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偷閑過,轉眼到了初八這天。
父親早早起來,供完最後一桌飯菜,便將畫像卷了起來。
不一會兒,爺爺便騎著馬從外麵進來,隨手將一些白色的對聯遞給父親,冷冷道:“把這些對聯貼了,晚上咱們去把你那個媳婦兒接回來。”
“阿爹,你是不是搞錯了?”父親打開對聯,發現全都是白喜事用的喪聯。
“沒錯!生即是死,死即是生。阿爹大限已至,不如這紅白喜事一起辦了。來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不要難過。”
爺爺隨後開始交代一些事情,並讓父親用筆記下。
父親拿著筆,眼淚一滴滴流淌在紙上。
有許多事他不明白,大概是因為天生愚笨的原因。但是父親隱隱能感覺到,這一切,跟他脫不了幹係。
“阿爹,你說!”
“你聽好,今晚午夜過後,等你的婚禮完了,阿爹的大限也就到了。我死的時候,你不許哭,這時候會有人送棺材來,棺材一共有八口,抬棺人一共有八位。”
“這八位抬棺人會一直住在咱們家,直到阿爹的屍體開始僵化,他們才開始入殮。”
“這段時間,會有很多陌生人過來。他們有的是你阿爹生前的朋友,有的是敵人。還有的,甚至能威脅到你們夫妻倆的性命!”
說到這,爺爺的目光變得黯淡,卻又隱隱透著一絲殺氣!
“但是沒關係!阿爹在這座宅院裏布了五雷天罡陣,除了八位抬棺人,任何人都沒法靠近棺材,更別想將你阿爹的屍體焚毀!”
“我死後,你可以恢複正常的膳食,不用再吃生魚片了。你們夫妻倆的安全和起居,將由你外婆家那邊過來的人負責。這是阿爹跟他們的約定!”
父親不解,問:“外婆家那邊的人?我怎麼沒有見過?”
“你沒見過很正常,因為時機不到。而且,因為你娘的事情,當初他們對你阿爹心懷芥蒂。但是現在不同了,你畢竟是他們家的血脈,更何況即將娶妻生子!”
爺爺無奈地笑了笑,端起一大碗酒,一飲而盡。
“轉眼你娘已經走了二十年!你那些姨媽舅舅啥的,也該現身了。你聽好了,他們一個姓柳,叫柳大,你叫他舅舅。一個姓白,你叫她婆婆就行了。還有兩個小姑娘,和你是同輩。一個叫胡翠翠,一個叫黃蝶衣,你叫她們姐姐便好。”
“最後一人,姓灰,是個教書先生,你叫他灰先生就行。”
“這五人以後都會輪流著照看你,有他們五位坐鎮,什麼妖魔鬼怪都不用怕!你隻需要吆喝一聲,他們就能幫你打出去!”
“另外,就是關於你那位媳婦兒的事情……”
說到這裏,爺爺眉頭緊鎖,神色凝重。
“其實,她們並非一人,而是兩位……”
“什麼?”
父親一下子驚站起來。
爺爺緩緩道:“瞧你這德行!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嘛?”
“可是……要是讓人知道,給舉報到縣裏去,這可是要坐牢的!”
“阿爹知道!所以這事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了。這兩位姑娘很特殊,一位住在玉佩裏,你隻須常年戴在脖子上就好,她姓龍……”
“另外一位,她姓沈,是個睡美人,據說已經昏睡三年了。你要做的,就是每天守護好她,幫她更衣洗澡,而且每個月必須同房七次!”
說到這,爺爺從包裏取出一本黃曆,遞給父親。
父親打開一看,黃曆上的日期,已經被爺爺用紅筆進行標注。
“你這個傻小子,你娘那麼聰明,沒想到你那麼愚笨……哎!就連這種事都需要老夫指點!天底下沒有比你更笨的兒子了!”
說到這,爺爺有幾分尷尬,目光卻變得柔和起來,滿懷深情看著自己的兒子。
“好了,你按照這上麵的批注去行事,用不著多久,就能讓沈姑娘懷上孩子。”
“可是……阿爹,沈姑娘若真的昏睡不醒,我……我又怎麼能占她的便宜?”
“你小子……”
爺爺想了想,才解釋道:“沈姑娘體質特殊,需要你的陽氣滋補。隻有懷上孩子,她才能醒來,知道嗎?不然,不出半年,這女娃必死無疑!”
“這下,知道為何沈家那麼有錢,卻願意把女兒嫁給你這個傻小子了吧?”
“沈家也是無奈之舉!”
交待妥當,爺爺便去洗了個澡,早早換上了壽衣。
當他準備躺在床上時,父親忽然從外麵衝進來,跪在他的麵前扶著床嚎啕大哭。
這是爺爺多年以來,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兒子哭得那麼傷心。因為父親在爺爺的心裏,總是那麼愚笨,木訥。兩歲時,飛一隻蒼蠅在他的臉上,他都不知道如何驅趕。
長大後,他一直都按照爺爺的安排活著,許多時候總是麵無表情。
可現在,仿佛一生的感情,都在這一刻釋放出來了。
“阿爹?為什麼啊?”
“阿爹!”
“為什麼別人都等你活七八十歲,阿爹你卻……”
“你卻連五十歲都不到!”
“為什麼?”
“阿爹!是不是孩兒害了你?是不是?”
“對不起!”
爺爺欠起身子,用手摸了摸父親的額頭,目光裏飽含不舍。
“順兒,不要太傷心。這是天意!天意難違!”
父親搖著頭:“不!我不管什麼天意,我隻要阿爹!”
“傻小子!這跟你沒太大的關係。阿爹是修道之人,修道之人,難免會用道術逆天而為,本身已經打破了三界平衡,受到天道的反噬也在情理之中。”
見父親依舊哭得像個孩子,爺爺不得不繼續解釋道:
“順兒,你可曾聽說什麼是五弊三缺?五弊三缺,說的便是我們修道之人,總逃不開幾樣因果,那便是鰥、寡、孤、獨、殘,和福,祿,壽!”
“其中,這壽字,便是壽命!現在,你終於知道,阿爹為什麼不願意讓你修道了吧?萬事萬物,有其利,必有其害,哪有什麼十全十美?”
聽爺爺這麼說,父親心裏的罪惡感才少了一些,哭聲也漸漸小了。
“對啊!這才像話!”
“晚上就要入洞房了,讓媳婦兒家的人看到你這鼻青眼腫的模樣,成何體統?”
“很舍不得啊!”
“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來順,阿爹走了,晚上會有一個姓白的過來,他是白婆婆的兒子,你也可以叫他舅舅,他會為你們主婚!”
說罷,靜靜地躺在床上,將被子蓋在胸前,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