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軍騎兵的出現，讓順昌城中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
劉錡卻格外鎮定，仔細的打量了一會，發現這支金軍騎兵不過兩三百人，心中頓時有了定計。
這支金軍騎兵初時還是比較謹慎的，但他們很快就發現，順昌城內頗為混亂。
於是金軍騎兵們便放下心來，大膽的抵近城牆附近偵查。
五百精騎破揚州的神話，可是在金軍內部流傳已久。
誰不想當第二個完顏拔離速呢？
順昌也並不是什麼太大的城池，和周圍的幾個州府比起來城池規模是最小的。
金軍兵不血刃的占據其他幾座城池，下意識中也不會覺得順昌這座小城中能有多少軍隊。
等金軍騎兵靠近之後，城門突然開啟，五百名宋軍騎兵從城裏殺了出來。
緊隨其後的，還有兩千宋軍步兵。
宋軍突如其來的攻擊直接讓金軍陣腳大亂，紛紛撤退。
“嗖嗖嗖！”
箭矢紛紛從城牆上射落，讓不少金軍騎兵中箭落馬。
這支並不謹慎的金軍斥候騎兵在付出了數十條性命的代價之後，終於狼狽逃脫。
“將軍，我們抓住了兩個金國猛安！”
很快，兩名金國猛安被帶到了劉錡的麵前。
劉錡看了一眼這兩人，頓時露出鄙夷的表情。
從長相就可以看得出來，這是兩個漢人！
劉錡毫不客氣的拔出了腰間的長劍，架在其中一個漢奸脖子上。
“老實交代所有情報，不然就死。”
能當漢奸的本來就是沒有什麼骨氣的人，自然不可能給金國保守秘密。
劉錡一番恐嚇，兩人立刻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將所知道的情報都說了出來。
他們隸屬於金國漢人萬夫長韓常，韓常的營地就在位於順昌城三十裏的之外。
“韓常？”聽到這個名字，劉錡不由笑出了聲，“原來是這個手下敗將。”
當年的富平之戰，韓常的一隻眼睛就是在和劉錡所部的正常對抗中被射瞎的！
劉錡一劍一個，將這兩名漢奸送去地府，隨後召集眾將。
“抽調一千五百精銳，今夜隨本將軍去夜襲韓常！”
眾人聞言，都是吃驚不已。
“將軍，真要這麼做？”
“萬一是那兩個漢奸的誘敵之計？”
劉錡搖了搖頭，沉聲道：
“金人一直以來自視甚高，他們肯定不會想到我們敢主動出擊，更不可能用這種計策來引誘我們出動。”
“放心便是。”
三十裏地之外，金軍大營。
萬夫長韓常在得知順昌城外地小規模戰鬥之後，不由有些驚訝。
“小小的順昌城竟然還有人駐守？”
“嗯，應該是劉錡的部下。”
“嗬嗬，劉錡……”
韓常念叨著這個名字，獨眼中閃過一絲凶光。
“不是冤家不聚頭啊。劉錡，你最好就在順昌城中！”
韓常對著下屬們吩咐道：
“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我們南下進攻順昌！”
當天夜裏。
黑暗的天空中，被無數烏雲所籠罩。
雷聲轟隆隆，閃電時不時在雲層之中穿梭著。
很顯然，一場大雨即將到來。
大營中，上萬金軍將士們正在酣睡著。
就連負責警戒的金軍哨兵，也抱著武器在哨塔上打起了盹。
對金軍來說，夜襲這種事情是根本不可能在膽小如鼠的宋軍身上出現的。
與其擔心夜襲，還不如擔心即將到來的雷陣雨呢。
夜色中，幾道身影悄無聲息的攀爬上了塔樓，幹淨利落的結果了金軍哨兵的性命。
隨後，更多的身影攀援而至。
