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有時並不是自己，而是對手。
秦如煙了解秋水寒，秋水寒更了解秦如煙。
將杯中的酒端了起來，放在唇邊。
秋水寒見秦如煙這般，趕緊製止：“髒了！”
秦如煙將杯中的酒水喝光，擦擦嘴角，衝秋水寒笑笑。
“自己的手，怎麼會髒？”
秋水寒聽秦如煙這般說，嬌軀一顫，將空杯拿過來，替其斟滿。
“細細想來，我們姐妹像這樣坐下來喝酒的機會不多。”
秦如煙從秋水寒手裏接過酒杯，看她的眼神就像多少年前看著她一般。
秋水寒連忙將目光看向遠處。
見其這般，秦如煙輕輕言道：“自師父將衣缽傳給我，我們便再沒坐下來喝杯水酒，甚至......”
“甚至你我都沒坐下來過。”
秋水寒麵無表情的道：“也沒坐下來的必要。”
“在你眼中，我是寒煙山的叛徒。”
“你呢，是寒煙山門主，我們沒有坐下來好好談談的理由。”
秦如煙跟秋水寒碰了下杯，頭一仰，一飲而盡。
“先前，你有跟我談的心思嗎？”
“在我印象中，每次你均是偷襲，恨不得立馬將我斬殺！”
“你為何不好好想想，我有多少次斬殺你的機會？”
秋水寒端著酒杯的小手一顫，看向秦如煙，頓了一會兒，她將酒杯輕輕放下。
“或許也正因為這些死而複生的機會，我不斷尋求修為方麵的突破，這才有了自己的道。”
“從這個角度來看，我該謝你。”
“我也承認，你沒殺我的心思。”
“但，你是我麵前的障礙，明白嗎？”
說到這裏，秋水寒再也按捺不住情緒，扶著桌麵站了起來，衝著秦如煙怒吼。
“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嗎？”
“知道那些仇恨，那些過往是怎麼折磨我的嗎？”
“明明寒煙山可以幫我，為什麼不幫！”
秦如煙蹙蹙眉頭，淡淡回道：“你為寒煙山做了什麼，寒煙山為什麼要幫你？”
這話就像晴天霹靂，秋水寒呆在原地。
過了老大一會兒，秋水寒緩緩坐下，嘴角掛著無比淒苦的笑容。
“說的也對，我為寒煙山做了什麼，憑什麼幫我呢？”
“說來說去，其實誰都不能指望，人隻能靠自己！”
秦如煙按著秋水寒的香肩，柔聲道：“你是不是要帶王琳琳去仙法世界？”
“當然。”秋水寒蹙著眉頭，“問這個做什麼？”
“我答應你條件的前提便是，不管是勝還是敗，王琳琳都不能跟你去仙法世界。”
秋水寒一愣，打開秦如煙的手：“你知不知道王琳琳對我而言，意味著什麼？！”
“我知道。”秦如煙的手又一次搭在秦如煙香肩之上，咬著紅唇，好聲勸道。
“但是，她不是王琳琳，她是孫倩雪，明白嗎？”
秋水寒紅著眼眸：“她就是王琳琳。”
秦如煙將手收了回來，靜靜看向秋水寒：“小寒，你這性子怎麼還是不改！”
“你那麼聰明，什麼不知道？”
“明明隻是一個驅殼，幹嘛放不下？”
秋水寒閉上眼睛，吸了口長氣。
“即便是驅殼，也是琳琳的驅殼。”
“當年我救她的時候，她拉著我的衣袖問，我什麼時候會丟下她。”
“我答應過她，隻要她還活著，我不會放棄她。”
“即便我穿越仙法世界找你複仇，也想著不管怎樣，都會回來看她。”
秦如煙拉著秋水寒的手，好聲道：“但琳琳一直都在幽冥劍內！”
“隻要陳昊天的修為到達天級仙修，或者你的修為達到天級仙修，都能救她出來。”
秋水寒低頭看著桌麵，緘默不語。
“小寒，醒醒吧？孫倩雪畢竟不是王琳琳，仙法世界那麼殘酷，不適合她！”
“那個地方，是你和陳昊天的天堂，為什麼就不能輕裝上陣呢？”
秋水寒抬起頭來：“我答應你。”
秦如煙鬆了口氣，將兩杯酒斟滿，送到秋水寒手裏一杯。
“我一直將你當成師妹，當年一同進寒煙山的姐妹，剩下的就我們倆了。”
秋水寒跟秦如煙碰了下杯。
“當年生死淬煉，你不該動手，憑著我對她的了解，她也不會置你於死地。”
秦如煙點頭。
“是啊，我動手，更多的是因為嫉妒。”
“回頭想想，嫉妒真可怕。”
“它就像一個魔鬼，控製著人的心緒。”
“在它的誘惑下，好人會變成壞人。”
秋水寒靜靜聽著，接過話茬。
“仇恨也一樣。”
秦如煙臉上寫滿欣慰，從口袋掏出一個U盤，推到秋水寒麵前。
秋水寒看著U盤，老半天緩不過神：“這是什麼？”
“寒煙山的衣缽！”秦如煙說到這裏，又補充道，“其中還有我的領悟。”
見秋水寒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秦如煙又道。
