗓子眼,“小血不要出事才好,不過,天山雪姬不會傷害她的,她應該是帶著小血回天山了,所以南宮公子一定會找到小血的。”
白喬點了點頭,幾步來到了夏幼萱的臥房門口。
他想要知道裏麵狀況,可麵前的門擋住了一切,他什麼都無法得知。
等在外麵的人心下無限焦急,而裏麵的八兩也是焦急萬分,他的擔憂與恐懼更甚。
江湖傳聞,鬼醫焰冥的焰冥神針能夠起死回生,可是這焰冥神針,曾經奪走了他心愛之人的生命。
從那一刻開始,他便封醫,隱姓埋名,卻在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夏幼萱,自此以後,他便化名八兩,跟在夏幼萱身邊。
沒想到,在她身邊,都已經這麼多年了,焰冥甚至忘記了自己真正是誰。
夏幼萱的傷讓他找回了另一個自己,但是他的雙手,害死過自己心愛的人,他沒有信心,卻強迫自己,一定要救活夏幼萱。
他失手一次,絕對不允許自己失手第二次。
這焰冥神針劍走偏鋒,一不留神,變會直接要了人的性命,他看著夏幼萱頭上緩緩上升的嫋嫋青煙,咬了咬牙,下了最後一根針。
十一根針,全部紮進了她的穴道上,他提起了一口氣,緩緩起身,來到了夏幼萱的麵前。
之前,他已經為夏幼萱檢查過,天山雪姬那一劍,並沒有正中夏幼萱的心髒,隻差一點點,但也正因這一點點,要救活她還是有希望的,否則,就算他這一次不失手,也很難為她續命。
天底下,又何來真正的起死回生之術呢?
“主子,你一定要醒過來,一定要醒過來。”八兩看著夏幼萱,幽幽地說道。
此刻,他還是八兩,夏幼萱是他的主子,一輩子的主子,所以,他絕對不允許夏幼萱出事。
她當初選擇將那顆仙丹給他,他就已經決定,他的這條命,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