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爺一看張明玉這表情，竟然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不過這個笑裏充滿了驚訝和荒唐，“難道你忘記了你生長安時發生的事情了嗎？”
話一說出口，張老爺就知道自己沒說對，生怕張明玉又舊事重提，把話題給他岔開了，他忙不迭又說道：“是你的身體的事情。”
張明玉明白了，臉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淡淡的看著張老爺，那個眼神就如同在看一個陌生人一般，“那又如何？”
張老爺隻當張明玉說的這句話是氣話，歎了口氣，說道：“我知道，這件事你怨我，怨季姨娘，怨明月……是她們害的你。但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明玉你不能隻顧著怨恨，也總要想法子解決的，要想想以後啊！”
張明玉譏諷的翹起嘴角，反問說道：“以後？我的以後跟你們有什麼關係嗎？”
張老爺沉穩笑道：“你看你這性子，還和小時候一樣，孩子氣。我是你爹，就算你覺得你的以後跟我沒關係了，但我也總是會擔心你的。”
張明玉冷嘲笑道：“那就不必了。如果你實在閑得慌，覺得自己的滿腔父愛無處發散，張家那麼多你的兒女，你可以關心多放在他們身上。至於我，就無福消受了，也消受不起。”
張老爺搖了搖頭：“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難道你也不為長安著想嗎？”
張明玉回道：“長安怎麼了？她挺好的，比我好，比我幸好。除了沒有外祖母的疼愛，她會生活得非常快樂，平安無憂的長大。”
見自己說了半天，張明玉都答非所問，沒有了解到他想說的重點，張老爺無奈的說道：“我說的不是這個，而是你、你不能生孩子的事情！以後你如果真的再也不能生孩子了，明玉啊，你這輩子就隻能有長安這一個女兒了！”
在“女兒”這兩個字上，張老爺咬重了讀音，看見張明玉瞬間蹙起來的眉頭，他終於滿意的笑了。
張老爺也顧不得接下來說的話會刺激到張明玉了，他很是直接的說道：“我相信親家母和聞沉的為人，就算你以後不能再生孩子，他們也一定會好好待你的，就算長安是個女兒，他們也不會嫌棄長安，依舊將長安視為珍寶。但是，不管怎麼說，長安終究是女兒啊！就像你一樣……”
張老爺停頓了一下，看了看張明玉的臉色，才繼續說道：“明玉，我知道你對我很不滿意，不喜歡我納那麼多的妾室，生那麼多庶出的子女，但誰讓你是個女兒呢？誰讓你娘隻生了你這一個女兒呢？但凡你還有一個嫡出的同胞兄弟，就算他和其他庶子一樣的不成器，就憑他嫡出的身份，我也會將張家交給他。之後的一切，可能都會不一樣的。”
這個一切，包含了所有的一切。
可能張老爺也就不會為了想要生一個未來能夠接任他，接管張家的家業的兒子，背著張夫人在外麵去養外室，那麼可能也就不會遇到別人家的逃妾，也就不會被人家給纏上，張夫人不會為了張老爺的這件事去奔波，不會意外去世，張明玉也不會跟娘家、跟父親徹底翻臉鬧翻了……
關於張老爺說這番話的誠意，張明玉倒是相信的，不過也隻相信一半，是關於孩子的那一段。
就算是同樣的不成才，但嫡子和庶子，就是有那麼大的差距。
但另一半，張明玉忍不住冷笑了一聲，就算不提子嗣的事情，張老爺也依舊會納很多的妾室，因為他不光隻是為了孩子，還因為他本來就是那麼個風流的性子。
隻能說，如果張夫人有一個嫡子的話，張老爺再表態清楚，表示張家的家業以後都會是這個孩子的，讓張夫人放心，那麼張夫人的心態可能也就不會變得像後麵那麼潑辣狠厲，極其的極端，對庶出的子女們有偌大的敵意。
其實在生張明玉之前和之後，張夫人也不是沒有懷過別的孩子，但是全都掉了，胎還沒有坐穩，孩子就沒了。
這些陳年往事，張明玉並不是很清楚，隻是根據張夫人對姨娘們非常刻薄的態度，和從張夫人身邊的老人嘴裏聽過幾句閑話，隱約能夠猜出，那些孩子的失去，都是因為後院的那些姨娘們。
