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差距
包括城西那塊地的政府征收通知,林舒也毫不避諱地攤在那裏。
鄭允誠心裏一驚,偏過頭,看著林舒毫不在意的目光,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不能確定林舒到底是什麼態度,到底真的是無意還是動了心有意幫自己一把。
除了城西這方麵的底細,鄭允誠沒能再接手其他有利的消息。而林舒靜靜地坐在辦公椅上,翻看手上的資料,時不時抬眼看一眼鄭允誠。就這樣一直到天黑,林舒才出聲:
“餓了吧,今天辛苦你了。”
鄭允誠停了手上的動作點了點頭,今天拿到的消息如果能好好利用,這已經夠他在鄭家站穩腳跟,就是不知道林舒這樣做的意圖。
林舒早就訂好了餐廳,去酒店的路上兩個人默契地沒有講話。鄭允誠幾次想開口詢問林舒向他透露消息的意圖,最後還是忍下了。
而林舒靜靜地看著窗外,對於毫無征兆就闖進她生活的鄭允誠,她承認拋下一開始的熱血,後來她是有懷疑過鄭允誠的用心。可那又怎麼樣呢,世界上的人各有各的難處,何況鄭允誠至少讓自己高興了。
人來人往都是為了利益兩個字,除了夾雜在當中的一些私心,林舒總以為他是帶著誠心來逗她開心的,鄭允誠,夠真誠了,那她又何苦那麼苛刻地看待這樣一個在夾縫中生存的人。就連同情鄭允誠的自己也站在金字塔頂尖享受著給予的心安。
賓瑞酒店頂樓,林舒照例把所有服務生叫走,隻剩她和鄭允誠兩個人。
透過燭光,鄭允誠默默地看著林舒打開一瓶紅酒,倒上一杯後,就有隱在黑暗中的侍者把酒送到他眼前,隨後默默退下。一切恰到好處。
林舒用了最大的善意來回報自己給她的幾次快樂,而每一場相處都像是一個巨大的深淵,深淵無時不刻不在擴大,無形中提醒著他,他們之間還有多大的差距。鄭允誠拋卻私生子的身份,鄭家和林家也有實力上的分隔,這樣一個鄭允誠,要拿什麼來俘獲她的芳心,甚至有什麼資格拿她當上升的跳板。
這一次,鄭允誠真的猶豫了。
“這裏的菜還不如今天中午的日料,不過從這裏的落地窗往下望,可以看到這座城市的夜景。”所有人都會享受睥睨帶來的快‘感吧。林舒勾了勾嘴角望著對麵的鄭允誠。
“我一早就定下了這裏的位子,就怕你不來。”這是林舒在為她不經鄭允誠同意就把他綁來找的借口,也算是道了歉。
鄭允誠了然地笑笑,隨後抬眼問道:
“結束了嗎?”
林舒笑著搖搖頭:“沒有,我還欠你一場煙火。”說完她拉著鄭允誠來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你看。”
鄭允誠順著她的手指往窗外看,突然無數煙火在夜空中被點亮。不同於那天鄭允誠在廢棄空地上的廉價煙火,這一場幾乎把整座城市照亮,變幻的圖像每隔幾秒鍾交換,鄭允誠似乎能聽到樓下的人震驚的聲音。
除了那些人,還有他,也是震驚的。
他幾乎就要被眼前絢麗的色彩迷了眼。這一天,林舒以招待的名義將他帶入一個又一個從前不曾踏足的地方,像是要把她之前所做的都還掉。之前他把林舒當做一個隻知道享樂的大小姐,可這個世界有著階層之分就在於對人的教養無論怎麼樣,都在潛移默化中把利益刀刻進人的生命裏,沒有人是真正的單純。
這大概就是林舒對他小瞧了自己給的一個警告吧。
“你快樂嗎?”林舒轉過頭看著他,身側是一道絢麗的煙火,和著林舒的聲音發出巨大的響聲。
鄭允誠一愣,隨即垂下頭認真地回道:“本來可以一直快樂的。”
林舒不再問下去,她知道他說的是從前的生活。
“這樣也很好。”還有一個懷念的過程,像她自己,每天做著千篇一律的事情,偶爾鬧出了林裕這樣的事情,如今也像一場大雨,下過了也就好了,沒多少人記得,沒多少人敢記得。
或許林舒沒有這樣的意思,但鄭允誠是真切的感受到了他們之間存在的差距,這樣簡簡單單的一支煙火一頓飯就毫不留情地將他拍在地下,他有什麼把握以平淡的愛把林舒這樣一個坐擁一切的人騙到手加以利用,未免也太卑劣了。
他轉過身,想要說些什麼,卻看到林舒一下蒼白的臉色,眼神投到落地窗上,說不出是空洞還是落寞。
這樣的林舒和他之前看到的接觸到的完全不同,似乎這一天,她就慢慢脫掉了留在鄭允誠心裏的張揚,不可一世,驕縱的標簽,漸漸的,向一個寂寞的人慢慢靠攏。
“這就是我的生活,鄭允誠。”林舒淡淡地說道。
“絢麗又虛假。”她瞥了一眼沉默著的鄭允誠繼續說道:
“你覺得你活得十分艱難,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但是你拚命想要過的這種生活,我卻一點都不喜歡。”
人總是厭惡自己的現狀,反複地想要更換,越更換越寂寞。什麼生命的掙紮都是欲望的衍生罷了。林舒並沒有看穿他的意思,可鄭允誠卻一下感到羞愧。
鄭允誠被這幾句話戳到了心窩,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明明不能設身處地體驗的人生卻在這一刻找到了共鳴。
而他隻能沉默著盯著她。
“我生活在這樣一個虛假的環境裏,你還願意接近我嗎?”林舒轉過頭,身後的煙火已經全數燃盡,整個夜空一下平靜下來。
她靜靜地望著鄭允誠,等著他的回答。
鄭允誠被這雙清澈的眼睛望得有些難過,一刹那的心動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