“或許這些領悟你不放在眼裏，但我是根據衣缽推演出來的，應該對你的研究有所幫助。”
“為什麼？”
秋水寒看看手裏的U盤，又看看秦如煙：“我們尚未比試。”
秦如煙一臉慚愧。
“我們還用得著比試嗎？”
“你在武技一環，原本就不是我能企及，空間規則束縛之下，我沒贏得可能。”
“荒原之山更是有力的證明，我們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了。”
秋水寒將U盤放進口袋，衝秋水寒道：“幽冥劍我必須帶走。”
“不帶走也要將它塞給你。”
秦如煙說到此處，麵色一變。
“若有機會到寒煙山，在她墓前，代我說一聲對不起。”
秋水寒有些不樂意了。
“連個對不起你都不敢說嗎？”
秦如煙搖搖頭：“敢說，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但沒機會當麵說。”
秋水寒緩緩站了起來，看秦如煙就像看陌生人。
“你什麼意思？你要留下來？”
秦如煙頷首輕點，看向秋水寒的眸中情義滿滿。
“是啊，對我來說，仙法世界已沒什麼可留戀的了。”
“修為方麵我不行，也振興不了寒煙山。”
“你呢，滿腦子都是複仇大計，在這個世界可能我不會做什麼，到了仙法世界，指不定我的心思要變。”
“與其如此，倒不如留在這裏，眼不見心不煩。”
秋水寒拍了下桌子，毫不客氣的道：“苑霓裳，我對你非常失望，你先前不是這樣的人！”
“先前的你，知道有差距會奮起直追，不是像現在，滿腦子都是逃避！”
秦如煙也站了起來，正色道：“我不是逃避，是做了個我認為無比正確的選擇。”
“小寒，你好好想想到仙法世界，我有什麼？”
“在這個世界，我還有父親，有親情，仙法世界我有什麼？”
秋水寒從牙縫中蹦出三個字：“寒煙山！”
秦如煙笑了。
“寒煙山已不是先前的寒煙山了。”
“沒了你，沒了那些熟識的姐妹，還叫寒煙山？”
秋水寒閉上眼睛，穩了穩神：“霓裳，你確定嗎？”
“確定！”秦如煙走到秋水寒跟前，輕輕撫摸著她的秀發。
“剛才見你眸中滿滿都是怨憤。”
“我真的不明白，以前處處手下留情，你怎麼就不明白。”
“剛才我懂了，若我們中有一人朝後退那麼一步，關係就不會像現在這般。”
秋水寒低著頭，緊緊拉著秦如煙的手。
“若真那般，或許我也走不到現在。”
“細細想來，命運真的很神奇。”
“似乎它一直都在傳輸這樣一個理念。”
“要得到多少，便要付出多少。”
“不多給你一分，也不會欠你一點。”
秦如煙輕輕嗯了聲，和秋水寒並肩看向雨簾下的內江。
兩人的手緊緊拉在一起，一如當年在寒煙山頂，冒著煙雨，眺望群山。
“小寒，打從你進入寒煙山的那刻，我便知道你將成為我繼承衣缽的最大對手。”
秦如煙回想先前的種種，笑眯眯的道。
話說到這份兒上，秋水寒也坦然了。
“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確定修為一道的天資要比你強。”
“但也知道，她對你更加偏愛。”
“即便我天資卓絕，即便我表現的唯命是從，她也提防著我。”
秦如煙扭頭看向秋水寒的側麵。
“你恨她嗎？”
“未走進這個包廂之前恨，在你說出那番話之後，便不恨了。”
秋水寒閉上眼睛，過往的畫麵在眼前一一浮現。
“在這世界，誰也不欠你的，為什麼對別人要求那麼高。”
“或許也是絕望了，才有了自己的道。”
秦如煙衝秋水寒淺淺一笑。
“你有今天，我很嫉妒，也很開心。”
“或許真應了那句話，人在做天在看。”
秋水寒聽秦如煙這般說，苦笑著搖搖頭。
“師姐啊師姐，你還跟先前一樣，不會說話。”
“你應該說天道酬勤。”
秦如煙雙手按著秋水寒的香肩，一臉凝重。
“小寒，我沒說錯，人在做天在看。”
“你複仇我不阻止你，當然身在這個世界的我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你將仙法世界攪得天翻地覆，我問不了，也沒本事問。”
“但有些可殺可不殺的人，盡量放他們一馬，有些孽可做可不做，竭力不去做。”
“為了以後，我們還能坐在一起喝酒，下手莫要像先前那般狠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