那些孩子如果都能生出來，張明玉可能就會有許多的同胞兄弟了。
也難怪張夫人會那麼的恨張家的姨娘們和庶出的子女們，這不止是因為張老爺了，張老爺不值得，更多的是因為她那些可憐的沒能出生的孩子。
話又說回來，張夫人沒有兒子，張明玉也就沒有一個同胞的親兄弟，所以現在跟娘家鬧翻了之後，等於她的背後再也沒有其他的依靠了，她就隻能靠著婆家，靠著聞沉了。
當然了，她自己也是有嫁妝和本事的。
可以說，是幸好張明玉嫁到了一個好婆家，遇到了一個好婆婆和一個好夫君，才能讓她在跟娘家鬧翻之後，日子還能過的更好；也可以說，正是因為有了蘇氏和聞沉的嗬護和關係，才給了張明玉和娘家鬧翻的底氣，讓她對娘家的支撐和保護不再需要。
但張明玉這個是個例，不是每個出嫁的女子都和張明玉一樣幸運的。
所以，也不能保證聞長安以後也能和張明玉一樣。
對於張老爺的話，張明玉雖然認同了一半，但已經徹底寒了的心也不會因此就鬆動的，她隻說道：“聞沉和你不一樣。”
她才不會讓她唯一的女兒像她一樣的。她會讓她的女兒一直生活在父母恩愛的環境裏，讓聞長安健康快樂的長大。聞長安以後也不會遇到她的這些事情。
聞沉和張老爺不一樣，她也不會和張夫人一樣的。
張老爺卻不屑的笑了，男人，不都是一樣的嗎？
張老爺說道：“就算聞沉現在和我不一樣，但你能保證聞沉以後不會變嗎？明玉啊，是男人，都是會想要一個兒子來繼承自己的家業的。現在聞家才剛在京城站穩腳跟，他還在打拚家業，所以對這些可能無所謂，但以後呢？等聞家以後越做越大，他就會想，在他百年之後，誰來繼承？”
“女兒聞長安嗎？”張老爺笑著說道，“有了你這個當娘的前車之鑒，他就不會想，萬一以後聞長安也和你一樣呢？明玉，爹當年又何嚐不是花費了許多的心血在你身上，希望你能留在家裏，繼承爹辛苦半輩子打拚下來的家業，但你還是毫不猶豫的就嫁走了。你會這樣，長安難道就不會這樣了嗎？”
張老爺說道：“現在你這麼辛苦的陪著聞沉一起做生意，等十幾年後，聞沉也才三十多歲，正是一個男人正好的時候，但那個時候的你，可就老了！如果那個時候，他再想起，自己還是需要生一個兒子，你該怎麼辦？”
張明玉剛動了一下嘴巴，沒等她的話說出口，張老爺就先打斷了她的話，說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的性子不好，你肯定會拒絕，會鬧，會阻擋他……甚至你還會說，這十幾年，你會努力的去找大夫，去吃各種藥，興許就能治好你的身體，你還能再生一個孩子。對吧？”
知女莫若父，不管張老爺對張明玉的感情究竟幾分真幾分假，作為張明玉的爹，雖然他不能控製她，但他還是很了解自己的女兒的。
張明玉閉上了嘴，張老爺將她想說的話全都說出來了。
張老爺笑了笑，說道：“但這一切都是如果，是建立在假設上麵的。當然，你想的這些都是最好的結果，但天哪能盡如人意呢？”
最後一句話，張老爺說得很是意味深長。
“如果你的確再也生不了孩子了呢？如果，你阻止不了聞沉呢？你爹我這個例子，不就擺在你麵前的嗎？”張老爺說道，這會兒為了說服張明玉，他甚至都不惜拿自己來現身說法了。
“你娘也是不希望我納妾的，不喜歡那些庶出的子女的，她和你一樣厲害，甚至她當年比你更潑辣，還比你有一個可靠的娘家給她撐腰。但她最後不也沒能阻止我嗎？甚至連我在外麵養了一個外室，都懷上了孩子，她都不知道，被瞞得死死的。”張老爺說到這些事情的時候，有些尷尬的，是硬著頭皮說完的。
雖然很尷尬，但的確很有效果，張明玉的表情的確鬆動了許多，讓張老爺欣慰了不少。
他說了這麼多，總算沒有白費力氣。
張老爺語重心長的說道：“到那個時候，就算你不同意，他就瞞著你，背著你在外麵偷偷養一個小的，等外麵的女人把孩子生出來了，再抱回來，聞家的骨血，你還能趕出門不成？你要是真的趕出門了，我可以肯定的對你說，現在把你當親女兒一樣的婆婆，那個蘇氏肯定會跟你翻臉。”
“到最後，你反倒成了外人。你陪著聞沉辛辛苦苦打拚下來的家業，到最後隻會便宜了外麵女人生的兒子，跟你什麼關係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