轟隆隆！
天空中雷聲回蕩著，掩蓋了腳步聲和各種動靜。
當又一次閃電亮起時，劉錡下達命令。
“殺！”
一千多宋軍精銳立刻掀起營帳地簾布，衝進去見人就殺。
劉錡事先做好了安排。
宋軍見人就殺，殺完就走，絕不停留。
一千多人被劉錡分成好幾個小隊，在營地不同的地方同時動手，營造出了一種宋軍無處不在的假象。
每當閃電亮起，宋軍就悄然隱藏身形趕路。
等閃電消失後，宋軍又猛然出現，暴起殺人。
這下子，金軍營地被弄得大亂。
金軍萬夫長韓常從睡夢之中被驚醒，嚇得渾身冷汗。
“宋軍居然殺進來了？”
韓常想都不想，在親衛們的護衛下直接逃離。
金軍跟隨韓常，瘋狂逃出大營。
剛剛逃離，傾盆大雨就從天空中落下。
韓常被澆成落湯雞，突然回過神來。
“等等，這支宋軍的人數應該不多！”
如果宋軍很多的話，這個時候早就應該出營追殺了！
韓常趕忙聚攏部隊，很快就收攏到了五六千人。
一番折騰下來，天差不多亮了。
“阿嚏！”韓常重重地打了一個噴嚏，惡狠狠地開口道：
“殺回營地裏去，我倒要看看究竟有多少宋軍！”
在韓常的率領下，數千金軍小心翼翼的回到了自己的營地之中。
此刻的營地裏，除了橫七豎八的金軍屍體，一個人都沒有！
“大人，有人給你在帥賬裏留了一張字條！”
韓常拿起這張字條一看，上麵的內容是：
“漢奸，上次射汝一目，今次取汝狗命！”
落款處，清楚地寫著“劉錡”兩個大字。
韓常的獨眼死死地盯著劉錡的名字落款，表情變得明顯扭曲起來。
“好好好，原來是你，原來是你！”
順昌城中，劉錡等人冒雨回歸，告知城中軍民勝利的消息。
這一次襲營，宋軍一夜斬殺了將近兩千金軍！
城中歡呼雷動，士氣再度大振。
劉錡一邊脫去雨衣，一邊叮囑部下。
“韓常惱羞成怒，應該很快就來攻城，務必要小心謹慎。”
果不其然，第二天，韓常就氣勢洶洶的帶著麾下兵馬趕到了。
“給我攻城！”
複仇心切的韓常，上來就直接開打。
金軍立刻拿出準備好的攻城器械，呼嘯而上攻城。
城牆上，劉錡看著城下湧來的金軍，露出一絲冷笑。
“韓常啊韓常，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沒有一點進步，隻知道莽？”
“可惜，本將軍比以前可是要強多了。”
“發射！”
聽到劉錡的命令，許多大宋弩手將手中勁弩放在地上，用腳踩的方式奮力上弦。
緊接著，他們將勁弩瞄準金軍，發射出去。
嗖嗖嗖！
勁弩飛射而至，輕而易舉的洞穿了一名金軍士兵的胸口，又沒入第二名金軍士兵小腹，尾羽不斷搖晃。
緊接著，是滿天的弓箭從天而降，將衝在最前方的金軍士兵覆蓋了一大片。
金軍萬夫長韓常看到這一幕，眼珠子都瞪大了。
“該死，這個劉錡！”
金軍甚至都還沒有衝到城牆之下，就已經付出了大量死傷。
“不要怕，給我衝，衝上城牆我們就贏了！”
韓常氣急敗壞的怒吼著。
然而，韓常很快就發現了一個問題。
衝不上！
宋軍密集的遠程射擊，直接將金軍壓製在了城下。
金軍大量死傷，屍體遍地。
僅僅不過兩刻鍾的時間，韓常甚至都沒有下達命令，城牆下的金軍就已經倉皇而退，主動撤離。
韓常氣得破口大罵，親自揮刀斬殺了兩名臨陣脫逃的部下。
但依舊沒有辦法成功組織下一波攻勢。
城牆上發出了震天的歡呼聲。
宋軍將士們的臉上都帶著無比振奮的表情。
“金狗不過如此！”
韓常聽著遠處宋軍的歡呼聲，表情都快要扭曲了。
