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棠怔住,腦子裏突然浮現那慘烈的過往。
她第一個孩子意外流產的時候,才兩個月不到。
她在家裏感覺不對,又聯係不上葉仲文,自己開車趕到醫院時,褲子已被鮮血浸透。
她一個人央求醫生保住她的孩子,一個人在醫院哭,一個人做完手術,一個人在病房休養。
葉仲文匆匆來看過她一眼,全程隻有一個傭人陪在她的身邊。
上天似乎跟她開了一個玩笑,她沉浸在初孕的喜悅中還不到兩周時間。
直到現在,她仍心有餘悸,忘不了自己雙手是血,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慘狀。
“我在問你話。”方念芝氣不打從一處來。
“婆婆緊張葉家香火,給葉仲文喂藥更有用。我一個人懷不了孩子。”她語氣淡得似在挑釁。
聞言,方念芝臉色更是一沉,嫌棄全寫在臉上。
隱忍著怒氣,方念芝十分嚴厲地說:“仲文是有他的問題,但你的問題更大。你作人妻子,有沒有好好反省過自己?你本來是配不上仲文的。
“仲文選了你,你就該有自知之明,凡事都得自己上心,要比別人更加努力。男人最需要的是妻子的關懷和諒解。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如果本本分分,賢良淑德,仲文怎麼可能把你晾在一邊不理不睬?
“我現在管著葉氏,早晚是要交給仲文的。你什麼忙都幫不上他,就隻有給葉家延續香火這一件小事你都做不到,還這麼大的怨氣。”
沈棠安安靜靜地聽完,夾了一根青菜放進口中卻像在嚼破爛抹布。
她用盡所有力氣去對葉仲文好,卑微得像一個奴隸,和破爛抹布沒有區別。
並不是方念芝講的,她因為配不上葉仲文才卑躬屈膝。
而是她從12歲開始,就默默喜歡著他。
她以為愛是付出就會有回報。
一次又一次失望,一次又一次絕望。
以前再惡心她都會咽下去,如今她不想再咽了。
她用紙巾包住青菜吐出來,放在桌上,脊背挺直,一雙沒有波瀾的眼眸看過去。
方念芝習慣了她的溫和,意外幾秒,冷著聲音問:“是仲文昨晚又沒回來嗎?”
“婆婆,我要離婚。”
“你......胡說八道什麼?”
“你是長輩,出於禮節知會你一聲。”沈棠說完站起身要走。
“沈棠,你這是幹什麼?向我示威嗎?”方念芝覺得不可思議。
沈棠微笑:“具體的,我和葉仲文會處理。婚前協議規定我拿不走葉家一分一毫,贍養費也不必了,你不用擔心。”
方念芝拍案而起:“你說的這叫什麼話?離婚這麼大的事,輪得到你知會我?你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婆婆放眼裏?你把我們葉家當什麼了!”
“我還要出去,你慢慢吃。”沈棠不想再多言。
“沒說清楚,你哪裏都不準去。”
“讓她走。”葉仲文突然出現,空氣也跟著變得凝固。
聽到他聲音,沈棠肩膀收緊,心跳似跳漏了半拍而變得混亂。
她幾不可察地換上一口氣以平複心情,轉身麵對。
葉仲文換了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裝,沒有過多裝飾,襯得他的臉幹淨英俊。
他負手而立,周身散發著天生的王者氣,不怒自威。
他那雙棕色眼瞳平靜地看著她,還是那樣居高臨下,隨意主宰著一切。
在那雙眸子裏,永遠不會有歉疚,深邃眼神更似是萬丈深淵,叫人一看便不自覺墜落。
她還在發愣,葉仲文已到了跟前,性感的薄唇輕啟:“她奶奶過世,心情不好。”
方念芝這才瞧見她胳膊上的黑紗,悶悶地不再說話。
“已經讓人過去打點。”葉仲文溫柔地扶住沈棠肩膀,“有我在,什麼都不用擔心。”
沈棠沒說話。
紮一刀,再給顆‘甜棗’,她就該感恩戴德,不哭不鬧。
這遲來的關懷令她忍不住想發笑。
一切等奶奶後事辦完後再說。
她原本想一切從簡,但葉仲文安排了最大的靈堂。
靈堂裏布滿了鮮花,素雅又神聖。
不少人來參加告別式,全是東港有頭有臉的人物。
沒人在乎那棺材裏躺著的是誰,都是衝葉仲文麵子。
中途,葉仲文有事離開。
沈棠獨自站在靈前謝禮。
周曉一進來,就吸引了眾多目光。
有人驚訝她的勇氣,有人驚歎她的美貌。
家屬謝禮後,周曉取下墨鏡,對沈棠說:“節哀。”
“謝謝。”沈棠微笑。
她平時大多時間都在家裏,隻在電話裏被周曉挑釁過,這樣子麵對麵這還是第一次。
周曉有著女性特有的嫵媚,長發披肩外加黑色風衣,踩著高跟鞋女人味十足。再加上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清高的藝術氣質,看人的眼神都是高人一等。
之前周曉自報過家門,是葉仲文的同學,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兩人是彼此初戀。
“昨晚知道這事,本來就想打電話給你。但是我受了點傷,不大方便。仲文怕我有事,一直守著。你千萬不要怪他,他這個人責任心太重,又重感情。再加上是我的事,所以有點小題大做。”周曉說得落落大方,好似和葉仲文之間什麼都沒有。
說完,周曉伸開雙臂輕輕抱住她,在她耳邊說:“我們多抱一下吧,省得外界又寫花邊新聞。”
周曉身上真香,香味刺鼻得令她想嘔。
奶奶最後一程,她忍了這些年也不差這最後一次。
她伸手輕拍周曉後背,似兩人關係融洽,輕聲回:“花邊新聞看多了早麻木了,無非就是正室小三什麼的。”
“我是仲文最親的人,受點委屈不算什麼。”
“你又能忍又會演,你真不應該當畫家,應該當演員。”
周曉帶著難過的笑容重新看她:“你也不應該當葉太太,看你當得這麼辛苦,同樣身為女人我真的心疼你。”
沈棠笑了笑:“找個位子坐吧。”
周曉優雅坐下,下巴揚著,無視任何關於她的竊竊私語。
就算被人說是葉仲文的小三情婦又怎麼樣,她覺得那反倒是一種榮耀。
畢竟葉仲文這樣的男人,是平凡女人做夢都不敢企及的存在。
半晌,葉仲文重新出現,回到沈棠身邊,摟了摟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儀式完畢,奶奶遺體火化了。
奶奶被推進去的那一刹,沈棠再次哭成淚人。
葉仲文抱著她,讓她在懷裏放肆哭。
一切結束,她獨自坐在休息室,看著茶幾上的骨灰盒,失魂落魄的樣子似泡沫般易碎。
突然有人敲門,進來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孩兒。
男孩兒看上去20歲左右,神色難過,過來用手語比劃:師姐,你還好嗎?
“周周?”她意外地愣了愣,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沒事。”
周周在她身邊坐下:師傅得到消息,就讓我代他過來了。他說讓你回草廬住段時間,別一個人撐著。
沈棠笑了笑,未置可否。
見她模樣憔悴,周周摟過她肩膀抱了抱,然後氣憤地比畫:我剛才看那個狐狸精竟然也來了,這種老公不要也罷。隻要你一句話,咱們立馬把葉家給滅了。和我回去吧,師姐,別執著了。
沈棠一臉疼愛地摸摸他頭:“知道了,我心裏有數。”
下秒,周曉推門進來,見他們舉止親密,嫵媚地一笑:“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