但他也發現了不對勁。
“城裏的守軍至少在萬人以上！”
察覺到這個情報後，韓常也不敢進攻了，隻能立刻向幾十裏之外的完顏雍求援。
韓常麾下也就差不多一萬人，進攻至少上萬宋軍把守的城牆，難度太大！
兩天後，完顏雍帶著副將完顏突合速以及兩萬多兵馬，趕到了順昌城。
剛剛見到韓常，完顏雍就直接甩了韓常一巴掌。
“混賬東西，一個小小的順昌城，一個廢物劉錡都拿不下來！”
對這些投降的漢人大將，女真貴族們心中是完全不當回事的。
獵犬在完顏雍心中的地位都比韓常這種漢奸要更高！
韓常捂著臉，不敢吱聲。
一旁的副將“龍虎大王”完顏突合速冷笑道：
“當年老子跟隨完顏拔離速大人，隻用了五百騎兵就攻克康王趙構所在，數十萬軍民的揚州。”
“你有一萬兵馬，竟然連劉錡的兩萬多人，一座小小的順昌城都奈何不得？”
“你們這些漢人，果然都是廢物！”
韓常唯唯諾諾，一臉恭謹。
完顏雍帶著完顏突合速、韓常等人前去觀看順昌城防。
剛看了幾分鍾，完顏雍就忍不住笑了。
“這城牆，連兩丈高都沒有吧？”
“韓常啊韓常，你居然連這麼矮的城牆都打不下來？”
完顏突合速冷笑道：
“揚州城的城牆可是將近六丈高，我們隻用五百人就打下來了！”
韓常啞口無言，滿頭大汗，隻能連連賠罪。
完顏雍哼了一聲，道：
“好了，傳令下去，明日攻城！”
城牆之上，劉錡也注意到了完顏雍帶來的這兩萬多金國兵馬。
他臉色凝重，對著部下們叮囑道：
“明日我們會有一點小麻煩了，大家注意激勵將士們。”
有部下疑惑道：
“小麻煩？”
這難道不是大麻煩嗎？
劉錡哈哈一笑，灑然道：
“放心吧，對麵的金軍以簽軍為主，我們沒什麼好怕的，稍微注意一下混在其中的金國人就行。”
所謂“簽軍”，指的就是投降女真的淪陷區漢人組成的兵馬。
韓常、李成等金國漢人將領麾下，大多都是以簽軍為主。
女真人的數量畢竟比較稀少，而且又常年征戰，死傷消耗也多。
故而金國出戰，都習慣先用大量簽軍作為先鋒炮灰。
簽軍實在打不下來了，才會由真正女真人組成的精銳出戰。
翌日。
三萬多金軍，在完顏雍、完顏突合速的指揮下發動了進攻。
和之前相比，金軍明顯有了更多的準備。
最前方的金軍基本上人手一麵盾牌，還身穿皮甲。
眾多金國弓箭手在後麵緊隨前進。
完顏雍指指點點，一臉自得。
“前方的盾牌兵可以擋住宋人的第一波弓箭。”
“然後我們在盾牌兵背後的弓箭手們就能對城牆上射箭，進行壓製。”
“宋人的射箭水平不可能比我們更高，壓製住城頭的弓箭手，我們的勇士一擁而上，城自然就破了！”
完顏突合速一臉佩服：
“大帥高明！”
韓常趕忙拍馬屁：
“大帥勇武！”
完顏雍放聲大笑，得意不已，拍了拍韓常的肩膀道：
“你雖然是個廢物，但好歹也用你這些廢物漢人部下的性命給大金探明了情況。”
“等攻破了順昌城之後，我賞你一點功勞。”
韓常受寵若驚，連聲感謝完顏雍。
城牆之上，劉錡注視著這一幕，平靜開口：
“發射！”
巨大的三弓床弩早已經在城牆上架設完畢。
得到劉錡的命令後，大宋士兵們立刻將床弩上弦，然後對準。
嗡！
床弩發射時的巨大力道震破空氣，連周圍所有人的耳膜都嗡嗡的。
足足有手臂粗細的巨型弩矢飛射而出。
衝在最前麵的一名金軍士兵直接被洞穿，胸口炸出一個血洞。
弩矢繼續前進，很快又洞穿了第二、第三……直到穿透了第五名士兵的胸膛，才終於力盡。
不僅僅是床弩。
盾牌？
金人的盾牌在巨大的床弩麵前，完全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很快，金人衝在最前方的盾牌兵就被床弩花式屠戮，到處都是破綻。
宋軍勁弩手，弓箭手趁機發射。
弩矢和箭矢猶如雨點般落下，沒入眾多金軍士兵的胸膛。
慘叫聲接連響起，金軍一個又一個地倒下。
箭雨一波波落下。
每一次落下的地方，就是金人的死亡地帶！
金軍本陣之中，完顏雍、完顏突合速臉上的笑容都凍結了。
“這……”韓常欲言又止。
感覺，好像和前兩天自己攻城的時候也沒啥區別啊？
不都是死麼。
漢人簽軍死了一片，金人不也死了一片？
金人死傷的數量甚至比漢人更快！
短短片刻時間，第一波衝上去的金軍就潰敗了。
完顏雍氣急敗壞，怒吼道：
“繼續給我衝！我就不信了，這些該死的漢人能這麼厲害？”
第二波金軍衝上去了。
床弩、勁弩、長弓先後發射，錯落有致。
金人接連倒下，慘叫不已。
一切似乎都在不斷重複。
唯一的問題是，金軍的死傷數量在不斷增加！
第二波金軍很快也敗退了。
緊接著是第三波，第四波……
不知不覺，太陽已經到了西邊的地平線。
完顏雍表情呆滯，看著順昌城外。
城外的平原上，密密麻麻，到處都是金軍的屍體。
“鳴金吧。”
心態爆炸的完顏雍下完這道命令，轉身就走。
他連看一眼自己部下屍體的勇氣都沒有了。
完顏突合速同樣也是臉色鐵青，跟隨完顏雍離去。
然而，金軍的確想結束戰鬥了，宋軍卻沒有！
城牆上，劉錡聽到了金軍的鳴金聲，雙目中精光一閃。
“閻衝，給我出擊！”
幾分鍾後，順昌城的城門突然打開。
閻衝帶著兩千精銳衝了出來。
這些精銳步兵，每一個都身披甲胄，手中拿著大斧和麻紮刀。
衝進正準備撤退的金軍陣型之中，一斧一個，一刀一個。
金軍完全沒想到城中宋軍竟然會主動出擊，立刻被衝擊得陣腳大亂。
宋軍連砍帶殺，直接把金軍殺得四散而逃。
許多金軍慌不擇路，跑到了順昌城外的運河邊。
在宋軍的追擊下，金軍求生本能戰勝了對水流的恐懼，紛紛噗通噗通跳入水中。
但俗話說得好，北人不善水戰！
寬闊的河水，完全出乎了金軍旱鴨子們的意料之外。
他們大口嗆水，許多人被活活淹死。
看到前麵的同袍們這種情況，後麵剛剛跑到河岸的金軍遲疑了，不敢下水。
然而此時宋軍已經追了上來，又是一陣瘋狂殺戮。
殘陽如血。
河水中，到處漂浮著金軍的屍體。
河岸上，成百上千的金軍橫七豎八倒在地上。
死狀極其慘烈！
完顏雍重新回到城牆上，看著這一幕，心態徹底爆炸，又打了韓常一巴掌。
“你怎麼組織撤退的？”
“你這個蠢材，蠢材！”
韓常捂著臉，不敢開口說話，但心裏委屈。
整場戰鬥都是完顏雍指揮的，壓根就沒讓韓常說過一句話。
現在被殺得屁滾尿流，怎麼還怪上韓常了？
但不管怎麼說，在付出了兩千多死傷後，金軍第一天的攻勢告一段落。
夜色中，完顏雍絞盡腦汁地思考著，到底要怎麼攻破順昌城。
終於，他下定決心，惡狠狠地開口道：
“娘的，大不了就圍死這座城池，我就不信順昌城裏的糧草是無限的！”
下定決心後，完顏雍也是鬆了一口氣，準備休息。
才剛剛躺下，營地中四處就傳來了混亂的聲音。
完顏雍嚇了一跳，趕忙起身詢問。
“怎麼回事？”
很快，完顏雍的親衛隊長衝了進來，臉色驚慌。
“不好了大王，宋軍來夜襲了！”
“什麼？”完顏雍傻眼了。
他是萬萬沒想到，劉錡在用夜襲對付過韓常之後，竟然還敢再用一次，來突襲完顏雍！